不得不說,李景隆這份情報太重要了。


    時至今日,開國的那些大將,隻有耿炳文、郭英還在世,他們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藍玉雖也被封了侯,後來更是被封為梁國公,但準確來說,藍玉並不是開國時期的名將,而是徐達、李文忠等大將,上了歲數之後,他才嶄露頭角。


    開國那六公二十八侯,藍玉並不在其列。


    而軍中的勢力基本上都是父死子繼,其中關係錯綜複雜,若是這兩個人願意相助,到時候打表演賽,定是精彩紛呈。


    李青之前和朱棣招降乃兒不花時,老四時常說起耿炳文,言語間也頗為親切,看得出來,二人私交的確不錯。


    加上朱允炆自絕於勳貴,說服耿炳文可能性很大。


    但郭英就不同了,他和朱棣沒有半毛線的關係,而且按照李景隆的說法,現如今,郭英的影響力無與倫比,耿炳文也不是個兒。


    李青歎了口氣:“這就有點頭疼了。”


    他正欲點燃信封,忽地發現,信封裏麵還有一張信紙,連忙抽出來查看。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削周王,當時郭英長子郭鎮,與我一起出京師;


    不過我是去抓周王,他是去遼東巡邊,有趣的是,郭鎮出京師沒多久就得了重病,壓根沒到遼東便返回京師;


    新皇派禦醫診治,郭鎮當晚就死了……


    對了,郭鎮巡邊,是兵部齊泰向新皇諫的言。】


    李青看完所有內容,身上不免湧起一陣寒意,他沒想到老朱剛死,文臣就按捺不住地朝軍隊伸手了。


    再想想有明一朝,自第二代戰神之後,幾乎都是以文製武,更是頭皮發麻。


    這下,他總算理解了老朱為何那般壓製文臣了,砍了一批又一批,殺了一波又一波,現在看,老朱這麽做,不是沒有道理。


    他們的貪婪,比武將要可怕的多得多!


    不過…他們太急了。


    上來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勳貴不炸鍋才怪。


    再想想朱允炆說的軍中人心浮動,不由有些好笑,這哪是浮動啊,簡直就是浸透火油的幹柴。


    當然,文臣如此猖狂,和朱允炆脫不開關係,當朝皇上明擺著站文臣,他們當然有理由猖狂。


    信紙點燃,將李青的臉映得更紅了些。


    許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感慨:“官場之凶險,不亞於千軍萬馬的戰場。”


    一直以來,李青都是靠著聖眷無往不利,並未過多參與朝堂的勾心鬥角,但從李景隆這簡單的一份情報,不難看出,其中凶險到了何種地步。


    李青不禁想到,崇禎煤山上吊時,喊出的那句話:“諸臣誤我,文臣皆可殺!”


    他呼出一口濁氣,輕輕笑了,暗道:“比簡單粗暴,你們這些讀書的可比不上戰場砍人的;


    拿別人的長處,跟別人鬥,你們可真行!”


    其實,李青多少還是有些慶幸,得虧文臣性子急,要是一點點的滲透,他縱然再有能力,也無力改變。


    但眼下不同了,勳貴徹底被文臣推到了絕路,加上朱允炆無腦站文臣,爭取勳貴並不難。


    ……


    三日後,長興侯府。


    李青、耿炳文相對而坐,下人奉上茶,便退了下去,隻留二人互視對方。


    耿炳文很沉得住氣,但李青更沉的住氣,兩人好似武林高手,在暗中對決。


    許久之後,耿炳文率先破功,不是李青比他更沉穩,而是李青有明確目的,耿炳文卻摸不清李青來意。


    “不知永青侯來訪,所為何事?”耿炳文不客氣道,“本侯與永青侯沒什麽交情。”


    李青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的,“長興侯這話可就傷人了,大將軍的威名,下官如雷貫耳,心向神往……”


    “文臣那一套就別現眼了。”耿炳文還不留情,“有話就說,沒話滾蛋。”


    李青砸吧砸吧嘴,隨即認真道:“耿將軍,當初爭嫡我可是站勳貴這一邊的,別忘了,我這個侯爵也是靠著軍功升上來的。”


    耿炳文不是李景隆,沒那麽好忽悠,和他也沒交情,李青知道,自己不亮明誠意根本沒辦法往下談。


    果然,李青這句話一說出來,耿炳文臉色好看不少。


    不過他仍保持警惕,“永青侯這話說出來,不怕得罪新皇,得罪文臣嗎?”


    “嗬嗬……我早就得罪了,不要也不會大半年不上朝。”李青難掩怒氣,“不是我不想,而是齊方黃那三個攪屎棍搗的鬼!”


    李青再一次亮出誠意,耿炳文的臉色也更加緩和,但他仍沒放鬆警惕,甚至反而將了李青一軍:


    “永青侯這話說出來,就不怕無法立足嗎?”


    李青笑道:“若老將軍想以此取悅文臣,盡管去說,我大不了削爵為民便是。”


    耿炳文不說話了,眉頭緊緊皺起,眼睛微微眯著。


    李青也沒再說話,他知道耿炳文在分析利弊得失,做事不能上趕著,耿炳文不露出點誠意,沒法繼續往下談。


    一刻鍾後,耿炳文蘸了蘸茶水,寫下一個‘四’,頓了頓,又寫了一個‘十七’。


    李青眼睛一亮,伸手抹去‘十七’。


    耿炳文臉色再度緩和,顯然,他更喜歡‘四’。


    又過了一會兒,他緩緩道,“有些難啊!


    太難輸了!”


    李景隆說這話,李青隻想笑,但耿炳文說這話,他卻深以為然。


    換成老耿帶五十萬大軍打北平,甚至隻帶二十萬,失常發揮也不見得會輸。


    李青沉吟片刻,還是決定捅李景隆一刀,“咱們有人。”


    一個‘咱們’無形之中,又把兩人關係拉近一步。


    “誰?”


    李青蘸了蘸茶水,寫下一個‘李’。


    戰神這一張牌打出來,老耿瞬間放心。


    他倒沒懷疑,深知李青要啥都沒有,絕不敢如此妄行!


    李青也不是把李景隆往火坑裏推,而是篤定耿炳文不會自絕於勳貴。


    如耿炳文這種級別的人,身後站著很多鐵杆粉,他敢投向文臣,那些個鐵杆粉就能把他撕了。


    “永青侯為何如此?”


    聽到耿炳文如此問,李青暗暗鬆了口氣,說了句謊:“不滿現狀!”


    說實話,耿炳文是不會信的,他隻能說假話。


    果然,耿炳文笑了,笑聲逐漸放大,少頃,他起身開門,朝外麵大吼道:“來人,上酒!”


    ……


    十日後,武定侯府。


    李青一臉悲痛地給郭英長子郭鎮,上了三炷香,期間,眼淚嘩嘩的。


    ——生薑真好用!


    一番表演過後,兩人談起話來,隔閡少了許多。


    言語間,李青將郭鎮的死,死命往齊泰身上帶,郭英本就認定兒子是被齊泰害的,加上李青煽風點火,更是無比篤定。


    其實,就算李青不說,郭英也饒不了齊泰,兒子郭鎮出京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沒了,舉薦兒子巡邊的齊泰,嫌疑最大!


    他之所以忍著不發,是因為兒子是死在禦醫診治之下,這是皇帝的態度。


    郭英雖威望甚高,但也不敢公然造反。


    可如今不同了,李青接連亮出李景隆、耿炳文兩張王牌,又表明老四那邊也已準備待續;


    而且,也不讓他造反,隻是打仗的時候放海而已。


    他郭英,仍是個忠臣!


    郭英的確威望甚重,除了和老朱親密無間的關係之外,他的哥哥郭興也是侯爵,雖然被老朱幹掉了,但郭英接手了他哥的‘遺產’,端的厲害。


    ……


    有了郭英、耿炳文,李青心裏倍感踏實。


    本來他還想拉藍玉入夥,但想想又放棄了。


    一來,藍玉雖和朱允炆對立,但也不會跟老四一條心,他心心念念的是朱允熥。


    二來,朱允炆不會用藍玉,尤其是對內用兵,因為他不敢。


    時至今日,吳王朱允熥還沒有就藩,不是朱允熥不想,而是朱允炆不讓。


    也幸虧他沒讓,不然勳貴肯定更支持朱允熥,畢竟,少年天子才是最理想的選擇。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這股東風很快就來了,燕王朱棣前腳到家,後腳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消息傳至京師,朱允炆對皇叔安危很上心,生怕他病不死,立即任命李青為欽差,帶著一大波禦醫,代天子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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