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爺倆一驚一乍,實在是李青此刻的狀態太過嚇人。


    分明是中毒已深,即將咽氣的架勢,二人哪裏想得到,他居然還能說話。


    這家夥的命,是真他娘硬啊……朱元璋一臉驚歎。


    “雄黃五錢、巴豆兩錢、麝香十錢,三碗水熬製一碗。”


    李青說完,再度陷入沉默,好似剛才的話並非出自他口。


    朱元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朝禦醫道,“快去弄。”


    “微臣遵旨。”


    太醫齊齊一拱手,連忙打開帶來的大藥箱,按方抓藥,然後一頭衝進東廚,開始熬藥。


    “李青,你現在感覺如何?”朱元璋關切道,“還挺得住嗎?”


    李青:“……”


    他剛剛那一句話說出來,苦苦堅守的心脈也出了紕漏,毒素已經蔓延進去少許,哪裏還敢再說話。


    不過,他確實挺無語的,這時代的毒,種類並不算多,往箭矢上淬的毒更少。


    一般都是蛇毒、蜈蚣毒、蜂毒……等十餘種。


    在他想來,太醫隻需望聞切,再不濟取些血驗驗毒,然後對症下藥也就是了。


    哪想到自己苦苦支撐,太醫卻上來就給他判了死刑,直接不治了。


    他卻不知,太醫看病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上來先判個死刑,若是皇上硬要他們治,治死了也怪不得他們,反正都說了治不好。


    再說了,李青模樣的確嚇人,他們也確實沒想著治,號脈隻是做做樣子,皺眉、搖頭更是常規操作。


    唯有如此,李青死了才合情合理,而一旦治好,則更顯得他們水平高。


    這波,屬於你笑我醫術不行,我笑你不懂人情世故。


    太醫治病首先考慮的不是病人利害,而是自身利害。


    其實馬皇後大病之初,要是太醫下幾劑猛藥,可能也就好了,萬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風寒,就把身體拖成這樣。


    就是因為他們太過謹慎,開的都是藥性很溫和的藥方,導致病情一誤再誤,到最後想下猛藥也晚了。


    古代大多皇帝,都栽在這上麵。


    說實在的,馬皇後要是死了,他們被砍頭真不冤。


    “父皇,還是別打擾他了。”朱標輕聲勸道,“李青自己就是醫生,他可能在用某種方法抵抗毒素,需要安靜。”


    你看人家多懂事!


    李青雖然閉著眼,但神誌一直清醒,默默給朱標點了個讚。


    朱元璋點了點頭,走到一旁,朝李玉道,“趕緊去查,盡快查出幕後指使。”


    “微臣遵旨。”李玉拱手稱是,頓了頓,輕聲道,“劉千戶已經在查了,微臣怕對方再來補刀,所以……想在這兒守著。”


    “嗯…也是。”朱元璋點頭,旋即不悅道,“你們可真行,自家大人都快被人弄死了,愣是屁都不放。”


    李玉不敢反駁,連連請罪。


    其實這也怨不著他們,大明建國十五年,還從未發生過在京師重地,暗殺朝廷命官的事件。


    誰也想不到,對方竟如此喪心病狂。


    朱元璋又掃了眼打坐的李青,隻見他嘴唇發黑,手臂發黑,麵容憔悴,毫無血色。


    但不知怎地,總覺得李青死不了。


    咱的直覺一向很準,這小子且活呢……朱元璋吸了口氣,“標兒,我們回去吧,還有一大堆政務需要處理呢。”


    朱標輕輕點頭,對李玉道,“在這兒好好守著,有新情況立即進宮稟報。”


    “是,殿下。”


    ……


    小半時辰後,幾個太醫捧著藥,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為首一人對李玉道:


    “大人,下官等人可是嚴格按照,鎮撫使大人的方子開的藥啊!”


    “本官知道。”李玉自然聽得懂弦外之音,臉上浮現厭惡之色,“按鎮撫使大人的方子,再配幾劑藥,你們暫且回去吧。”


    “哎,好。”


    幾人樂嗬嗬的答應,打開藥箱,按劑量又配了幾包交給李玉,“大人收好,下官告退。”


    李玉把藥碗放在李青跟前,走到門口,輕喚道,“三位姑娘,皇上他們都走了,你們出來吧!”


    婉靈冒出頭,見院子裏冷清下來,稍稍鬆了口氣。


    她們哪裏見過皇上、太子這樣的人物,生怕自己失了禮節,為自家先生招災引禍。


    再說了,他們隻是丫鬟,並不是李青的妻妾,更不是女主人。


    這才索性進了屋,讓自家先生的下屬接待。


    “麻煩大人了。”婉靈欠身一禮。


    “姑娘客氣。”


    李玉遞上藥包,輕聲道,“這是給大人解毒的藥,三碗水熬製一碗即可。”


    “好,小女子記下了。”婉靈試探著問道,“剛才真是我家先生在說話嗎?”


    “嗯。”李玉點頭,“大人神誌尚且清醒,姑娘趕緊給他喂藥吧,我去招呼兄弟們把院子圍起來,以防歹人再來。”


    眼下天色已是大亮,光天化日之下,對方敢來的可能性極小,但他可不敢有絲毫懈怠,要是再被人闖進院子行凶,那他也不用幹了。


    “嗯,好,有勞大人了。”


    婉靈微微欠身,走到李青跟前端起藥,輕聲喚道,“先生,你要是能聽見婢子說話,就張張嘴。”


    少頃,李青嘴唇微張。


    見狀,婉靈稍稍放了心,拿起湯勺在唇邊吹了吹,開始給李青喂藥。


    ~


    戶部,內書房。


    郭桓心裏七上八下,生怕出了紕漏,“老劉,這次要是殺不死李青,以後他宅院勢必護衛森嚴,可就沒有機會了!”


    “大人放心,下官為以防萬一,特意讓人在箭矢上淬了巨毒。”劉華陰惻惻道,“劇毒蛇加劇毒蜈蚣,就是頭牛也能毒死。”


    “那就好。”


    郭桓臉色略微緩和,“這件事兒肯定沒完,可別讓人查到你頭上。”


    “下官已做了萬全準備。”劉華笑道:“再說,人全死了,他們又不是京師的人,現在死無對證,錦衣衛不可能查到我頭上,畢竟……恨李青的那麽多。


    錦衣衛便是再不忿,也不能閉著眼抓人吧?”


    “哦?哈哈哈……”郭桓大為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劉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頓了頓,“尚書大人已經搞定,我稍後去工部一趟,你也別閑著。”


    “下官明白。”劉華點頭。


    二人全然不見了昨日的慌張,相視一笑,儼然已是智珠在握模樣。


    ……


    中午,小院。


    正在打坐的李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伴隨著咳嗽,人也幽幽醒來。


    “先生,你醒啦。”婉靈喜極而泣,緊張道,“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啊?


    都需要婢子做些什麽?”


    李青麵色灰白,滿臉疲倦,“毒素暫時穩定住了,你去再熬一副藥。”


    “好,婢子這就去。”


    憐香、紅袖臉上洋溢著失而複得的喜悅,“先生,婢子扶你進屋歇息吧。”


    “先不用。”


    李青喘了口氣,“去讓李玉把院子裏的屍體處理了。”


    說完,再次閉上眼。


    傍晚,李青再次醒來,臉上依舊蒼白,但嘴唇已經不再發烏,手臂也從紫黑變成了暗紅。


    憐香搬了張椅子,紅袖上前幫忙,兩女攙著他坐下,“先生,您想吃些什麽?”


    “晚上我就不吃了。”李青輕輕搖頭,“去把外麵的李玉叫進來。”


    “婢子這就去。”紅袖答應一聲,小跑出去,不一會兒領著李玉進來。


    “大人你好些了嗎?”


    “嗯,無大礙了。”李青問道:“有頭緒了嗎?”


    李玉尷尬地搖搖頭,“暫時還沒有,劉千戶已經把這些人的樣貌畫影圖形,兄弟們滿城查線索。”


    頓了頓,“皇上說,大人要是醒了,第一時間通知他。”


    李青點點頭,“行,你去跟皇上說一聲吧。”


    想了想,又道:“把貪汙案的重心放在戶部,他們是管錢的,貪起錢來比其他部門更方便。


    還有,明兒一早繼續去六部施壓。”


    “卑職遵命。”


    ~


    乾清宮。


    馬皇後躺在榻上麵色蒼白,雙眼閉著,從早上睡下,到現在一直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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