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指,自然是他將私兵都召集來南海郡一起抵抗海賊的事情。


    卻聽得沈夜瀾問道:“你記得那塊玉佩上的花紋麽?”


    “怎問起這個?好像是一朵玉簪花吧。”孟茯記得好像是的,但不明白沈夜瀾,怎麽自己問東他要說西。


    這時,耳邊響起沈夜瀾的輕飄飄的聲音,“玉妃娘娘的閨名,叫作玉簪。”街上到處是人,吵鬧喧嘩,孟茯隻覺得他這話轉眼即逝。


    但卻是聽得真切,當場就怔住了腳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那玉佩是玉妃娘娘的?”不應該吧?玉妃娘娘那麽得寵,什麽珍寶沒有?怎麽會戴一塊普通的玉。


    不對,沈夜瀾也沒說這玉就是玉妃娘娘的,孟茯隻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


    沈夜瀾的話沒有說完,此刻繼續說道:“李琮的母妃出身卑微,他們母子在宮中十分不得寵,那玉妃憐憫他們母子,當時多有照顧,還在一個宮裏住了一段時間。”


    孟茯下意識地猛吸了一口,腦子裏回想起頭一次和李琮見麵的時候,李琮看自己的目光就不對勁,但又不是愛慕……


    莫不是自己跟玉妃長得很相似?


    所以自己是玉妃那個小女兒?年紀上是沒有出入,可孟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我相貌平平,我覺得寵妃應該不長這個樣子。”


    沈夜瀾被她這話逗了了,牽著她繼續往回走,“每個人所欣賞的美不一樣,何況你不知道玉妃與聖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孟茯曉得,當今聖上是撿了便宜才坐上的皇位,他當時也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體格又不好,所以年少之時,就被送到宮外,好像跟個什麽武將一起練武強身。


    反正他是完全避開了奪嫡之爭,最後那些個沒福氣的兄弟們死的死,殘的殘了,反而叫他得了這龍座。


    沈夜瀾一邊閑散著步子,一麵與她說道:“你曉得蒙大將軍麽?”


    “略有聽聞。”不過蒙家沒人了,都戰死沙場了,不就是這樣,玉妃才被接進宮裏的麽?


    沈夜瀾解釋著,當初聖上正是在蒙大將軍家裏常住著,後來還被蒙大將軍帶到邊疆。


    蒙大將軍有一個兒子蒙珺弈,便是當今聖上的師兄,還有一個養女,是自己部下的遺孤。


    就是玉妃了。


    後來還嫁了蒙珺弈,兩人育有一女,便是後來被陛下冊封為平陽公主的那位,隻是沙月丘一役,蒙家全軍覆沒,無一男丁歸來,人丁本來又極其少。


    都是些姑娘婦人,有的被接回了娘家,有的則改了嫁。


    而玉簪則被早就心儀她的二師兄,也就是當今聖上接回了宮裏去。


    “聽說她進宮後,一直不相信蒙將軍死了,直至一年後,得以親見了屍骨,方才放下執念。”這些有的是從李琮那裏聽來的,有的則是他自己查的。


    他當時覺得李琮不對勁,問了後也不全信他,所以便讓人去查了。


    但凡有點蛛絲馬跡,必然是能尋根問底的。


    孟茯雖跟著沈夜瀾的腳步,一樣放慢了下來,但卻如同機械性般走著,腦子裏一片震驚混亂,好幾次險些撞著了人,好在沈夜瀾手快拉了她幾回。


    索性便不走了,停在了一處賣團扇的攤位旁,“我還是覺得匪夷所思。”聽著挺狗血的,感覺不像是真的。


    此處無人,攤主跑到前麵看熱鬧,跟著老百姓們一起給海賊們丟臭雞蛋。


    而且她也有疑問,“既如此,陛下如此偏愛玉妃,假如我真的是,那麽三皇子如今遭逢大難,為何不向陛下道明我的身份?”


    縱是四下無人,但是站在大街上討論這些宮廷密事,到底是覺得奇怪,還是一邊走一邊作那閑話來聊自在些。


    所以沈夜瀾又拉著孟茯繼續往前走,“當初那場火,他還沒查出端倪,我暫時也沒查到有關此事的線索,還不曉得究竟是何人縱火,貿然將你推到世人眼前,太過於危險了。”


    所以李琮是為了自己的好,甚至甘願被降罪?孟茯越發覺得複雜了,忍不住問沈夜瀾,“這樣說來,他待我倒是好的?”


    沈夜瀾覺得,這已經不能用好來形容了。


    隻道:“石頭縣送銀子,朱仙縣召私兵,應該都是你的緣故。”說到這裏,沈夜瀾頗為慚愧,“實不相瞞,他待你之好,我這個做夫君的遠不及,也幸好他是你的兄長,不然的話我還真有些擔心,哪一日你曉得了真相,感動得一定要隨了他,我可如何是好?”


    孟茯本是在沈夜瀾前麵那話的驚駭中,後聽的他這後麵的話,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你什麽時候還會說這樣的玩笑話了。”何況,李琮害少熏的事情,是一條越不過的鴻溝。


    可如果真如同沈夜瀾所言,李琮所做這一切,皆是因為自己的話,孟茯感動肯定是感動的,但隱隱覺有些不安,這哪裏是個正常人所為,這李琮不是個偏執狂吧?


    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難道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妻兒麽?


    又說自己的祖父,兩人推測著,可能真的是蒙家的人。


    回到府裏,也得了個結論出來,話題也停住了,沈夜瀾雖沒有受傷,可孟茯想到他從年前一直累到現在,眼下萬事皆平,隻催促他去休息。


    “大白天,如何睡得著?”沈夜瀾壓根就沒心思去睡,而且他今日回來時,聽老百姓們都在說阿茯收貝殼的事情,逐問著:“那貝殼一事,如何說?”


    孟茯與他說了個大概,又保證道:“本錢不多,便是和我們預計一樣賣不出去,積壓起來也虧不了什麽本。”


    而且這次不是還有盤香做保底麽?隻是因為這開戰的緣故,海貨收得不如去年多,不過想著時隱之等人也參加了這場戰役,也有不少人受了傷,正好叫他們休息幾個月,等到那時候,必然是貨物齊全了。


    想到盤香,自然也想起石頭縣那邊的鐵礦,“如今三皇子被押送回京了,石頭縣那邊怎麽說的?”是關了鐵礦,還是重新派人來?


    “聽卓不然的意思,還是會派人來,隻是這一次不曉得是哪個,不過聽他說來時,朝廷應該會撥些銀子過來。”如今小金庫一日比一日空,便是朝廷隻給一個銀子,他也是要的。


    孟茯聽了卻是不以為然道:“馬後炮,行事如此小氣巴拉,還不曉得到時候能給個幾萬兩,牙縫都不夠塞。”說到這裏,聲音壓低了些,“朝廷如此作為,也難怪這些年處處被他國踩壓踐踏,行事是沒有一點風範可言,這一次即便是咱們僥幸贏了,但南海郡的老百姓們隻怕都給記在了心裏。”


    “是啊!”沈夜瀾何嚐不失望?隻是他又有什麽法子,總不能叫他去推翻了這朝廷,自己做這大齊之主吧?


    且不說此舉乃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便是自己也沒有那個實力。


    辛辛苦苦攢了許多年前的銀錢,本是要準備給阿茯做聘禮,到時候正經娶她過門的,可是現在一場海戰,就給自己花了個七八成。


    想到此,不免是歎起氣來。


    孟茯聽他歎氣,心裏不安,生怕他對這朝廷失望一時想不通,又要像是從前那般去雲遊四方了。於是連忙道:“罷了,好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如今你是做得主的。”


    這地方偏遠,朝廷不樂意管,也不管沈夜瀾如何管。


    還就真這點好,想做什麽不用束手束腳,大事小事處處都要上報朝廷去。


    可沈夜瀾忽然神情嚴肅起來,“上一次是我舉薦三皇子來的,你說這一次朝廷是不是仍舊打發一位殿下來石頭縣?”


    “來就來吧,他在石頭縣,你在南海城,差不多兩天的路程呢,他也沒空總來插手你的事情。”孟茯以為沈夜瀾是擔心到時候來個插手地方政事的皇子,所以才擔心的。


    哪裏想到,沈夜瀾一手扶著她的肩膀,“當年玉妃如此得寵,那些個皇子,哪個沒見過她?”


    見過她?若是來了南海郡見到阿茯,那阿茯這身份豈不是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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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孟茯自己也才後知後覺,有些害怕起來,慌裏慌張,“那……那怎麽辦?我到時候不出府?”京裏讓誰來,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她又不可能去整容換臉。


    所以隻能想到這個最笨的辦法。


    沈夜瀾卻已經沉下心來,暗自思量著,二皇子如今不在京裏,大皇子不能離京,畢竟來這南海郡不是待個三五月,而是三五年。


    五皇子還年幼,隻有一個四皇子,他與房相來往最為密切。


    當下也就有了主意,“我立即修書與二哥,讓他務必將房相家內宅的事情鬧得大一些,如此一來四皇子就來不得了。”可這鐵礦雖不大,但那些精煉的衣甲武器都是從這石頭縣鍛造坊裏出去的,陛下性子多疑,他豈會落入外姓人之手?


    他們就隻有一個李謄了。而且李謄在這南海郡任職過,對此處也算是熟悉,他即便是上不得台麵,可骨子裏流淌的是皇家的血脈。


    也總比落入他人的手裏要好。


    孟茯有些疑惑,“那會派誰過來?”


    “李謄,對,就是他了,如今除了石頭縣的鐵礦,還有星盤山下的火星石,這些厲害之物,若是讓任何一個有些勢力的皇子攥在手裏,陛下都不會安眠的。”但是李謄他連個正經的身份都沒有,還得罪了司馬家,更不可能與其他皇子抗衡。


    一點勢力都沒有,這些東西放在他的手裏,他也打造不出一支強悍的軍隊來。


    但其他的皇子就不一樣了。


    如此一來,沈夜瀾倒鬆了口氣,立即將信箋打發人快馬加鞭送往京裏去,希望能趕得上。


    但老話說的好,親兄弟血相連,雖不至於說是心裏有靈犀一通,但就這個時辰,沈晝言洋洋灑灑血淚書寫的十六頁狀子,已經遞到了京城府衙李大人的手裏。


    都說是天子腳下最是好當差,既然不用像是別的州府那般要上山剿匪,也不用為年底稅賦操勞,左右他的頭頂三書六部呢,各機構又有大大小小多少官員,哪裏需要他來管這些個閑事更不像是沈夜瀾那海邊一樣,來了海賊還要想辦法自保。


    但這隻是在眾人眼裏覺得是輕鬆活計罷了,李大人如今隻求上頭不要再抬愛自己了,他巴不得任期滿了,將他打發到那偏遠小地方去做個通判,甚至是縣衙做個父母縣令也是好的。


    他這種身後沒有靠山的,在京城這樣的地方,一個棍子打下去能打出四五個小世子小侯爺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昨日才處理了某國公爺家的少爺和刑部某位大人家公子的鬥毆事件,已經叫他生生掉了一戳頭發,哪邊都有錯,卻是哪邊他都不敢得罪,一個不敢判,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將這案子平息裏。


    如今忽然又聽黃師爺送河州知州沈晝言狀告當場房相爺。


    他愣了一下,“房相不是他泰山老大人麽?”


    黃師爺原來是李大人的同窗,真本事是有的,但卻沒有李大人的好運道,索性後來也就不再參加科舉了,跟著他整理些文書,求這一口衣食。


    兩人雖是主仆,但更像是兄弟一般親,當下也沒有旁人,黃師爺就直接打開狀子,看了一回,稍有些黝黑的臉上,一雙眼珠子險些跌落出來,驚呼道:“大人,若字句間所言屬實,那這怕是一樁千古奇案了。”


    撇開這其中案件不說,他再看一遍,就忍不住誇讚起來,“到底是沈家子弟,難怪當初取了榜首,這等才華是我們學不來的。”


    寫個狀子,也如此華麗漂亮。


    李大人一下不曉得要先欣賞狀子還是先留意案子了,拿在手裏先羨歎了這一手行雲流水的好字,才慢慢看起案子來,一時也震驚不已。


    待合上了狀子,忙朝黃師爺看去,“仁兄,這倘若是真,可如何是好?”那是房相啊!整個大齊的折子,不論哪一部,都要經他們中書省的手裏過一圈。


    要說這大齊如今總共有四位宰相,一正三副,這房相是三副之一,因四位相爺裏最年長的,所以眾人都這般稱呼他。


    還有那柯子瑜的父親柯大人,也是一位副相爺,不過他未成知天命,因此眾人還喚他作柯大人。


    也正是這般,當初他才能給三皇子將那史禎祥密告沈夜瀾謀反的折子給私下攔了。


    黃師爺想到一頭是當場賢名在外,過幾年就能功成身退的老相爺,一頭則是儒門大家的公子,還是這朝廷命官。


    偏都扯上這一門內宅官司。


    哪處都得罪不得,他也沒辦法,隻能同情地看朝李大人,“當初眾人隻道賀你好運氣,千人搶萬人想的京城衙門裏,唯獨你坐上了這把椅子。可如今我瞧來,分明就是那些人自己避的避不及,這半年裏,正經事情是沒有一件,整日都是這些碰不得的大老爺們的案子。”


    李大人聞言,又看看狀子裏所擬房相各罪狀,哀歎一聲,頹廢地坐在太師椅上,“我昨日聽得吏部那邊的安大人說,四皇子如今跟房相來往最是密切。”


    所以他真審了這案子,不單是得罪了房相,還開罪了四皇子。


    得罪房相倒還好,興許沈晝言這做女婿的真能借著此事摘了房相的烏紗帽,可摘了房相爺的烏紗帽,等於砍了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啊。


    四皇子不能拿那門庭寬厚的沈晝言如何,那肯定是要拿自己來做出氣筒的。


    少不得要家破人毀了。兢兢戰戰這麽些年,哪裏敢冒險?此刻是一籌莫展了。


    他一個才到不惑之年的人,如今不過半年裏,硬是生生給熬成了那白頭老翁,回去不過五歲的兒子不懂事,還說他白了頭,該叫作祖父才是,而不是叫爹。


    索性也不看這糟心的狀子,隻塞到桌屜裏,“罷了,先拖著,能拖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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