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沒法,便給了他二兩銀子,“我手頭也不寬裕,還要去南州找沈先生,這二兩銀子你且拿著,算得上是我的一個心意。”


    孫買辦拿著銀子,隻覺得有些沉甸甸的,“我怎好要你的?”說著要還回去。


    可街上拉扯也不好看,何況孟茯是個年輕姑娘,便隻得收了,又見她拿著許多東西,這街上人來人往,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不大放心她,“我給你送回去吧。”


    其實他起先還沒認出孟茯的,是他蹲在牆根底下躲陰涼,聽到幾個小混子指著孟茯的背影說,“那娘們兒我盯了好一會兒,一個勁兒買東西,還一個人,幹一票?”


    這玖皁城各國人都有,上頭的老爺們不大好管,因此就有些亂糟糟的意思。


    這樣的話往日孫買辦也聽了不少,本沒去多管的,但今兒不知怎的,抬頭掃了一眼,隻覺得背影眼熟,便忙起身追上去問。


    沒曾想,還真是孟茯。


    所以即便孟茯不給他這二兩銀子,他也會送孟茯回去的。


    這會兒少不得與她交代:“這城裏魚龍混雜的,哪裏的人都有,犯了事兒也扯得寬,老爺們不好得罪人,你既然隻在這裏待幾天,那就少出門,更何況你是個獨身大姑娘家。”


    孟茯聽得這話,連連點頭。接下來就安心帶著孩子們在客棧裏等著沈夫人幫自己安排船隻。


    隻是才到第二天早上,孫買辦就急匆匆來尋。


    “孟大夫,我有要緊事情求你。”他滿臉大汗淋漓,也不曉得是多要緊的事情,這樣一路跑來。


    “什麽事?”孟茯問著。


    孫買辦一雙細小的眼睛卻往屋子裏到處瞟,“藥箱呢,快背著和我去,是一個老鄉的朋友。”


    孟茯聽著是老家人,也沒敢猶豫,他又這樣十萬火急,所以叮囑了若飛幾句關好門窗,背著藥箱便跟孫買辦去了。


    出了大街,走的都是些小巷偏路。


    孟茯心頭有些不安起來,“到底在何處?”她這時候有些後悔,孫買辦為人本就是陰險狡詐的,自己怎就糊裏糊塗就跟他出來了?


    孫買辦走在前頭,滿頭的汗,“就在前麵不遠處了。”他似感覺到身後孟茯腳步放慢了下來,回過頭果然見孟茯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從前也不帶做好事的,她這樣懷疑也實屬正常,當即連忙指天發誓道:“孟大夫,你就信我一回罷,我如今這光景了,哪裏還敢作孽?你且和我去看一眼。”


    “我是個什麽大夫你心裏最清楚,你既然有人病了,我給你些銀子,你叫人送到醫館去就是了,怎偏要叫我?”孟茯問道。


    孫買辦心裏憂著那人的生死,見孟茯懷疑自己,急得半死,索性與她說道:“你是才來不知道,最近城裏總是丟孩子,都是叫那天殺的遼人給劫了去做奴隸,我雖是可惡小人,可終究是齊國人,如今這位朋友是為了救那些個孩子遭的傷,這城裏不少遼人在追他的行蹤,我們哪裏敢帶他去醫館?”


    孟茯見他說得有鼻有嘴,昨兒晚上也聽客棧裏的小二提了一口,說是遼人公然拐孩子,可是上頭的老爺們不作為,說是怕引起來兩國開戰,隻能忍了。


    為此還專門叮囑孟茯看好她家這個孩子。


    所以現在孟茯有些半信半疑,“你果然沒騙我?”


    “我若是騙了你,我全家死絕!”


    他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孟茯也打算冒險一回,正好藥箱裏有些自己調製的迷.藥,效果雖然維持不了多久,但是如果能扔出去,是能逃的。


    因此便道:“那行吧。”


    孫買辦不由得鬆了口氣,領著她七彎八拐,終於在一處小胡同口盡頭推門進去。


    屋子裏狹□□仄,門窗緊閉,充斥著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阿爹?”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


    孫買辦忙應了一聲,“孟大夫來了,韓先生呢?”


    原來在此處的孫買辦的大兒子,聽到孟茯來了,忙要點燈。


    孟茯卻走過去將窗板推開,外頭的陽光頓時灑了進來,隻見靠著牆頭有一張床鋪,上麵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胖子。


    孫買辦有些擔心,“不會叫人發現吧?”


    “大白天將窗板關上才可疑。”孟茯見了病患,忙放下藥箱,吩咐了孫大去燒水。


    這人滿身的血汙,大小七八處傷口,有一處見了骨,但好歹都沒有傷及要害之處。


    不過到底是失血過多,這會兒氣隻見出不見進。


    孟茯忙開了藥出來,叫孫買辦去買,喊了孫大過來打下手。


    待一個時辰後將這病患收拾好,孫買辦也買藥回來熬好了。


    孫大也才得了空,將這病患滿臉的血汙擦拭掉,和孫買辦一起灌藥。


    孟茯在一旁看著,方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便多問了一句:“這是咱們本地的?”她頭一次見著沈子房的時候,這胖子好像就是沈子房旁邊擺攤,他們還是認識的。


    孫買辦並不清楚,人是兒子帶來的,因此隻朝兒子瞧去。


    孫大拉了衣角給病患擦了嘴角溢出的藥汁,心疼不已,“沒喝多少怎麽辦?”


    “稍微扶起來一些,莫要碰到他的傷口處,拿個竹管來灌吧。”她方才看到這屋後有一叢翠竹。


    得了這話,孫大便去忙活,片刻後砍了一小截竹筒,與孫買辦一起將這藥灌了進去,這才得以回孟茯的話,“是呢,原是咱們澄江縣縣老爺家的兄弟,是個極其仗義的人,從前我一個大哥就是因他出手,才留了性命,這一次在玖皁城裏遇著,方曉得他在追查孩童失蹤的案子。”


    當時沒來得及絮閑話,直至今兒一早他去碼頭上工,被血淋淋的韓宣雲找上。


    “他當時一句話沒留,就倒在我跟前,有遼人在打聽他的消息,我沒得法子,隻能給偷摸帶到這裏,又不敢送到醫館,聽得阿爹說昨日遇著了孟大夫,才鬥膽去找了孟大夫你過來。”


    孫大說著,因為這事兒涉及遼人,他也不願意孟茯過多牽扯連累了她,便道:“孟大夫是女中豪傑,能來可見是韓先生命不該絕,如今既已無事,我這立馬就送孟大夫回去。”


    孟茯見這裏有病人要照顧,而且也不大穩定,又擔心感染,便道:“我自己認得路,你們在這裏照看著,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趕緊叫我。”


    臨走前讓他們將窗戶打開一些,屋子裏太悶對病人不見得有什麽好處,又曉得他們艱難,暗地裏留了五兩銀子。


    待回到客棧裏來,小二的見了她忙迎過來,“客人,你家的孩子新來的知州大人派人接到府上去了。”


    孟茯聽罷,謝了他一回,收拾行李便去知州府上。


    府上這裏,其實沈大人與原來的知州大人還沒交接完,手底下無數案子擠壓,公中的款項卻是撥得幹幹淨淨的,如今對不上,一時半會兒是交接不了的。


    隻是因為手下的人出去買菜,目睹了一回遼人直接在巷子裏抱了齊人的孩子上馬車走了,回來同沈夫人說。


    沈夫人不放心孟茯帶著三個孩子在外頭住,才打發人去接來的。


    原來的知州還在,這府裏也不寬敞,所以幾個孩子接來了,這會兒便在大趙氏的跟前。


    沈夫人還在月子裏,所以並沒有見過三個孩子,如今她母親領了萱兒進來瞧小外孫們,她也瞧見了萱兒。


    早就聽母親說萱兒像極了她表妹嬌娘小時候的模樣,眼下她自己見著了,也忍不住心驚,心想著哪裏是像?簡直就是和嬌娘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哥哥們在隔壁看書,萱兒隨著大趙氏進來,就恭恭敬敬給沈夫人行禮。


    沈夫人聽著她軟糯的聲音,才猛然反應過來,收回思緒,“你便是萱兒,快到我跟前來。”


    萱兒卻是搖頭站在遠處不動,“不可,阿娘從前每日來看夫人和小少爺們時,都要換幹淨的衣裳,說是身上有看不見的髒東西,夫人和小少爺們現在體質弱,不靠近前…萱兒才從外麵玩耍回來,一身的汗,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孟茯的確一直強調,在沈夫人還沒生產之前,她就一直說,更不要說是生產之後了。


    尤其是生產那幾天,她對丫鬟婆子們的衛生要求更是十分嚴格,指甲長一些都不行。


    沈夫人聽罷,也不勉強她,隻笑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大趙氏聽罷,從屏風後麵換了幹淨褂子出來,“有孟大夫那樣一個好娘親言傳身教,孩子自然是乖巧的。”


    大趙氏其實覺得很奇怪,她往日最是嫌別人家的孩子,可是這孟茯帶著的三兄妹,她卻是覺得瞧著親近得很。


    尤其是那若飛若光又是雙胞胎,還十分懂事,她就越是喜歡了。


    還有萱兒這樣與自己侄女小時候相似,更覺得是緣份,因此直接將三個孩子安排住在自己的小院子裏。


    她換了衣裳出來,問了女兒今日吃的些什麽,抱著孩子瞧了會兒,怎看怎喜歡,恨不得兩個都抱在一處。


    正當時,外頭有人來稟,說是孟大夫來了。


    萱兒聽罷,滿臉歡喜,“阿娘來了。”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出去。


    沈夫人看在眼裏,隻朝她母親大趙氏道:“我還不能出去,要麻煩阿娘幫我招待了。”


    “自家母女,何須這樣客氣?”大趙氏有些不舍地放下小外孫,牽了萱兒出去。


    孟茯已讓管事安排在小廳裏等著,這院子裏都是熟麵孔,全是船上下來的,她也不覺得不自在。


    才喝了兩口查,就聽得有人喚自己。


    扭頭朝廳外瞧去,但見萱兒小跑過來,忙起身迎過去。


    大趙氏身後,若飛若光也緊跟著。


    牽著萱兒上前與大趙氏寒暄了一回,方聽大趙氏說道:“外頭聽著不安寧,實在不放心,才鬥膽將孩子接了過來。”


    又問孟茯,“你上了哪裏去,怎就放心將三個孩子丟在客棧裏?”


    “遇著一個同鄉,正好家裏有人病了,我去瞧一回。”孟茯回道,與大趙氏說了幾句道謝的話,在這裏安頓下來。


    翌日一早,就聽小廝說有人來尋她。


    孟茯想著莫不是那韓先生出了什麽事兒?不敢耽擱,將孩子托付給大趙氏,忙背著藥箱去了。


    果不其然,孫買辦正心急如焚地在門口等著,見了她忙迎上來,“韓先生昨兒就醒了,一定要見你。”又有些好奇,“孟大夫和韓先生認識?”


    孟茯也不知道和韓宣雲算不算認識,“他的傷勢沒惡化吧?”心裏卻有些緊張,莫不是他有沈子房的消息?不然怎麽一定要見自己?一時這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他是習武之人,底子比過常人,你給的藥又十分好,已無大礙了。”孫買辦走在前頭。


    孟茯緊跟在後麵,因一路說著話,倒不是昨日那般覺得遠,隻覺得沒走多久,就到了韓宣雲下處。


    孫買辦果然沒騙自己,韓宣雲已經自己坐在床上單手吃飯了,見了孟茯立即喜開顏笑道:“這究竟是多大的緣份,這樣還能遇著,叫你給我撿了這條性命回來。”


    他是個自來熟的,這一點孟茯倒是曉得,所以也不意外。


    隻是作為一個大夫本職,上前便先檢查對方的傷勢情況,見著恢複得出奇的好,對這所謂的武功底子也是充滿了好奇。


    這時候就聽韓宣雲說道:“我前日才接到沈兄的信,他曉得我一直在查這邊的案子,還叫我留意著一些,有了你的消息就通知他。”


    孟茯聽到這話,渾身僵住,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他在何處?”


    “我收到的信是從沅州發來的。”韓宣雲回著,抬眼見孟茯緊張得臉色都變了,心裏有些納悶,莫不是她跟沈兄那婚事不是權宜之計?兩人還真假戲真做,真情流露了?


    早前沈子房讓他幫忙送信回南州的時候,提了幾句,說是為了什麽顧忌孟茯的名節,又是為了免她被薑家欺負,才應了這婚事的。


    可是如今他那頭這樣焦急地找孟茯,孟茯這裏得了他消息又如此激動緊張,韓宣雲怎看都覺得壓根不像是沈子房自己說的那樣的點頭之交。


    這時,孟茯有些失態地抓著他問:“我如何能聯係到他?”原本也就這兩三日的功夫,她就要去南州了。


    韓宣雲正好被她抓住傷痛處,疼得齜牙咧齒的,“我說孟大夫,咱好好說話,莫要胡亂動手。”


    孟茯驚得忙撒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隻是許久不曾有他的消息,當初外頭又那樣亂,所以……”


    “好了,你也不必解釋,更不要擔心,他那樣大一個人,腦子又是好的,怎麽能出事?”韓宣雲安慰著,一麵輕輕撫著孟茯剛抓疼的傷處,覺得還是疼。一麵朝孫大道:“麻煩孫兄弟給我取紙筆來。”


    孫大應聲,正要去巷子口處的店家借,就見孟茯忙打開藥箱,快速地拿出紙筆遞到他跟前,“韓先生,我這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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