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斧頭,大頭粗脖,長手長腳,肌肉鼓鼓囊囊。他之前跟著林三柱混,現在是第十三生產隊的知青管理員。


    這知青管理員的工作原本是沒有的,後來因為林青萊瘋狂追求宋端理,有點擾亂隊裏的秩序,老隊長為了保證知青們的安全,這才讓林斧頭過來值班。


    值班的地方在倉庫,林斧頭專門讓周木匠給他弄了個躺椅,他整天躺在上麵,姿勢和林三柱一模一樣。


    林青萊大體掃了眼倉庫的環境,“斧頭叔,這工作你還習慣嗎?”


    “萊子,你坐。”林斧頭用手掃了掃凳子上的灰,“這工作咋說呢?隻要你不找宋端理,叔這邊啥事都沒有。”


    林青萊:“……”


    林斧頭坐上躺椅,眼睛望向遠方,“唉,這一天天、過沒滋沒味的,叔真想念以前跟你爸走南闖北的日子,那時候我們還是青蔥少年,幹淨的像一張白紙,眼睛裏充滿希望,可惜現在……我們終究是時代的墊腳石。”


    林青萊扯了扯嘴角:這說的啥玩意?


    她望向直抒胸臆的林斧頭,“斧頭叔,你這話說的……嗯……很有水平。”


    林斧頭露出得意的微笑,“是嗎?叔跟知青點那群人學的,他們組織了一個,叫啥來著?哦,好像是詩會,他們朗誦的時候我在旁邊聽來著,哎,一不小心聽多了,叔就記住了一兩句。”


    他重新戴上瓜皮帽,“萊子,這些天咋沒見著你爸呢,是不是找六子去了?”


    六子,全名石六,是公社電影院前麵賣瓜子的小販,炒的一手好瓜子,啥京市的口味、海市的口味……他都能炒出來。


    石六長得很清秀,眼睛圓溜溜的,當年人家把他抓去坐牢的時候,警察都不相信石六能幹出投機倒把的事兒。


    有時候,長得很無辜也是一種資本。


    林三柱愛嗑瓜子,他一有了錢,就去石六那買瓜子,後來買著買著,倆人便認識了,又因為林三柱老去公社看電影,而石六就在電影院門口炒瓜子,買票啥的很方便,於是林三柱經常讓石六幫他搶票,石六答應的很痛快,誰讓林三柱是他的大客戶呢。


    林青萊搖頭,“斧頭叔,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我爸的事,而是我的事。”


    林斧頭打了個激靈,完了完了,他心想,萊子還沒有放棄宋端理哩,這可咋辦?他連忙勸道:“萊子啊,叔跟你說哈,外頭的小夥子滿地都是,你何苦吊在宋端理這棵歪脖子樹上呢!多吃虧啊!”


    林青萊及時打斷林斧頭,“這事和宋端理沒關係。”


    她早把宋端理這人忘了,“在被我奶趕出家門後,我悟出了一個道理。”


    林斧頭撓撓頭,湊過來問:“啥道理?”


    林青萊鏗鏘有力說:“女人,就要搞事業。”


    林斧頭:“……”


    這和你被趕出來有啥關係?怎麽說也是約束自己行為哩?咋跑到事業上去了呢?


    第22章


    林青萊找林斧頭隻有一件事,就是看倉庫。倉庫有個架子,上麵放著社員上工的工具,鋤頭、鍁、鐮刀……舊的新的放在一塊兒。她挨個兒看了一遍,能修和該修的東西有三分之一。


    打工人的煩惱從睜眼開始。


    林三柱從暖烘烘的被窩裏醒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覺得昨天的假期恍如隔世。


    眼看外頭的太陽一點一點往天上爬,他從被窩裏出來,洗臉刷牙照鏡子。


    林青萊塞給林三柱一個紙袋子,“爸,記得吃。”袋子裏麵是煎餅,家裏沒有鏊子,用鐵鍋攤出來的,厚薄不均,裏麵夾著酸白菜和肉渣子。


    林三柱把書包掛在脖子上,裏麵裝著一瓶酸白菜,是之前林青萊醃好的,黃澄澄的,顏色很好看。


    “知道了,閨女。”林三柱把紙袋子裝在飯盒裏,“我去上班了。”因為天氣越來越冷,林三柱沒再讓林青萊送他去公社。


    大屋裏封興修和封景鑠都沒起來,倒是小家夥林秋陽醒了。他毛茸茸的頭發亂飛,身上的破棉襖皺皺巴巴,他迷迷糊糊道:“姐,有啥需要我.幹的嗎?”


    林青萊從小屋裏拿出一頂絨毛帽,“你戴上試試。”帽子裏麵是兔毛,她找劉裁縫做的。劉裁縫是個孤寡老太太,一手針線活出神入化。


    林秋陽立馬清醒了,他瞪圓眼睛,問林青萊:“給我的嗎?”


    林青萊點頭,她幫林秋陽戴上,“出去的時候就把帽子戴上,不然耳朵會爛掉。”她見林秋陽經常搓耳朵,還說耳朵有點癢,她立馬就明白了,林秋陽的耳朵凍傷了。


    林秋陽一直負責家裏的豬,兢兢業業,之前老隊長過來檢查,豬圈幹幹淨淨,他撚了撚胡子,誇林秋陽豬養的不錯,還特意說分肉的時候多領點。


    “爛掉?”林秋陽嚇得摸了摸耳朵,委屈說,“我不想沒耳朵。”


    林青萊被林秋陽的語氣逗樂了,她笑著說:“隻要好好戴帽子,耳朵就不會爛掉。”帽子是雷鋒帽的樣式,兩側有護耳,下麵有帶子。


    戴上帽子的林秋陽樂不開支,他抬頭挺胸,小臉努力板著,“姐,你看我像不像雷鋒?”


    “嗯,像。”她把木盆遞給林秋陽,“水我燒好了,你要不要去洗澡?”崖下封興修父子倆住的地方被林青萊改成了澡堂,昨晚她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渾身暢快了許多。


    林秋陽立馬應道:“要洗。”


    冬天洗澡很麻煩,城裏還好些,有專門的澡堂,大家.脫光了一起,跟下餃子一樣,人和人之間沒有擋板,肩膀挨著肩膀,腳跟碰著腳跟。有大人帶著小孩一起洗,小孩不老實,在人海裏竄來竄去,大人洗完澡,低頭一看,孩子不見了,他們大吼一嗓子,像唱山歌一樣,熱氣騰騰的澡堂立馬響起陣陣回音。


    農村洗澡,隻有一個主旨,一切從簡。


    像黑娃他奶,架起大鐵鍋,水咕嘟咕嘟燒開後,她把黑娃往鍋裏一扔,從背開始搓,一搓一條泥,白的、灰的、黑的,層次分明。


    農村不光洗澡是個大難題,上廁所也是。


    老林家的茅房隻有一個,在角角上,一家人都用這個,裏麵有桶,有盆,門上掛著一個兜,裏麵塞著手紙,擦腚用的。


    林三柱父女倆剛被趕出來時,家裏沒有茅房,後來林三柱在靠樹的地方紮了個草棚子,裏麵挖了一個大坑,坑兩邊擺上大石頭,就當是廁所了。


    ……


    這個年代的娛樂生活十分匱乏,生產隊沒了“林三柱大鬧老林家”的戲碼後,社員的生活更單調了。有半導體收音機的人家可風光了,大半個村的人都蹲在那戶人家裏,大家恨不得釘在地上。


    除收音機外,電影也很受歡迎。


    兩毛錢一張的票,算是很便宜的了,但鄉下人摳,不舍得花這些錢,可小孩子們不樂意,哭喊著非要去。


    林三柱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他經常湊到小孩子堆裏,劈裏啪啦把電影裏的情節說一番,地道戰,遊擊戰……他還手把手教小孩子怎麽玩,誰當敵人,誰當解放軍,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給他好處的小孩當解放軍,沒給他好處的小孩當壞蛋。


    小孩子哪有願意當壞人的,於是賄賂之風就此形成。


    他們身上,無非是些果子、螞蚱之類的小玩意兒,林三柱不嫌棄,果子他和他閨女分,螞蚱用草枝串起來,烤熟後當零嘴吃。


    那時候的林三柱,還留著殺馬特發型,他大高個子在二十幾個生產隊裏飄蕩,來無影去無蹤。孩子們在林三柱的熏陶下,都對電影充滿了期待。


    不過,大人們很不期待。


    兩毛錢也是錢,這些錢拿去看電影,太不值了!買個冰棍也比看電影好啊!起碼吃進肚子裏沒浪費。


    但大人們拗不過小孩子——家裏有男娃的,尤其是隻有一個男娃的,大人都同意了,那些家裏有好幾個男娃的,他們為了一個名額吵來吵去,至於家裏全是女娃的,大人沒這個困擾。


    封興修對電影的熱情一般,比起電影來,他更喜歡看歌劇。


    京市電影院修的很氣派,屋頂是哥特式風格,每次電影院開始買票,售票廳就跟放炮一樣,人聲鼎沸。隊伍不用說了,老長一條,都排到門口去了。


    電影院放的電影翻來覆去就那幾樣,大家一點都不嫌煩,看一遍,再看一遍,來來回回看七八遍,台詞都背過了。其中內部片少,每次賣,人們擠破腦袋、拿出吃奶的勁兒搶。


    這票子不僅養活了電影院的工作人員,還養活了倒票的票販子。


    封興修要幹的就是這個。


    林三柱下班回來後,盤腿坐在床上,“老哥,投機倒把是要進牢子的。”


    穿鞋的不怕光腳的,封興修現在一沒錢二沒權,啥都不怕。人家項羽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後生,他現在倒賣電影票,和它一個性質。


    封興修緩緩說:“咱們雇人排隊買票,二百張票,咱們就買二十張,至於怎麽買,我已經吩咐給陽陽了。”


    電影票有限購的政策,一人隻能買一張。


    林三柱指著林秋陽,“他?”


    封興修點頭,“我讓陽陽跟隊裏的孩子說了,如果他們幫咱們買票,到時候咱們給他們糖葫蘆吃。”


    林三柱大喝一聲,“糖葫蘆?一人一根?”


    林秋陽使勁兒搖頭,“是一人一顆。”封伯伯讓他把買來的糖葫蘆擼下來,然後放進紙袋裏,一人發一顆,發完後剩下的全是他的。


    “老弟,這兩毛的電影票,咱們賣兩毛五分,中間賺五分。”封興修笑著說,“我們有票,他們要票,我們把手裏的票賣給他們,我們有了錢,他們得了票,你情我願,誰也沒強迫誰,說不定他們還感謝我們把手裏的票賣給他們了呢。”


    林青萊和封景鑠兩個人聽的目瞪口呆。


    林三柱掰著指頭算了算,每張票賺五分錢,一共二十張票,所以能賺一塊錢,“咱們隻賣公社這邊的嗎?縣城那邊——”


    封興修笑眯眯道:“縣城那邊先放一放。”省城他不熟悉,貿然行動的話不安全。


    林三柱嘿嘿兩聲,“我明白了,這就跟打仗一樣,得一個一個來,不能著急。”電影裏邊經常演這種,跟革命根據地一個道理,先拿下公社電影院,再拿下縣電影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封興修讚同的點點頭,“老弟說得對。”


    林三柱想的比較長遠,一次一塊,一個月幹十次的話,就是十塊,比他上班輕鬆多了。“老哥你,不愧是當過官的人呐,這想出的法子,從頭到尾都不用自己親自幹,村裏那些孩子說不定還眼巴巴等著被使喚呢。”


    好處擺在眼前,林三柱咧嘴說:“我看我跟著你幹得了,公社那邊我不幹了。”他一個月十五塊錢的工資,分給孫淑花一半後,還剩下七塊五,還不如倒賣電影票呢。


    封興修立馬阻止說:“老弟,看事情要全麵,高收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你的工作雖然麻煩,但穩定啊。”


    林三柱撇撇嘴。


    林青萊靈機一動,“爸,醫院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每個人都有看電影的無限可能,我覺得爸,你可以在這方麵發揮發揮。”


    林三柱來了興致,“閨女,你說的有道理。”


    電影票生態鏈就此建立。


    從買票到買票,環環相扣。


    他們的口號是,周瑜打黃蓋。


    除了電影事業,林三柱還有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才藝表演。


    醫院領導對他十分看好,他腦子一熱,當著領導的麵立了個軍令狀,說啥要大膽創新,讓人耳目一新。


    封景鑠給他出點子,“叔,你可以唱我教你的rap啊,多麽創新,多麽令人耳目一新。”


    林青萊:“……”她一會兒看看封景鑠,一會兒看看林三柱,不知道說啥才好。


    “這可不行。”林三柱連連否定,這罵人的唱法還是留給特殊的人吧,他就不當著領導的麵展示了。


    封興修有這方麵的經驗,“我看你表演個電影裏的片段挺好。”


    第23章


    公社高中在南峪,後頭有一座山,山前有三排教學樓,對麵是宿舍樓。


    宿舍一般支四張床,靠近門口右邊一個,左邊一個,靠近窗戶右邊一個,左邊一個,四張床像小船一樣,對著的兩床中間隻能容下一人,林五柱的床是靠窗戶右手邊的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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