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檸已經進階, 又是從小到大陪沈樓練到大的專職陪練。換了旁人還不好說, 要論如何從親哥手底下保住小命,這天下間沒有任何人比她更懂,一時半會兒還能勉強支撐。


    隻是姚雪倦瞧見, 忽然心生不滿。


    其實她撒了謊, 當日沈樓解下青嫵劍,並非是拜托她送去給家人帶信兒。


    沈樓其人萬事不縈於心,實則心思縝密。


    那夜芙蓉城中,她剛見過商非吟, 心思沒能收束整理好,不小心露出痕跡。沈樓在被押到問雪宮的一路上,就再沒同她說過一個字、不肯讓她靠近一步。


    隻因料到沈檸多半會有危險, 而她與之有關。


    那一柄青嫵劍,是她自己碰不到沈樓,一時貪心偷出來,收於懷中日日珍藏。


    正是因為沈檸這個妹妹,沈樓才對她生厭。姚雪倦那幾日心中如白蟻啃齧,泡入了毒液,最恨的就是沈樓對沈檸無原則的維護。


    如今沈樓雖然無知無覺,但護在她身前衝沈檸長劍相向的樣子,實在讓她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姚雪倦古怪地笑了笑,口中葉哨隨即轉了個調子,更加尖銳刺耳起來——


    沈樓腳步一頓,再出劍時殺性更濃,越發狠辣!


    這一下立刻險象環生,沈檸有幾次都被一劍削斷發絲,劍氣刮得身上添了許多細細小口,一張小臉被刮得通紅。


    劍鋒堪堪擦過身側,兩人生了五分相似的容貌,使的是同樣的易水劍訣,仿如鏡像一般。


    阿羅能將人帶回,實則已經受了幾重的內傷,見此立刻反手解下背上的青睚劍,然而手中一空,被人按在肩上。


    “你受了傷,待著。”


    沈纓也在皺眉留神沈樓情況。先前沈檸沒有遇險,他便不曾出手,如今沈樓劍勢凶險上許多,他沒再多等,青睚劍連著鞘,如晚夜流星一般直取姚雪倦!


    星河絢爛,不及劍光驚豔。


    沈纓的劍術正邪兩道早有了解,姚雪倦能做到芙蓉城城主,武功絕對不弱,如今服下碧靈丹,尋常人在她手下根本走不過幾招。然而撞進手中握著青睚劍的沈纓,就成了她走不過幾招。


    哪怕劍聖歸隱十餘年,正邪兩道如今也沒有誰敢大言不慚,試一試他的青睚劍!


    然而姚雪倦卻胸有成竹一般,隻退後兩步,臉上並不見任何慌張。


    “有趣。”


    下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危險預警忽然在沈纓心中大作,他下意識向後一避,一隻如冰一般剔透的手直接控住青睚,劍上巨力傳來,柳燕行忽然擋在姚雪倦身前。


    沈檸避過一劍,扭頭一看柳燕行那張俊美的臉,頭皮立刻“嗡”地一聲炸開,當即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比起沈樓的雙眼無神,柳燕行被姚雪倦控製後,整個人透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邪異。


    麵無表情,美豔至極,任誰一看都會頭皮炸開的妖邪詭異。完全不像是人了,就像是某種完美、但卻因為太過完美而透出妖性的人偶。


    沈檸從沒見過服用碧靈丹成為大宗師的柳燕行全力出手。為了能讓他活久一點,沈檸將他看得很緊。


    而如今柳燕行心法開到最大,麵無表情,不懼生死,一雙手仿佛是鋼鐵一般,直接抵住青睚劍。


    高高在上,仿佛降世的邪神俯視凡塵,那種目空一切的目光完全將他與世俗隔開,


    沈纓的易水訣仍然無可匹敵,然而柳燕行就仿如夜色中的鬼魅,每次出現都衝著沈纓心髒、脖頸,招招狠辣。


    而沈纓平日裏再如何對他不滿,終究顧及這是女兒的心上人,同沈檸一樣有了顧慮,被壓製在下風,失了先機。


    沈檸哪能看著柳燕行打她爹,立刻拋下沈樓,跟著沈纓一起圍攻柳燕行。


    她以為柳燕行即便被邪法控製住心神,也多少保持著一絲靈光,潛意識裏覺得他不會真正對自己下死手,於是劍招多是攻勢、少是守勢。


    然而柳燕行手掌隻差一點,便印上她胸口。若非沈纓扯了她一把。


    沈檸一個激靈,如被冷水兜頭澆下,明明是夏日,手腳卻冰冷僵硬,如墜三九寒冬。


    眼前這雙鴉黑無光的瞳孔中冷淡如涿鹿台上經年不化的霜雪,瞧不出一丁點兒熟悉的溫度。


    沈檸在這個眼神中感到久違的窒息,僵著沒緩過神兒,慢了一拍才湧起鈍鈍的、剜心刺骨般的痛感。


    沈檸這人性子倔,柳燕行這麽對她下了幾次死手,頓時激起她的怒火,又是剛剛進階,肝火上來,長劍明明滅滅,衝著柳燕行就斬過去。


    我靠竟然敢打我!


    肖蘭和顧知寒等人幾乎同時趕到。顧知寒遠遠一看,滿頭霧水遙遙問話:“相公打娘子、兒子打老子,誰能告訴我這什麽情況?”


    你倒是先幫忙啊問什麽問,怪不得柳燕行說你坑!


    沈檸被淩燕行逼得隻能施展踏影步躲避,氣得破口大罵:“你有沒有腦子,看不出這是被人控製了嗎?”


    話音剛落,一支箭已經利落地衝著姚雪倦去了,雖然被柳燕行挑開,但下一箭緊追而至,沈檸壓力頓時一輕。


    肖蘭於遠處引弓射箭,衣袍被夜風吹得高高揚起。


    小王子!沈檸眼中一亮,跟顧知寒比起來,肖蘭真是好靠譜啊,上來二話不說先打柳燕行。


    柳燕行的目光緩緩轉向箭矢飛來的方向,然而姚雪倦今日故意被阿羅擄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母蠱對子蠱的束縛力,是依照被種入子蠱之人的功力來定。若是母蠱不主動催發,大概柳燕行和沈樓至少也要一段時間才會慢慢失去意識,就像白帝城那些人一樣。


    然而姚雪倦等不及了。


    原本她還想徐徐圖之,奈何今日商非吟觀星推算出沈檸已經進階,動了轉移母蠱的念頭,她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耗費,必須盡快將柳燕行和沈樓帶走。


    她自養著母蠱那一天起,就對這個教中所謂的“聖物”惡心厭憎到極點。然而如今,卻又享受母蠱帶來的效果。


    親自過來一趟,便是為了催動母蠱,如今目的達到,眼見荒海人越來越多,姚雪倦哨音猛地高揚,沈檸心道不好,果然沈樓和柳燕行立刻飛身抽離,護在姚雪倦身側,三人飛速往白帝城方向撤走。


    沈檸喉嚨發緊,忍了忍,終是沒忍住,喊:“柳燕行!哥!”


    夜色中,似乎有人的腳步停了停,隻是背影一頓,隨即三人身形一閃,飛速消散。


    沈檸追了幾步,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頭上是璀璨如鑽石的星河。


    顧知寒和肖蘭追上來,從身後扯住她:“怎麽回事?”


    沈檸此時才發現腿站立不穩,身子一晃,被肖蘭扶住,手足無措地說:“母蠱在姚雪倦身上,她通過哨音控製了我哥和柳燕行的心智。”


    夜風將她的聲音吹得很散很輕,顧知寒不認真去聽,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他們變成姚雪倦的傀儡了,認不出我,還要殺我。”


    顧知寒愣了愣,肖蘭右手持著弓,脊骨挺拔如青鬆翠柏,神情並不像顧知寒那樣震驚,目光凝在她身上一會兒,堅定地說:“我幫你搶回來。”


    沈檸方才打擊過大,一時承受不住才以脆弱示人,此時聽到這句話,腦海閃過一瞬清明,很快心底又燃起一絲希望。


    “對,得先把人搶回來,再想辦法。”


    她仰起頭去看沈纓,暗淡無光的眼睛中是冷靜又剔透的堅定。


    “咱們現在就走。爹?”


    沈纓衝她點點頭,雖然沒說話,已將青睚劍提在手中。沈檸長相是顧知寒最喜歡的那種,豔麗已極的絕色之姿。可她那雙最是嫵媚的眼,此時堅定且幹淨,仿佛眼中燃著跳躍明亮的小火苗,雖然壓住了女兒家的豔色,卻讓顧知寒格外喜歡。


    “走走走,趁著還沒涼透,咱們這就去追吧。”


    顧知寒想了想,忽然問她:“蠱蟲發作,姚雪倦和商非吟肯定不會解,萬一,我隻是說萬一,要是他們已經救不回來了呢?”


    沈檸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方才她那樣驚懼,就是看到柳燕行和沈樓的表現,腦中湧現一個可怕的猜想。


    這兩人太像從前她看到的喪屍,而且子蠱是什麽?有沒有可能在催發的一刹,已經將人啃噬死亡,現在其實是一隻惡心的蟲子套著兩人的皮囊血肉,在行走動武?


    否則怎麽解釋他根本就認不出自己呢。


    還有已經被催發的子蠱宿體,還有可能重新恢複成正常人嗎?


    這些事她不敢深想,但就如一團陰雲籠罩在心間。


    “先奪回來,實在不行,咱們去求青杏壇幫忙解蠱。”


    這就純屬自我安慰,別說這種蠱是不是隻有魔教才能解除,有沒有解除的方法。單說青杏壇,大概率就不肯幫這倆人。


    沈檸整張臉微微茫然,烏發吹到臉上,眸子清亮又透出隱藏很深的懼怕。


    她能想到的,旁人又怎會想不到?


    顧知寒自小就成了孤兒,大江南北走遍,看過的詭異東西沒有幾百也有幾十,自然瞧出她的顧慮。


    沈檸有多喜歡柳燕行他知道得最是清楚,嘴裏十句話七句都是柳燕行柳燕行的。還有沈纓,這位早就厭棄江湖的劍聖違諾出山,撿起舊劍,也不過是想要救出兒子。


    這般費心費力,到頭來卻落得這種下場。沈家人這是犯了哪路神仙,怎會如此倒黴?


    “先追過去,既然白帝城不想好,咱們幹脆今夜就攻過去!”


    沈檸想了想,“今夜算了,毫無士氣,搞不好要起反作用。就咱們幾個吧,再帶幾個沒安排的,咱們直接去問雪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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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肖蘭與沈纓


    今夜其實不是個好時候, 對大部分弟子來說,正度良宵美景;但對沈檸、沈纓和顧知寒三人來講,卻不啻於陷入最黑暗的夢魘。


    他們最重要的人淪為敵人手掌中無知無覺的怪物, 而他們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辦法將人喚醒。


    顧知寒將執明、監兵、陵光、曲杉斛以及其餘跟來的城主召集在一起, 簡單做了安頓。


    沈檸靠在院牆上,屋內的光很細弱,映不到她臉上, 能聽到屋中顧知寒在交代——監兵君武功最高, 得跟著走;執明君、陵光君和曲杉斛三人留下鎮守營地, 若這一夜他們不曾回來, 第二日立刻退回荒海。


    魔教的蠱如此邪性,幾人尚不知此行會發生什麽,但已經做了最萬全的打算。


    這樣看來, 顧知寒倒難得靠譜了一次。


    往日有柳燕行在時,他隻顧四處湊熱鬧,總能把事情辦出各種花樣。如今大概徹底絕了依靠柳燕行的心, 竟也能冷著臉當機立斷統籌調度。


    沈檸眼前一時閃過沈樓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一時又劃過柳燕行對她動手時的冷漠樣子。


    說起來, 她也沒有遇見什麽真正過不去的坎兒。


    幼年喪母, 還有父親和哥哥頂在前麵、護佑她安然長大。練劍是對學渣不大友好, 忍忍也就過去。再後來麽,便時時刻刻有柳燕行護著她, 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始終似有若無地伴著她、讓她安心。


    隻要柳燕行在她身邊,心中就如同初見時他用手遮住她的雙眼、擋掉飛來箭矢的感受,溫暖得很。


    然而這一次,恐怕柳燕行熬不過這個坎,她也熬不過去了。


    夜色混沌, 沈檸感到了冷。


    今夜很可能接連失去兩個親人,但她必須得去。


    肖蘭回到自己的房間,清點好要帶的箭。房間裏沒有多少東西,桌上還放著他族中的小笛,每一日都要仔仔細細地擦拭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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