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麽?”她問。


    “不疼。”肖蘭不以為意,甚至還輕鬆地笑了笑。


    是真的不覺得疼。


    曾經數次為師父的癡戀而不甘、憤恨,但自從遇見沈檸,真切體會到貪心不足、愛慕難舍的千般滋味,才終於理解了師父的堅持。


    其實哪有沈檸所害怕擔憂的那樣痛苦?


    明明傾心一個人這件事本身就已經美如幻夢,即便得不到回應,心中也會生出無盡的勇氣,與無限的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也不算表白,因為小蘭不可能給別人壓力。明天見,希望到時別罵我。


    第87章 一念之差


    一陣清風掠過, 之前沈檸走過至少三遍的一處巷子裏,黑暗中似乎多了兩條安靜的人影輪廓。


    顧知寒覺得自己簡直是犯|賤, 柳燕行就合該孤孤單單一輩子,當初沈檸要走,他悶著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就那麽把人放走了, 特別瀟灑特別有水平, 連顧知寒都不得不歎一個服字。


    然後人走了沒一天, 他就在進殿時和柳燕行錯身而過,那時這家夥正匆匆往外走,他反應但凡再慢一拍就拉不住人。


    當時柳燕行瞧了他幾眼, 不僅沒趕他走, 還虛心請教幾句姑娘家趕路注意的細節, 顧知寒心中笑得直打跌,恨不得叫上執明君好好談一談這天道好輪回的趣事。


    不過誰讓他是……天下第一浪蕩公子、遍賞名花頭一人呢, 好兄弟活了這麽久,也就為這一個姑娘折騰過,而他恰好又最懂女人的心,便不辭勞苦, 跟著走這一趟。


    最好的環境、最好的飯菜、最舒心的服侍、最漂亮的衣裳、最貼心的安排……


    當柳燕行麵無表情, 質疑這整套安排不合理,他還打了保票:“絕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不喜歡美酒、美食、美麗的裙子。你就放心吧,她這一趟回中原啊,又舒服又安全!我你還不相信嗎?”


    當然最重要的是美色, 往往這一套安排的點睛之筆,還得靠自己這點男|色。柳燕行也馬馬虎虎,到時候深情款款笑一笑,將自己削木哨傷到的手不經意地晃上一晃,再故作大度地說幾句都是為了你的暖心話,這小氣氛,不就來了嘛!


    “她肯定感動得淚水盈盈,芙蓉麵微醺,再這麽一攬入懷,”顧知寒說道自得處,逍遙大扇一開,搖了那麽兩搖,詩興大發,還吟了兩句,“胭脂淚,相留醉,美啊!”


    那神情、那閃閃發亮的雙眼,恨不得柳燕行不上,他就親自上了。


    誰知他家哥哥不為所動,想了想,隻說:“美酒不行,換成果子汁。”


    神|他|媽果子汁!葡萄美酒可是重要一環,換成葡萄美汁,哪來的芙蓉麵淺醉微醺,情濃時兩心倚偎?!


    更可惡的是,都做到這一步了,柳燕行還犯軸,非說不能讓沈檸見到他。


    顧知寒一聽腦袋仁兒都開始疼,“那你這是幹嘛呢?不見麵你搞這一套套的!沒必要,真沒必要。兄弟,聽哥一句,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呀。”


    旁的柳燕行還聽他,唯獨此事強得很,說什麽也不見。顧知寒深覺自己一腔好計謀,別說沈檸,就是個天仙神女兒也拿下了,偏偏這麽東改西改,憋屈得厲害,氣得直跳腳。


    柳燕行隻是一口咬死,問煩了就說:“我不能讓她再見我,既然決定好了,我怕她克製不住心軟。”


    “呸!”顧知寒冷笑,“我看是你怕自己克製不住心軟,能不能有點出息?哭鬧上|吊的美人,我見過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怎你就如此不濟呢,人家還沒上吊,你先扛不住。”


    拋去這兩點,倒也一切進展順利。避過沈檸後,這一日也算完滿,顧知寒正要邀功,忽然發覺身邊人不知何時釘在原地。


    他忍不住順著柳燕行視線望過去,也愣在當場。


    柳、顧都是五感當世頂尖兒的人物,屋頂上那兩人的一言一行分外清晰——


    朗月繁星、男俊女美。靈動鮮活的美貌少女滿麵惶然,臉頰滾落淚珠,英俊的少年便心疼地忍不住屈起食指輕輕抹去,即便隔了這麽遠,也能感受得到那少年的小心翼翼。不知少年說了什麽,笨姑娘果然就破涕而笑,輕易被幾句話哄住……


    顧知寒一手捂上眼,實在不忍心再看。


    男子溫和笑笑,攤開受傷的手指,清淡地說都是為你,女子也確實感動得淚水盈盈,月光清清泠泠灑下,小男女夜中抱膝絮語,畫麵唯美動人——


    可惜男子不是柳燕行。他試想自己,隻覺渾身都得氣炸,就連他這個幫忙兒的都看不下去,試圖拉他走人,省得將將穩住的心境又崩盤。


    可柳燕行一步也不動,就靜靜立著,眼睜睜望著其他男人哄慰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人,直到那兩人走了一炷香,才仿佛重新活過來一般,掉頭離開。


    這都是什麽事兒!


    顧知寒知他心中難受,忍不住安慰:“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笨丫頭心軟,你把手往她麵前一杵,她也會心疼你的。”


    柳燕行淡淡道:“不必了。”


    顧知寒氣不過:“怎麽就不必了?你也是自己削的哨子,你的木工活兒也不咋地,哨子都一樣爛,誰還比誰高明不成?!憑什麽隻對那小子心軟,不對你心軟?”


    柳燕行握了握手:“我不求她心軟,我隻求她這一路平平安安,順心順意,回吧。”


    “我不順心!我費那麽多心思,怎麽還便宜旁人了?”顧知寒罵罵咧咧,然而柳燕行根本不理他,隻好獨自鬱悶地跟上。


    可真是,造孽啊。


    然而這隻是開始,接下來,他們又經曆了——


    沈檸喜歡珠釵,巴巴地跑去威脅照夜寺拿出最好的珠釵,偽裝成白菜價的地攤貨強行半賣半送,然後遠遠看著人家和旁人說說笑笑,逗弄鸚鵡。可憐照夜寺一個純收男弟子的門派,也不知從哪兒湊出的幾支釵子,竟還沒用上?!


    沈檸沒找到駱駝,巴巴地安排人喬裝成商隊,恰恰好就多餘幾匹駱駝,恰恰好就遇上沈檸幾人,順帶捎了他們一程,然後遠遠綴在後麵,看著人家在駱駝上和旁人說說笑笑,逗弄鸚鵡。


    沈檸快到芙蓉城,芙蓉城衰落多年,周遭沒有好的客棧隻能露宿荒野,巴巴地調來軟塌絨被,還搞了幾個鬆軟舒服的小枕頭,再次強行送過去,然後遠遠看著人家在營地中互道晚安,說說笑笑,逗弄鸚鵡。


    他倆則坐在樹梢守了一夜。


    必須說明的是,跟美女在樹上坐著,別說一夜,十夜都行,他保證神采奕奕;但跟男人枯坐一夜,實在是煎熬。


    最悲傷的是,每次困了不小心靠上柳燕行,就被他按著頭撥開,好像是他臭不要臉故意靠上去一樣,顧知寒都想直接跟他打一架算了。


    總之,一路上沈檸幾人可用八個字來概括:舒舒服服、要啥有啥;


    而他們跟了一路,勞心勞神,滿眼也可以用八個字概括:說說笑笑,逗弄鸚鵡。


    姚雪倦安頓好沈檸幾人,並未回城主府,而是一路行至城中某處隱蔽的小院,吸一口氣,慢慢推開了門,穿過庭院在屋前停下。


    屋中擺設陳放少了必備物什,顯然是沒人居住,但此時卻亮著一支幽幽燭火,已燃了半截。


    有人已經等了她許久。


    “怎麽今日才回?”


    姚雪倦心中複雜,進屋帶上門,卻並不進裏屋,隻在堂中垂頭立著,壓低聲音:“路上耽誤了幾天。您怎麽來了?”


    裏屋那人輕輕歎息:“死人墓都開了,我再不來,隻怕有人又起些不該有的心思。石像毀了?”


    他話中對荒海聖塚毫無敬意,然而身為芙蓉城主的姚雪倦小臂一陣痙攣,嘴唇發白,卻隻是老老實實道:“毀了。”


    那人仿佛很滿意,輕笑出聲:“好孩子。東西呢?”


    白衣的美人垂眸不語。


    一聲輕嗤,似嘲諷似惆悵。


    “……不想說啊,也對,當上了城主,越來越有出息,何必還聽我的呢。”


    姚雪倦心一滯,猛地跪下:“不敢!時間太倉促,隻有柳燕行有可能默出來,但他身懷《地卷》心法,不一定肯為《山海卷》費心思,您若想要《山海卷》,還需寬限幾日,雪倦定為您取來!”


    “又在裝傻。你這樣聰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別讓我問第二次,方子呢?”


    姚雪倦心念急轉,拿不準他知道多少,斟酌著說:“方子……笑世門那蠢貨戒心很重,不肯交出來,應該還在涿鹿台。”


    那人語氣有些不耐煩了:“行啦,你騙騙旁人就行了,跟我還裝什麽重情重義。石像都毀了,他捂著方子做什麽。”


    一聲短促陰冷的笑響起,仿佛蛇盯上獵物一樣,惡毒而陰沉。“不是在帝鴻穀那小子手中,就是在沈纓女兒那裏,真當自己不說,我便猜不出來麽。”


    姚雪倦聽他口吻篤定,麵無血色,再跪不住。


    那人起身,經過她身邊時,取出一個小盒子在手中把玩:“好孩子,你這樣不乖,這個月的藥先停一停罷。我知道,你是瞧上了沈家的大公子……”


    他附身,憐惜地撫了撫她被冷汗打濕的額發,抓起她小臂扯到她眼前:“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你,配麽。”說完嗤笑一聲,揚長而去。


    人雖走了,但話中的意味卻如無形的鞭子一樣狠狠抽打過來。


    姚雪倦低頭,她全身無一絲瑕疵,但小臂上有一處凸起緩慢蠕動著,似有活物在皮膚下啃齧,猛地打了個寒顫,快步逃出這個小院,一路奔回城主府。


    路上靜靜地飄落了一些小雪,她瘋了一樣往回跑,似乎隻要跑得足夠快足夠遠,有些陰暗肮髒的東西就永遠追不上來。


    快了,就到了。她心跳如擂鼓,卻忽然停住步伐——


    城主府門前,一豆昏黃燈下,一名男子手中拿著把傘,正百無聊賴地踢雪。他衣服係得鬆鬆垮垮,半點不在意細小的雪落入了寬敞的領口,聽到聲音回過頭,頓時鬆了口氣。


    “回來啦?阿檸非要我在門口等你,這麽點雪,根本用不著傘。”


    沈樓拋了傘,轉身就往裏走,因此未曾留意到身後的姚雪倦死死抱住那把傘,好像抱著什麽救命之物。


    他一進去,沈檸就向後探頭探腦:“哥?姚姐姐呢?接到沒有?”


    沈樓坐到桌邊,夾了一筷子雞腿肉:“接到了接到了,姑奶奶你快些吃吧。”


    沈檸見姚雪倦抱著傘垂頭進來,總算安心。


    這位姐姐身為天下第一美女,卻沒有任何美女的高傲架子,一路上所有事情都仰賴她打點,他們幾個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這一路下來,幾人心中都對和洛小山性格很像的姚雪倦,有了徹底的改觀。


    雖正邪殊途,卻性格相投,可做朋友。


    而所謂朋友,並非一方單純付出,總要互相回饋才對。姚雪倦照顧了他們一路,他們也該照顧照顧這位美人。


    然而今日姚雪倦很不對勁,也不入座,隻低著頭說:“沈公子,你能在芙蓉城再多住幾日嗎?”


    她性格含蓄內斂,忽然說出這樣直白的話,幾人不禁微微驚訝。


    沈樓最不明所以:“可以是可以,但……”


    “沈公子,”姚雪倦抬頭,眼底是濃烈的祈求,又說了一遍:“再多住幾日,可以嗎?”


    這狀態不對……


    仿佛有著很強烈的不安與絕望,但她是芙蓉城城主,隻是請朋友小住幾日,又何至於此?


    肖蘭皺眉:“姚城主,你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沈樓隨口拒絕:“我要幫阿檸查案。”


    姚雪倦也不解釋,隻一味抱著傘,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之勒斷:“求你,沈樓。”


    沈樓微怔,半晌道:“好吧,我再多留幾日。”他掃了眼肖蘭,忽道:“那阿羅姑姑和我留下。阿檸,你和肖公子先去寒川城,過幾日我就去找你。”


    沈檸瞧瞧他,又瞧瞧忽然間就情緒失控的姚雪倦,輕輕點頭,阿羅也應聲稱是。


    晚飯過後,沈樓來讓沈檸給他編劍穗,沈檸還說起此事:“姚姐姐是不是……”


    沈樓:“撞了邪?”


    沈檸搖搖頭,盯著他道:“傾心……你?”


    “少操點心吧,連自己都管不好!”沈樓咳嗽一聲,一指勾出她領口掉出半截的小玉佩:“讓我看看這是什麽,臨、水、仙、君,好肉麻,人家都不要你了,還把人家名字藏在心口,我得回去告訴爹,讓他來罵醒你!”


    沈檸搶回去重新塞回領口,把新劍穗扔他臉上:“拿著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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