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偷偷鬆了口氣。剛才沈檸來的時候叫了兩聲,他正要答應,一聲“我喜歡你”就把他從潭水旁的樹枝上驚下來。


    肖蘭想,人家姑娘如果是在練習向他告白的話,還是別突然出現的好,女孩子到底臉皮薄,於是隻能強行提氣在湖麵上飛掠。


    結果沈檸還在那裏反複練習,換了好多說辭,老實說肖蘭覺得都挺動聽,但如果對自己的話,還不如簡簡單單四個字“我喜歡你”,練完趕緊走人,這樣他也不用強行卡在這裏。


    直到他發現,這些話好像不是對自己說的,是對那個宴公子說的。


    從水麵飛下來的身形依舊從容,麵容被樹影分割,英俊如同那一潭靜水波光粼粼、奪人眼目。


    幾乎每一次看到他用輕功,沈檸都在想,牛|逼這個詞,本宮已經說倦了,前提是忽略他腳下被水浸的透雪白靴子。稍微一想,肖蘭寒著那張小王子臉,在湖上四處亂竄,還得避免發出聲音的畫麵就有了,輕功稍差都做不到!倒也不必如此。


    她沒忍住笑出聲,高貴小王子立刻冷冷一眼掃過來,“你喜歡那位宴公子?”


    沈檸破罐子破摔,吊兒郎當:“沒錯,怎麽了?”


    肖蘭點頭,冷漠地掏出個瓶子拋過來,她接住打開,清香撲鼻,竟然都是輪回丹,粗粗一數,足有五、六粒。


    “這瓶輪回丹給你,你可以拿去給宴公子,他心法與《歸藏集》很像,應該用得上。”肖蘭想了想,慢慢說:“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幫我講講陣術?我……這次陣術考評再得下下等,就會是第一個出師時還沒結業的雙星弟子。”


    沈檸問:“你考了幾次了?”


    “十年,這是第十次。”


    十次了一直下下等,也不見有什麽著急,要出師了忽然開始努力,忽然遇上她這個術算“天才”是一個誘因,根本原因還是心裏真的非常在乎雙星的名聲,才會這麽努力吧。


    是不想給洛小山丟人咯?


    沈檸摸下巴,說這最渣的學霸發言:“嗯……幫你沒問題,但是我不通奇門,術算倒是還行,不一定能成。”


    肖蘭卑微遞過自己的本和筆:“陣術考評一共出了十道題,隻要在三天內解出其中三道,將推演結果遞給陣脈長老就行。”


    這麽寬鬆?


    “那這不是很簡單,你解不出來,總能找到同門師兄弟問一問吧?要一下結果什麽的。”抄個作業還不容易麽,都開卷了。


    肖蘭沉默幾十秒,認了個慫:“我找不到人,溫師兄主持考評,也不會同意。”


    不是,這麽可悲的人際關係說出來,自己不覺得紮心嗎?


    槽多無口,同為雙星,人家溫師兄都能主持考評了,你怎麽還混在小弟子中跟著考試呢,聽得都快自閉了。沈檸以前不成,現在特別能共情學渣的痛苦:“沒事,我就那麽一說,你長成這樣子,沒朋友是應該的。拿來我看看吧。”


    肖蘭別的不成,進了十年考場,倒是把陣法題都理解透徹了,問的是什麽、讓設什麽陣、讓推演什麽都很明白,兩人坐下來研究了一會兒,發現帝鴻穀這套題還挺上水平。其中有一道是詳述如何擺一個迷蹤陣,並給出各陣旗的位置,轉化過來就是求具體線長及各角度的幾何題;還有一道陣法形狀是曲線,肖蘭說應該用割圓術,但他不會用此術。


    瞧瞧人這專業名詞用的,此術此術,都把微積分叫高端了。


    所謂我愛學習,快樂齊天!沈檸就愛做數學,做起數學渾身酥爽,停不下來,一氣兒把這十道都搞定差點脫口而出“不夠,再來他個十道”,在肖蘭直勾勾的目光中終於收了手。


    關鍵計算都有了,剩下什麽轉換成陣術那堆天幹地支、陽順陰逆的,就得肖蘭自己上了。


    “謝謝。”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但是沈檸知道他說得很真心。她看這哥們兒把頭發都甩到身後,雙袖擼到肘關節以上,咬著筆寫陣術的樣子,靈光一閃:“你是為了洛穀主吧?”


    肖蘭輕輕“嗯?”了一聲,露出一個【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沈檸咳了一下:“你是不是、是不是……”這話實在不好明說,她也不知道經過一起作弊的革命友誼,兩人關係到沒到能互相做情感導師的份上。


    她欲言又止:“我看到明心燈哪裏洛穀主的花了。”


    肖蘭真沒搞明白這位大小姐又打算說什麽,他還沉浸在手握十道陣術詳解的震驚中。其實每年陣術考評,最後一道那都是用來敲打弟子打壓氣焰的,就比如今年這道割圓術推演陣法題,壓根兒就沒打算讓人解出來,他這麽遞上去,會不會太誇張了?


    沈檸幽幽道:“你應該是很喜歡同心蘭吧,不然那些師弟師妹為什麽要捧著同心蘭跟你表白呢?”


    她想說“我早看出來了,洛穀主的燈下麵那束花就是你送的!”她自己想要一場甜甜的戀愛,也在這個即將表白的關頭特別想祝福別人,最後采取了一種很隱晦地說法。


    “又溫柔又好看的人都招人喜歡,隻要是真心就沒什麽好卑微的。總之呢,我要上戰場了,祝福我吧。”


    肖蘭:???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你一臉心疼和憐憫。


    他這時候並不明白,得不到回應的感情本質上是一件很苦、很寂寞、很孤獨的事,隻是單純記住了這個女孩子此時此刻,對那位宴公子的那份真心,好像喜歡這件事,本身就能讓一個人快樂起來。


    於是肖蘭也忍不住微笑:“當然,宴公子一定會答應你的。”


    他目送這個姑娘一路下山。沈檸不知道,早在沒見麵的十年中,他和溫渚明就一直從各種渠道了解沈家三人。隻不過他沒有溫師兄那樣的豁達胸襟,難免替師父不甘、替師父怨憤、甚至嫉恨沈檸和沈樓。


    沈檸沈檸,這個名字其實很早就出現在他生命中了。


    得到小王子的誠摯祝福,沈檸覺得自己天命在身,又有日行一善的功德加持,萬事俱備,就差拿人!


    她拎上輪回丹一路小跑回了客舍,按道理宴辭這會兒差不多應該徹底痊愈,從靜室回來了,於是敲敲門,然而並沒有人,沈檸決定進去坐著等他,平複下心情。


    等了一小會兒,一隻冰涼的手毫無征兆地從後麵蒙住了她的眼睛,有人自背後貼了上來,溫熱地呼吸噴灑在她耳朵和肩頸。


    本來就緊張,此刻更是心髒怦怦跳動,直逼180,心上人的靠近讓她整個人呼吸都要靜止,眼皮控製不住地劇烈抖動,在那隻手的掌心磨蹭,觸感分外鮮明。


    失去視野,觸感被加強了,身後人緩緩偏頭,如綢緞般的發垂落進她的衣領,有一點癢。他的臉越湊越近,然後輕輕地,停留在她的唇角——


    那一刻沈檸腦中劈劈啪啪炸開了煙花,有幾秒茫然。


    直到一聲輕笑在耳邊響起,那人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捏,緊接著蒙著眼的手鬆開,沈檸還在發懵。


    仿佛世界被瞬間降溫,她木然抬頭,感覺自己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一顆心被冰凍了起來。


    紫黑色炮角一閃,顧知寒翹著腳,毫無形象地往宴辭床上斜斜一靠,將螢火刀往地上一拋,整個人豔光四射,邪性得很。


    “開個玩笑。我翻了一整座山給你送刀送蓮花,沒有破陣口訣,隻能生翻啊,哥哥腰都快折了,你好歹開心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小宴:點煙,愁


    小蘭終於抱上了學神爸爸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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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金明滅


    “就……多謝顧尊主送刀?我還是個孩子, 不懂事,請顧尊主以後別再開這樣的玩笑,膽子小, 受不住。”沈檸對這位顧尊主倒是沒什麽惡感, 但剛才那個假意親吻有點欺辱人了。


    顧知寒從善如流地舉起雙手:“我道歉,我的錯, 怪我就沒把持住, 畢竟你長得這麽美是吧, 理解一下咯,可你也沒躲啊。”


    “啊呀,”他把玩著衣帶, 恍然大悟:“丫頭,你喜歡那病秧子啊,怎麽辦, 又發現了個秘密。”


    沈檸無所謂地撿起刀:“這算什麽秘密,該咋辦咋辦,你隻要別搶在前麵替我表白就成。”現在想來,連螢火刀都能忘,那時候的柳燕行就已經不再是她最掛心的人了。


    顧知寒也是奇葩, 男人對他不知有何感官, 但沈檸想, 女人確實很難討厭他,盛名之下無虛士,明明是位黑|道|教|父, 相處起來卻自然又體貼,好像不知不覺就聊下去,大概是憐香惜玉態度,潛意識相信他絕不會傷害自己。


    身為邪道頭頭,大搖大擺跑來正道大佬家串門兒,還不忘給自己帶上酒,顧知寒調整姿勢靠得舒舒服服,朗聲笑起來:“你這脾氣,我都不舍得追了,當敬當敬!”說完仰頭灌了一口酒,晶亮的酒液順著流下,滴落在幹淨整潔的床鋪上。


    沈檸都替她潔癖加輕微強迫症的心上人痛惜。


    尊主他老人家喝美了,目光迷離,越發明豔:“你不知道,我從不對朋友下手,跟你當朋友就得錯過這張臉,得再想想。”


    “真沒必要,咱倆不當朋友,也當不成情人,不用這麽糾結。”沈檸對他的自信無可奈何,這人是不是對自己的魅力和顏值認識得太清醒了?


    “那可不一定,我總比你現在喜歡上的強百倍。”見沈檸滿臉寫著不屑,顧知寒一懵,圓睜的眼像兩顆黑珍珠:“難不成真要把自己托付給小燕啊!別衝動,我勸你再想想,冷靜一下。”


    “小宴”這稱呼稍微親密了,不過尊主他老人家本來就是自來熟,單以武力值論,滿江湖都隻能是後輩,這麽叫也不算錯。


    “想過,冷靜過,就他了。”


    “完——”他拍了下額頭:“又一個被下蠱的。”


    顧知寒摸摸下巴,猛地坐起身,看了看花瓶中他不知何時插上的蓮花,惋惜道:“看來隻能先帶你走了,誰叫我最見不得美人受苦,丫頭,看看有什麽要帶的,咱們連夜翻出去。”


    沈檸:“……不是,我為什麽要走?”


    顧知寒走過來彎下腰,又痞又邪氣:“別廢話,聽我的,有你感激涕零的那天!”他轉轉眼珠,取了隻茶杯往花瓶一甩,蓮花插瓶碎了一地,拍拍手終於滿意:“混蛋是不配有蓮花看的,丫頭,咱們走吧。”


    他照顧女孩子慣了,審美又高,還自然地替沈檸整理了下頭發。這人聊天時是個花花公子,可舉手抬足又確實是天下第一人,憑沈檸和他的差距,根本躲閃不及。


    “喲,”顧知寒手拿開,眉一挑,臉色淡下來:“有人看不慣了呢。”


    沈檸回頭,宴辭踏著夜色進來,臉色比顧知寒還淡:“她不需要跟任何人走,也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決定該去哪裏。顧尊主,夜深,自重。”


    “勸你先瞧瞧自己的傷再說教吧,哼。”顧知寒嗤之以鼻,袍袖一卷拉上沈檸胳膊,兩人輕飄飄擦著宴辭出了屋子。


    沈檸匆匆把那瓶輪回丹奮力一擲,疾風擦痛雙頰,眨眼間已衝出客舍重重竹屋,仿若鬼魅青煙,足不沾地直衝後山飄去。


    宴辭撈起瓷瓶看了眼,他對顧知寒太了解了,這家夥懶得偷什麽破陣口訣,十成十仗著輕功高絕從後山強行翻山進來的。現在帶著沈檸兩個人,要翻出去也得費些功夫。即便如此,他若不動內力也絕對搶不回人,於是毫不猶豫往口中丟了一粒輪回丹,閉目十息,抓起螢火刀追了出去。


    正如宴辭所料,顧知寒很快帶著沈檸到了山腳,皺著眉頭仰望峰頂,帝鴻穀四麵環險峰絕壁,後山最低,可也一眼望不見頂。


    沈檸知道兩人差距過大,若靠武力掙紮純粹搞笑,隻能試圖以理服人:“顧尊主啊,何必呢?咱倆非親非故,帶上我翻山,沒必要為難自己。”


    “為難是不為難,我剛才在想山頂風大,你內力低,不一定受得住那份冷。”他利落地抽了衣帶,衣袍一張披在沈檸身上,眼中似含星光:“翻山已經很委屈你,怎麽能再受凍?得罪了。”


    這位狗是真的狗,高招也真的高招,這種情況下還顧及沈檸感受,衣袖連卷幾圈墊在手上,勾起她的腿彎輕輕將人抱起,一手還不舍得放下酒壺,雙腳連連點在山壁,迅速向上攀去。


    兩人身體幾乎與山壁垂直,形成一個非常驚悚的角度,沈檸沒有恐高症都閉麥不敢吭氣了,死死抓著他衣服,這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她可知道在武俠世界中,是真的能摔死人。


    顧知寒細心,輕笑哄她,“別怕,掉下去我給你墊著。”嘴上打趣,腳下半點未減速,轉瞬就攀上兩三百米。他最愛看美人受驚蹙眉,難得沈檸乖乖在懷,忍不住犯了老毛病,打算嚇一嚇沈檸,手一鬆,就等著美人主動環上來。下一刻卻忽然麵色驟換——


    沈檸心知肖蘭就在後山,兩人攀這麽高肯定能被發現,可光憑肖蘭肯定奈何不了這位天下第一人,隻能咬牙不去抓顧知寒,期望能阻他一阻。


    果然,巨大的寒氣撕裂空氣,一支長箭尖嘯飛來,挾著無匹氣焰直指顧知寒心髒!


    “草。”顧知寒不得不揚手用酒壺擋開那支羽箭,沈檸已滑落脫開他懷抱,顧知寒抿緊唇角,雙手大力拽回沈檸,顧不上紳士,將人死死抱在懷裏,額上全是冷汗。他本來想玩個套路,結果差點玩脫,還丟了酒壺,好不容易在山壁上憑著高絕內功和輕功穩住,緊接著又是一箭飛至。


    山林蒼暗,遠遠地麵上一彎長弓冰藍光瑩瑩,耀如明月。


    那一團光迅速從遠處疾馳而來,白袍獵獵,長發激揚,肖蘭挽弓胸前,連搭三箭,弦如滿月——


    顧知寒偏頭避過這三箭,也看明白沈檸向著肖蘭,他自己當然不懼,可沈檸不配合、那邊箭矢又跟不要錢一樣一支接一支,被擾得煩了,隻能無奈放棄翻山,轉身帶著沈檸一路瀟瀟灑灑飛下去。


    底下肖蘭已離得很近。若換一個人來,肯定要先稍微責問兩句走個形式,但肖蘭一言不發,上來就打,哪怕看明白剛才顧知寒飄然落下來的輕功比他高許多,照樣不慫。


    雪弓幽藍熒光一暗,再猛地亮起,他神情凝重,一次性搭了五支箭。


    顧知寒將沈檸放下,指似蓮花點了穴道,竟還有心思說:“稍等,總有不長眼的,打擾別人談情說愛,我先教訓教訓這臭小子,再帶你走。”


    說話間,五支箭矢嗡然射出,顧知寒抬手將沈檸發上的簪子取下,叮叮叮叮叮連響,五箭倒折飛出,全部被打散!


    滿地都是被箭矢撞掉的樹葉石屑,雪弓光芒大盛,肖蘭手上不敢停頓片刻,一支一支連射,又是五箭射出!


    顧知寒回頭,沉下臉氣勢迫人,陰邪殺氣從眉梢眼角溢出,逆著箭雨衝肖蘭直直逼去,箭矢連他半分都沒能阻攔。


    月涼如水,殺意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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