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那麽一句,周圍瞬間靜了下來。


    “我吃飽了。”等她起身離開時,她的雲紋袖口卻先一步被男人扯住,當她的視線上移時,隻見到了青年那濕漉漉的,如同即將被拋棄的小狗眼神。


    “表姐以後還會回來尋我嗎。”在人即將要走的這一刻,林清言惶恐不安的問了那麽一句。


    紅唇半抿的時葑隻是微點了下頭,卻令男人心中的那塊大石徹底落了地。


    “那我等雪兒回來。”林清言在人要走的時候,再一次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間。


    這一次的稱呼不再是那‘表姐’反倒是帶著繾綣旖旎之色的‘雪兒’也在無聲的代表著,他們這一身份的轉換。


    時葑這一回並未回話的轉身離開,而這一次,她得要去見一個許久未見的舊人了,就像有些事,徹底到了塵埃落定之時。


    夜幕籠罩之下,整個皇城都是靜悄悄的,除了偶有幾支巡邏的隊伍。


    今夜,黑夜,彎月,無星。


    慈寧宮中,正在守夜的丫鬟聽到了牆角邊傳來的一道貓叫聲,本不打算過去的,可隨著那貓叫聲音越來越大,她擔心吵到了太後娘娘,屆時倒黴的還不是自己,方提著一盞燈籠過去想要將貓給驅趕。


    隻是她才過去,便是肩上一痛,瞬間整個人身體一軟的倒了下去。


    另一個守在殿外的婆子見人許久未回,還以為是那死丫頭肯定又跑去偷懶後,那人方才提著燈籠緩緩而歸。


    “我說你這小妮子是不是想偷懶,要不然怎麽去………”那婆子壓低著嗓音的罵話還未說完,便同樣身體一軟的倒了下來,並被拖到了另一個無人的角落中。


    今夜的慈寧宮中好像格外的安靜,就連那推門發出時的輕微聲響,都令本在夢中人下意識的眉頭微皺起來,就跟做了什麽噩夢一樣。


    “珍妃娘娘,你我二人可當真是許久未見了。”忽地,一道滿是帶著陰戾的空靈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驚得熟睡之人瞬間驚醒,一張臉上滿是籠罩著無言恐懼。


    “是你!你沒死!”本已經入睡了的永安太後,看著突然出現在她床邊的男人時,瞬間嚇得尖叫出聲,更多的是那從內心深處泛起的濃重恐懼,留長的指甲因為沒有護甲的保護而被硬生生的掰斷了。


    “你都沒死,我又豈敢輕易的死去,也不知道你在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後,晚上睡著的時候那些人有沒有過來找你,或是拉著要讓你陪他們一起下那萬劫不複的地獄。”


    眼眸中陰翳一片的時葑,緩緩的伸出微涼的手指撫摸上了永安太後的臉,整個人笑得癲狂不已,配合上那口陰氣森森的白牙,像極了那等陰間將索命之人。


    “你!你這個瘋子!你想要幹什麽!”


    可是還未等聲音傳出去的時候,她的嘴先一步被人給死死捂住,就連她的四肢都被那早已準備好的繩子給捆綁在了床頭上。


    如今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女人,現在卻像是一條被宰的魚置於砧板上任人宰割,這一種強烈的反差,更極大程度的刺激到了時葑。


    “我想要幹什麽,自然是想要殺了你了,要不然這三更半夜的,你還以為我過來找你聊天話家常不成。”


    “哦,對了,我哪怕真的是一個瘋子,那也是被你們給逼瘋的!”獰笑著的時葑將那刀子置於那張即便在如何保養得當,依舊能看出歲月痕跡的臉。


    “你說我這一刀下去,會不會在你還沒斷氣之前,就先將你臉上的這一整塊麵皮給完整的剝下來啊。”那親昵的口吻,就像是在詢問她,今天的綠豆糕是不是糖放得太多,或是今天的天氣很好,要不要出去曬太陽啊。


    而此時永安太後的眼中除了憤怒後,剩下的隻有那濃濃的恐懼,一雙瞳孔死死瞪著她。


    若是眼神能殺人,怕是此刻的時葑早已被千刀萬剮了。


    時葑就像是沒有看見她那淬了毒的駭人目光,而是用那刀子溫柔的在對方臉上遊走,慢悠悠的自言自語。


    “那麽多年了,不知道珍妃娘娘,哦不,現在的太後娘娘用著這偷來的東西,感覺用得如何啊。”


    “可惜啊,這偷來的東西,總歸是有要還的那一日。”滿臉是血的時葑死死捂住對方的嘴和鼻,不讓她發出半點兒聲響,臉上的猙獰之色則在不斷擴大,手下切割的動作也在不斷加重。


    而她並沒有讓她那麽輕易的死去,就那麽慢慢的折磨著她,直到那臉皮被徹底剝下時,方才用匕首劃破了她那脆弱的喉嚨,那飛濺而出的血浸染了她一身,她也不曾在意半分,畢竟這血在髒,又如何能髒得過她。


    名貴的象牙雕花大床上,正一躺一坐著倆人,偌大的宮殿中則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時葑看著這被血染紅的大床,滿是帶著咒罵她下地獄的死去之人時,莫名的,她隻感覺到了無盡的空虛和對生活的放棄。


    她的仇人都死了,她的親人也沒有了,喜歡她的也不在了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到底還有什麽能支撐著她活下去,連帶著人也瞬間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無悲無喜,無怒無樂,就像是一具真正意義上的行屍走肉一樣。


    等她帶著一身濃重血腥味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回到之前林清言將她金屋藏嬌的府邸中,反倒是回到了楚國使臣暫時落腳的驛站中。


    正在書房中的林拂衣聽見她回來的那一刻,連忙扔下手頭的一切趕了過來。


    可是在他即將推開門的那一刻,卻產生了膽怯的心理,生怕他推門後,裏麵等待他的不是那心心念念之人,而是和之前的很多次的黑暗一樣。


    想來,這便是傳說中的近鄉情怯。


    隨著那門‘嘰呀’一聲被推開,紫檀木青龍臥墨池屏風後,正有一人背對著他沐浴,空氣中還彌漫著少許的桃花香,也不知這人是否在桃花林中打了個滾後才回來的。


    “你,你回來了,雪客。”原先想說的千言萬語,此刻等到了嘴邊,卻隻剩下那麽一句。


    泡在水中的時葑見到了來人也不出聲,而是任由那溫暖的水流將她給緊緊包裹住,連人都開始不斷的往水下沉去,好像隻有這樣,才能給她帶來幾分安全感。


    後麵還是林拂衣見她泡太久,擔心她會出什麽事,而將人從裏麵抱了出來。


    當那放下了水色綠水春波帷幔的紅木雕花大床上,林拂衣抱著懷中自從回來後便一言不發之人,心下不知是澀過於喜,亦是喜過於甜,或是二者皆一半。


    “雪客可否告訴我,你消失的那段時間裏去了哪裏嗎。”話裏話外,帶著連男人都未曾發現的顫意。


    時葑並未說話,而是緩緩地閉上了眼,並未理會男人撫摸她發的動作。


    “若是你不想說便不說,我終會等到你願對我敞開心扉的那一日到來。”


    “睡吧,你有我。”隻是今夜的林拂衣並未有過半分睡意,而是一直緊盯著趴在他胸口睡的女人,誰怕她會在他閉眼之時再一次消失。


    更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她也不見了。


    他的手,緩緩撫摸上她穠豔的五官,從眉毛到眼睛,鼻子,最後停留在那張嬌豔的紅唇上輾轉反側。


    她好像比之前瘦了,也憔悴了,唯獨那身上的死氣在不斷增加。


    就像是一截沒有半點生機,亦連裏頭都像是那早已被蟲蟻蛀空的枯木一樣,其他樹木等到了春日皆是枯木逢春,唯她於風雪中消融。


    第166章 一百六十六、大哥的東西,小弟也想要   ……


    而第二日, 永安太後遇害一事便傳得滿朝駭然,聽說其死狀慘烈得連進去的仵作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唯恐生怕看吐了, 或是做起了那等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夜歇在林妃寢宮中的時淵聽到消息時, 前來稟告的太監隻見到那年輕的帝王臉上浮現出一抹在詭異不過的笑, 可若說是笑, 卻又有了那麽幾分勉強,而他也隻是敢看了那麽一眼便低下了頭, 生怕會因著窺到皇家辛密之事而被滅了口。


    低下頭的太監等了許久, 都不見帝王有所反應,正當他斟酌著想要再一次出聲時, 上頭方才幽幽的傳來了句。


    “來人, 擺駕到慈寧宮。”話裏不曾聽見一抹傷感,反倒是帶著幾分癲狂的急迫。


    仿佛那宮中, 正有什麽在等待著他一樣。


    此時的驛站中則是靜悄悄的,外麵的滿城風雨皆與之不相幹。


    剛收到消息後的林拂衣,冷著一張臉從外麵回來, 並將在路上買好的白糖糕遞過去道:“昨晚上太後在慈寧宮中遇害, 你知道嗎, 雪客。”


    他緊盯著她的目光,似想要從中看出點什麽來, 他以為她會同以前一樣辯解,或是搖頭否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坦坦蕩蕩的應了下來。


    “我知道啊,因為人就是我殺的。”


    這好像是自從她上一次醒來後,第一次開口和他說話, 那雙漆黑的眼珠子中無悲無喜,就像是一潭砸了巨石進去,都不見得會泛起半點兒水花的死水。


    “你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不!”林拂衣竭力控製著他的音量,唯掩藏在袖袍下的掌心被抓得瘀紫一片。


    “為什麽你就不能在等等,我不是說過了嗎,隻要你在等等,我便會將你想要的一切盡數送到你的麵前,還是說你直到現在都仍是不願信我半分。”話到最後,那滔天的憤怒,已然成了深深的無力。


    “自是因為夜長夢多,我等不來了。”聳拉著眼皮的時葑隻是抬眸掃了他一眼,繼而再次恢複到了先前死氣沉沉的模樣。


    而這一次,無論男人怎麽撕心裂肺的和她說話,她都沒有半分反應,就像是一具早已被靈魂抽離的軀體。


    因著永安太後遇害,帝王震怒,務必要抓出凶手,就連城門進出都得嚴加盤查,各官府邸與那等煙花之地皆是不曾放過,致使滿城嘩然,甚至是人心惶惶。


    唯那居住著楚國來客的驛站中卻是靜悄悄的,就連走動的下人都不見半個,可其中又不知安插了多少細作與暗衛躲藏在暗中,就像是那啃人腳趾頭的老鼠,或是那生於陰暗潮濕處的陰嗒嗒青苔。


    此時屋內戶牖正大開著,簷下掛著的一串天藍色琉璃水珠風鈴則被風吹得左右搖晃,不時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院中清風則席卷著桃花芳香入室,或是引得幾隻迷了路的粉蝶無意踏進內裏。


    鋪了雪白軟毯的美人榻上,正坐著一對相擁之人,配合著窗外灑進來的淺金朦朧光影,美得就像是一幅唯美動人之畫。


    “表姐,可要吃點東西不?”今日著了一身月白竹紋綢衣,頭戴白玉簪,正臉帶焦急與不安的林清言舀了一勺子那灑了桂花蜜,中間又放了一層軟糯紅豆的糖蒸酥酪遞到她嘴邊許久,卻仍是不見她張開嘴。


    “表姐即便心情在不好,也萬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吃一口,我們就吃一口好不好,表姐。”話到最後,青年逐漸帶上了幾分懇求的哽咽,隻因眼前人比之前她離開時,早已不知清減了多少,就連現如今抱起來後,都會有些覺得硌手。


    可那坐在發呆中人,仍是不為所動,就像是一具早已失去了靈魂的精致木偶。


    若是你往湖裏頭扔下一塊石頭,好歹還能聽見一絲聲響與碧波蕩漾,唯獨在她這處,即便投擲了一塊巨石,都不見得會泛出少許漣漪。


    此時被抱在男人懷中,半垂著眼簾的時葑,不斷聽著青年在耳邊的絮絮叨叨,而她的瞳孔卻沒有半分焦距,就連任何人和她說話,她都不再有半分反應,除了睜開眼與仍能呼吸後,像極了一個活死人。


    “表姐可是不喜歡吃這糖蒸酥酪,那我們吃這碗杏仁酪或者是那灑了梅花蜜的綠茶糕可好。”可是這一次的他無論換遞了多少吃食過去,她仍是同最初一樣,不見半分反應。


    隨著時間推移,桌上的那蠱香菇人參雞湯也已然放了涼,更失去了先前的誘人香味。


    “表姐喜歡我嗎。”不知為何,林清言看著這樣的她,鬼使神差的來了那麽一句。


    “我知道表姐現在不喜歡我,可我仍是貪心的想要表姐也喜歡我一次,哪怕是喜歡那麽一次也好。”


    可是他等來的,隻有那風拍戶牖音與那花枝花葉簌簌而落聲,唯獨眼前之人卻連睫毛都未曾輕顫過。


    “表姐的心腸可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硬,若是表姐當初喜歡的人是我該有多好,我定然不會讓表姐變成現在這等模樣的。”話到最後,雙手捧著懷中人臉的林清言略帶癡迷的親吻而下。


    虔誠的作態,如同跪在香火繚繞的大殿上,親吻著菩薩的腳。


    “表姐能不能也喜歡我一下,哪怕那一下是裝出來騙我的也好。”那吻從額頭到眉毛,眼睛,鼻子,最後則是停留在那方誘人的殷紅唇瓣之上,貪心的不願在離去半分。


    許是因著屋內無人,加上懷中是那一具完全不會拒絕,甚至是推開他的溫香軟玉之時,連帶著他的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


    而室內的溫度,也在節節攀升,往那煮沸的滾水中而去。


    “表姐疼疼我好不好,就像之前一樣,哪怕是一次也好。”


    隨著話落,她身上的外衫也開始漸漸褪落,就像是一個粽子,等剝開了最外層嫩綠色的粽葉,露出最裏頭的可口糯米,其中糯米裏還放了嬌豔的紅豆,正等著食客前來品嚐。


    好像那麽久了,他還是第一次同她那麽近距離接觸,亦連瞳孔中瞬間暗沉了起來,低下頭,貪婪的吃著那可口的糯米。


    可有些人吃東西的時候,偏生那嘴裏不喜歡消停,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吃什麽一樣。


    被男人抱在懷中的時葑仍是一具沒有任何反應的木偶,任由著青年的動作,唯那雙眼珠子不時轉動一二,方在彰顯著,她還是一個活人的事實。


    林清言見她沒有推開他,以為她是默認的,亦連動作都越發的賣力起來。


    “表姐是不是也喜歡紅羽,不然當初定不會默認紅羽爬上了你的床,甚至明知我對你抱了不該有的念頭後,也沒有推開我。”


    “表姐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喜歡我就好。”這一句話,就同他當年在宸王府中說的一樣。


    不過那時的他要與之爭寵的對象非是他的親大哥,而是得了她寵愛多年的蓮香,可這一次,那爭寵的對象已然換成了他的親大哥。


    隻是不知是不是因著他每一次選的時間都不好,或是隻要他一旦想要近距離接觸她的檔口中,總會有另一人那麽不湊巧的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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