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她認為隻要逃離了那令人窒息的大周朝後便能稍微喘一口氣,稍不知,外麵同那燕京城又有何區別,不,應當說外頭比籠子裏麵更危險重重。


    十二月份的天,連帶著陽光都拂不散心底的那片寒意。


    宸雲院中,今日同樣起了個大早的陽錦繡在丫鬟的伺候下梳了一個飛仙髻,又在諸多的首飾盒中挑挑揀揀多時,方才選了一支雲腳珍珠卷須流蘇簪,隨著她的動作間,細碎的粉鑽珠簾輕碰。


    “小姐,城主來了。”正給人侍弄著妝發的碧柳見到來人,連忙恭敬行禮。


    “大哥你今日怎地突然過來了,還來得那麽早。”


    正點給自己貼著梅花鈿的陽錦繡從鏡中見到來人後,倒是不曾有多大反應,反倒是繼續忙碌著自己的事。


    “錦繡可是看上了那位時公子。”今日著了一身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交領錦衣的陽炎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眼中滿是笑意。


    “瞧大哥這話說的,大哥不也是看上了那位林公子嗎。”


    “那麽小妹可知,那位時公子與林公子是一對。”


    “什麽!大哥你說什麽!!!”


    聞言,陽錦繡貼花鈿的動作一歪,一雙大瞪的美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那原先放在紫檀木梳妝台上的妝匣皆落地而響。


    恰逢此時簷下走過一名穿著粉色夾襖裙,梳著雙環髻的丫鬟拿著今晨新折下的紅梅悄然走過。


    原先本應一日結束的賞梅宴延續到三日之久,並邀請做客之人皆住到府上,說得好聽點是好客,若是難聽些,便是軟禁。


    同時在無人得知時,一群訓練有素的黑甲衛接二連三的進了城,並將那用軟酒香飯泡脹的軟腳蝦換下,換上了那等來自西北之地的孤狼。


    雖說邊緣地帶的男女大防不嚴重,可若是過多男女聚在一起,難保會出現什麽事來,以至於這男女各分了兩處梅園共賞。


    偏生因著時葑的長相過於妖媚,一時之間領路的小丫鬟竟是不知要將人往哪邊領了。


    若是女客那邊,可是這位公子分明是著男裝,並有喉結的,可是男客那邊,試問進去了那麽一個美人,不就跟往那燒得滾燙的油鍋裏加入一滴清水嗎?


    連帶著臉頰紅紅的小丫鬟站在月洞門外,一時之間犯起了難來。


    今日著了件朱瑾紅繡牡丹紋綾鍛袍子的時葑並不曾注意到引路小丫鬟的糾結,隻當對方是新來的,一時半會兒迷了路罷了。


    正當小丫鬟打算硬著頭皮將人往女眷那邊帶去時,正好遇到了剛同林拂衣走來的張亮。


    “張大人,林公子安好。”小丫鬟對於最近一段時間常在城主府出現的林拂衣自然是認識的,何況他還長了那麽一張清雋如謫仙的好相貌。


    誰知那位林公子並未理會她,而是同她身旁的姑娘搭起了話來。


    “剛才我回去尋你的時候才發現你不在了,差點兒嚇得我以為你先行一步,誰曾想那麽巧的便在這裏遇見了你。”


    見到來人時,唇角微揚的林拂衣輕車熟路的牽過了她的手,意往那男客席中走去。


    這可急壞了小丫鬟,在顧不上半分羞澀:“林公子,這位小姐理當是往女客那邊去的。”


    ‘女客’二字一出,不知惹了多少人低聲發笑,連帶著時葑都下意識撫摸上了她的這張臉,隨即輕笑出聲道:“不好意思,我為男子,自然得是要往這男客中去。”


    隨著二人相攜而去,小丫鬟才後知後覺的撿起掉落在地的眼珠子,滿是不可置信的詢問著身旁同樣麵色難看的陳亮。


    “他們,可是他們是兩個男子啊。”


    “是男是女又如何,端看他們能否走到最後才是。”陳亮對此嗤笑一聲,隨雙手負後進了院中。


    獨落下小丫鬟還愣愣的站在原地,儼然還沒有消化掉剛才的一大段。


    畢竟兩個男人在一起的事,對她而言,實在是過於匪夷所思了。


    因著男院中多了那麽一位長相姣好如女之人,連帶著其中幾位公子在看過來時皆是悄悄紅了臉,更有甚者相互打聽這是誰家的姑娘,怎地跑來了男客所在之地。


    “林兄,不知這位是?”


    其中一位身著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手中折了一枝紅梅的白淨男人走了過來,人雖是同林拂衣說著話的,可眼睛卻是緊盯著時葑不放。


    “這是內人,想來張兄之前還未曾見過。”林拂衣眉梢帶笑,還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似在無聲的宣示著他們非同一般的關係。


    “張公子好。”時葑紅唇微揚,出聲道。


    “你好,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張宸先前遠瞧此人時便驚為天人,等湊近了在看,若是滿院梅香十分,她一人怕是獨占那七分。


    可是當他的視線移到她那微微凸出的喉結,與二人親昵的姿態時,又忍不住感歎,為何這等美人就偏生是個男人身,更是一個有主的。


    “在下姓時,字雪客,公子喚我雪客便好。”時這姓氏雖說少見,可時同石,史同音。


    “原來是時兄,久仰大名。”


    “腰可是不舒服。”正當二人說話間,微蹙著修眉的林拂衣下意識的伸手去給她揉腰,並不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此舉有何不妥。


    “還不是都怪你。”嬌嗔一聲的時葑拍開了他的手,眉梢更暈染了一抹豔麗的嬌豔碧桃,又似三月春水上浮現的一抹映天霞紅。


    稍不知就是她那麽輕飄飄的一句,又不知惹得在場諸人有多麽的浮想聯翩。


    正當二人說話間,不知打哪兒跑來一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鬟,將那酒水無意灑在了她的身上,看著不像是無意,更像是那類早有預謀。


    “對不起對不起,還請公子莫要怪罪奴婢,奴婢也是一時之間走得太急,方才衝撞了公子,還請公子隨奴婢到梅鈊院去換下衣服可好。”


    撞人的丫鬟嘴上雖說著歉意的話,可人卻是沒有半分知錯的意思。


    就連那手都急促得要馬上拉她離開這裏,好到她的主人要求去的地方。


    “好,那便有勞你了。”


    半垂著眼簾的時葑掃了眼她胸前被洇濕了大片的衣襟,深色的瞳孔中閃過一抹一瞬即逝的陰戾之色,麵上卻仍是端著笑意。


    “那還請公子隨奴婢前來。”見人應下,丫鬟倒是鬆了一口氣。


    “可要我陪你一道。”方才站在一側,目睹了全程的林拂衣有些擔憂地出聲道。


    “不了,何況我隻是去換一身衣衫,又不是什麽大事。”唇瓣微抿的時葑製止了他欲起身跟隨的動作,並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瞬間了然。


    有時候默契就是來得那麽的突然,隻需對方一個眼神,一個無聲的手勢。


    隨著時葑離席後,之前不時探頭探腦之人皆是收回了視線,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言談論,最後得出的結果無非就是,陽城關裏的那十位花魁都比不上那時公子生得貌美。


    連帶著他們也並未注意到,席中同樣有幾人悄悄離席,不知去了何處。


    今日梅園中的花開得格外燦爛,連帶著寒風拂枝,紅梅嫣然暗香來。


    另一邊,先前被帶離男院的時葑不忘觀察著周圍院落布置,同時更是暗暗記下巡邏之人每輪換班的大概時間點。


    等過一池兩院三回廊,在經一方假山流水園中時,走在前頭的丫鬟方才停下了腳步,道。


    “裏頭已經備好幹淨的衣衫,還請公子先進裏頭換上才好。”


    “可這好像非是時某人之前住的院落?”


    當時葑準備抬眸回望之時,身旁哪裏還有那小丫鬟的半□□影,也不知此番是誰邀她入院。


    她見著這白玉涼亭中放了一小碟子魚食,加上左等右等等不到人,隻得無趣的看著這滿池不怕寒的錦鯉爭先恐後的搶食。


    正當她將手中魚食一撒而光時,那人方才姍姍來遲,連帶著方湧過來的錦鯉再次一哄而散。


    “不好意思,錦繡讓時公子久等了。”來之前刻意打扮了一番的陽錦繡在她看過來時,忍不住小臉微紅,比那新抹的上好胭脂還要來得誘人幾分。


    “我不過也是剛來,何來的久等一說,反倒是不知郡主邀請在下前來,是因何之故?”時葑隨意掃了一眼兒,便無趣的收回了視線。


    “我不過是…………”正當陽錦繡紅著臉頰想要說出仰慕之話時。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不遠處的女眷院中不知誰突然爆喝了那麽一句,而後快,原先守在院外的丫鬟也急匆匆的趕了進來。


    “若是那落水的女眷在城主府裏真的出了什麽大概,想來也是一樁麻煩事。”時葑無趣的將目光收回,繼續注視著湖裏遊魚。


    “時公子說得是,恕錦繡先去處理一些事,還請時公子在此稍待片刻。”


    因著府中沒有能主事的女眷,使得陽錦繡即便在不願也得先行離去,何況她說得對,若是那人真的出了個好歹,對他們而言也是個麻煩事。


    “好。”


    時葑等人走後,剛打算在灑一把魚食喂魚時,她的手冷不防被男人給抓住,手中被放進去了一把新的魚食。


    “你來了。”她眼皮都未曾掀動半分,繼續喂著池中遊魚。


    “嗯,我若是在不來,你還拿什麽喂魚。”男人一句淺笑至她耳畔處響起,因著離得過近,亦連他身上清幽的竹香也飄進了她的鼻間。


    “那我還得多謝你了,林大公子。”


    來人不是他人,正是本應在男院中的林拂衣。


    “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的你我二人何需那麽見外,反倒是這麽冷的天,你怎地才穿那麽點。”


    “我倒是覺得還好。”時葑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翠紋織錦羽緞鬥篷,方才覺得凍僵的身體暖和了幾分,特別是她的手心中還抱著對方塞過來的翠枝牡丹繞青梨湯婆子時。


    她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一枝出牆紅梅,悠悠道:“你說這天是不是快要變了,連帶著我的右眼皮總在跳著。”


    “這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雪客無非就是想太多,反倒是這幾日下來,可有摸清城主府的布局了嗎。”聞言,林拂衣輕笑出聲。


    “說到這個,我整日陪著那位大小姐遊玩,哪裏能找到什麽有趣的東西,反倒是你那邊如何。”時葑收回了目光,又將身上的鬥篷給摟了摟。


    “和你不過是半斤八兩。”


    “你說,若是我入贅到了城主府,那麽現在遇到的難題是不是就會迎刃而解。”亦連那書房重地都能尋了理由入內,而非是像現在的無頭蒼蠅尋不到半分頭緒。


    最重要的是,那幅畫到底被藏在了哪裏?


    第97章 九十七、誰占了誰便宜       “……


    “你為何會突然這麽想?”林拂衣明知是她開玩笑的口吻居多, 可仍是無端心口一緊,連帶著一句話未曾經過大腦便脫口而出。


    “忘記你好男色,而非女色了嗎, 屆時這位郡主當真嫁予你, 難不成你想要讓她過上守活寡的日子不曾。”


    “所以說我不過是想想, 反倒是我最近瞧著高燕的模樣生得還不錯, 也不知這兔子要是吃了窩邊草,那窩邊草是否會反抗不。”


    先前她不過是想想, 誰曾想不過是個口頭都不允許, 嘖,真是一個小氣的男人


    “時葑。”男人一字一句似從牙縫中硬擠而出, 滿是帶著森冷怒意, 顯然怒到了極點。


    “好嘛,我不說就不說, 既然我動不了你的人,我出去外麵找還不行,也不知這陽城關裏的公子模樣長得如何, 前些日參加賞梅宴的時候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 現在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惜。”


    微撇了下嘴的時葑看著這現如今連開玩笑都不能的男人, 越發覺得無趣。


    可即便她在不滿又如何,還不是得要強忍, 何況他們也深知,現在的他們是在合適不過的合作對象。


    “走了,要是在不回去,人家城主難保不會以為我們倆尋了哪地行那等晉江不允許存在的活動。”


    等傍晚時分,原先參加賞梅會的人早已三三兩兩離去,時葑與林拂衣自然也是隨著大流而出, 可偏生…………


    “時公子不妨在府裏在住一夜可好,還有這幾日來錦繡都未曾來得及同時公子多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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