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葑聽到他們的談論後,原先邁進去的腳步,緩緩地伸了出來。


    一張嬌豔的紅唇半抿著,一縷烏發下垂在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上,給人的感覺不像那些前來讀書的衿貴世家公子,更像是養在府裏頭的貌美憐兒。


    正當她準備出去時,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急急忙忙跑過來一個慌不擇路的小胖墩子,直接將她給撞倒在地,使得她今日剛束整齊的發完全散落下來,更襯得形如妖魅之物。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哪裏沒有受傷啊。”不小心撞到了人的小胖墩子連忙伸出手將人給拉起來。


    “我…我沒事……”即使屁股已經摔得成為四瓣,並且疼得齜牙咧嘴的時葑還是強撐著搖頭說無事。


    隻因母後說了,讓她在太學府裏萬萬不能惹事,平日裏最好低調得能不被任何人注意才好。


    “那就好,對了我叫李宗寶,你叫什麽。”笑得一臉歉意的劉宗寶當看見她的臉時。


    手上忽地再一次伸出手,用力將人給推倒在地,伸出一根手指頭,不可置信的拔高音量道:“這,這裏是男子學府,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進來。”


    ‘女孩子’三字一出,不知惹得多少還在說笑中的少年郎看過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豔之色。


    “唉,還真的是女孩子,這是你們誰家的姐姐妹妹,看著可真是漂亮。”


    “我家那些姐妹裏頭,哪裏有長得那麽好看的,說不定是你們家的才對。”


    彼此間都是相互認識多年的少年,自然能明白她們府裏的那些姐姐妹妹沒有一個生得跟個妖魅的長相,即使對方年歲尚小也仍不掩其穠豔之色。


    “我…我不是女孩子………”


    頭一次被那麽多人圍著觀看的時葑,一張臉早已蒼白如紙,手指不安的捏緊著掛在書嚢上的兔子娃娃,連人都忘記了從滿是泥濘裏爬起來,隻是一味的將自己卷縮成一團。


    好像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看不見她一樣。


    不遠處,正走來幾位比他們高一級的學長們,見著一群人的鬧劇時,倒是頗有幾分興致的多看了幾眼。


    “喜見,你可知道這是誰家的姑娘,長得可真是好看。”


    跟在少年林拂衣身旁的白衣少年望了眼被圍堵在人群的時葑一眼,滿是不加半分掩飾的驚豔之色。


    “誰家的姑娘會那麽恬不知恥地換男裝跑來太學府,說不定是哪家偷跑出來的憐人才對。


    走在人群中的林拂衣眉眼冷淡地掃了眼剛準備爬起來,又被嚇得重新縮回烏龜殼的少年,隻覺得諷刺。


    “也對,不過這又是誰家的憐兒,長得倒是怪好看的。”摸著下巴的少年看著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好奇不已。


    “若是想知道,直接去問那憐兒不就好。”


    “別,我要是過去同那小憐兒說話,萬一人家賴上我怎麽辦,即使對方長得再好看我也萬萬不敢帶回家裏頭養著的,要不然指不定得被我爹娘打斷一條腿。”


    後麵還是夫子聽說一向教書育人的太學裏居然混進了一個憐兒時,才阻止了這場荒唐的鬧劇。


    同時太學府裏中人,也得知了那位模樣生得嬌俏如憐兒的少年郎,正是因著體弱而常年養在山上的太子。


    等到傍晚,已然換了一身幹淨衣衫的時葑正滿臉惶恐與不安的跟在白姑姑身後,往那鳳藻宮而去,越是在靠近目的地時,她的身體宛如抖篩無二。


    隻因她大概能猜到裏麵有什麽在等著她,有時候未知的威脅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有什麽危險在等待著你,卻不得不邁進去。


    鳳藻宮中此刻靜悄悄的,連殿外伺候的宮人在走動間皆是不敢發出過大聲響,免得惹來無妄之災。


    “母…母後。”半垂著頭,怯生生站在殿中的時葑害怕得連腿肚子都在打著顫。


    “你倒是還有臉知道回來,第一天上學便惹出了那麽大的醜事,也不知往日讀的禮義廉恥是否都進了狗肚子。”


    居坐於高位上,綰牡丹鬢,鬢邊別紅寶石鳳玉簪的貌美婦人鳳眸淩厲一掃,嚇得時葑連忙一個哆嗦的跪在了地上。


    原先她滿腹打好的理由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有濃濃的栗栗危懼。


    “是兒臣的錯,兒臣以後再也不敢了,還請母後原諒兒臣最後一次。”


    顫抖著身子,連上下牙齒都在打著顫的時葑竭力不讓自己露出恐懼的一麵,而那大腿肉早已被她掐得青紫一片。


    “兒臣知錯了,還請母後不要生氣,兒臣以後再也不敢了。”伴隨著她求饒聲的是那一聲重於一聲,磕到冰冷地麵的畫麵。


    慕容皇後卻並未多言。


    一沒有叫她起來,二沒有說原諒她,好像隻是單純的欣賞她這副如狗匍匐在地之樣。


    在這一瞬間,偌大的宮殿中隻餘時葑斷斷續續的磕頭音與道歉聲。


    其他從行宮被帶回來伺候的宮人早已見怪不怪,反倒是好心的白姑姑先一步去尋了那等活血化瘀的藥膏。


    初春的夜晚還是乍涼乍涼的,更別說這未曾燃了炭火的冰冷室內,有時一個成年人都有些挨不住,何況體弱的少年。


    原先緊閉的黃梨木雕花門‘嘰呀’一聲推開,露出了跪在地上,不斷低著頭打瞌睡的小人兒。


    長久養成警覺性的時葑快速的睜開眼,隨即鼻間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知道,是白姑姑帶著藥膏來了,連帶著她緊繃的身體都瞬間鬆了幾分。


    “姑姑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時葑羽睫半垂,遮住了她於深夜中露出的那抹脆弱。


    “殿下做好自己便可。”


    “那姑姑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母後才會開心一點,還有為什麽他們都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不好。”


    “殿下很好,隻是有些人不值得殿下對他們好。”


    “可我若是真的好,那為什麽他們都不喜歡我,就連那麽久了,我都從來沒有見母後對我笑過,我是不是很沒用啊,姑姑你教教我,教教我怎麽讓人喜歡好不好。”


    可這一次的白姑姑並未在和她多言,隻是幫她上好了藥後便轉身離開。


    空蕩蕩,漆黑的房間裏再一次剩下她一人,時葑有些愣愣的撫摸著額頭上新纏好的白布,眼眶不自覺的濕潤起來。


    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母後要這麽對她。


    等第二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從雲層破曉而出,給之大地暈染上一層淺色的朦朧金邊時。


    跪了一夜的時葑方才起身動了動那早已僵硬不已的腳腿,還處於低血糖狀態中的她,還未來得及緩過神時,便再一次被推出了鳳藻宮外。


    昨夜到今晨起未曾進食半粒的時葑早已饑腸轆轆,連眼睛裏都冒著綠光,顯然是餓狠了的緣故。


    可這一次的白姑姑並沒有像先前那樣,從她的袖口中,變著戲法一樣給她變出一份糕點來。


    囑托倒是和之前一樣,其中還隱隱帶上了命令的口吻,顯然昨日的她真的給他們丟臉了。


    今日的太學府比之昨日顯得安靜了幾分,特別是當她背著天青色竹繡書嚢出現後的滿室寂靜。


    時葑沒有心情理會他們,反倒是人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連夫子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當她睡得正沉,她的書桌被人給敲了好幾下,邊上還傳來了好幾道看熱鬧的笑聲時,這才緩緩地睜開眼。


    可入目的不是夫子那張鬆垮得能夾死蒼蠅的褶子老臉,反倒是一位有著丹鳳眼,周身清貴不可言的俊秀少年郎。


    沒由來的,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連那春日盛放的嬌豔碧桃也比不上半分。


    先前本就不耐的林拂衣見她這副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樣,更覺厭惡,連出口的話都泛上了刺骨寒意。


    “夫子喚你隨我到竹宣堂來一趟,還不快跟上。”說落,林拂衣便轉身離去,顯然並不在意她是否會跟上一樣。


    可時葑因著剛醒,加上許久未曾進食而產生的手軟腳軟之態,使得她才剛一站起來便兩眼一黑,朝近在咫尺的少年暈撲了過去。


    以至於她並沒有看見那少年漆黑如鍋底的顏色,想來,這也應當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麵才對。


    誰曾想最後會兜兜轉轉,糾纏了近十年光景,說不定還會繼續相互折磨才對。


    許是燭火即將燒到了尾部,連她都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她想,她果然還是最討厭冬日了。


    因為每次隻要一到冬日,都會有人在不斷的提醒她,她就是個一無所有之人。


    第3章 三、夢回      半夜的雪越下越大……


    等到半夜時,半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又不知壓斷了幾枝幹脆樹梢,給之潔白的青石板地麵增了幾抹黑深淺褐。


    冬日來了,那麽春節還遠嗎?


    翌日天晴,那下了一整夜的雪已然停了,簷下掛著的那些冰淩,此刻正被府中下人拿著竹竿一根一根的將其敲碎。


    未曾束發,隻隨意著了件大紅色牡丹花袍的時葑正拿著手上,鑲了紅寶石的靶鏡躺在這燒了地龍的屋子裏。


    她的腳邊不知擺滿了多少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地上則跪著一名身著淺綠色薄紗,笑著給她捶腿的少年。


    “林大公子的身子可真是弱,不過就吹了一點風就嬌貴的得了風寒,你說這滿府裏頭,哪兒還能找出一個比他還嬌貴的主。”


    時葑擱下描了牡丹紅色眼影的筆,笑著輕|挑起了少年的下巴,笑問,“你說本王可美。”


    複又道:“你說本王和那燕京的第一美人比起來誰美。”


    “王爺自然是極美的,奴長那麽大都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比王爺還要美的神仙人物。”


    少年以為她是想要寵幸他,連忙將那方紅唇湊了過去,一張白淨的小臉上滿是帶著躍躍欲試的期待之色。


    連帶著這聲兒都變得又媚又酥了起來。“王爺,今日讓奴來伺候王爺可好。”


    “大膽,本王一個男子你居然敢誇本王美,是不是你也將本王當成那等伺候人的下等憐兒不成。”


    時葑見著那半坦著胸口的少年對她擺出這等姿勢時,她內心深處關押著的那隻野獸好像也在頃刻間,掙紮要衝破牢籠而出,連帶著她的音量都不受控製的微微拔高。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本王這個被關押在府裏多年的廢人,更當本王是你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說啊!你和他們是不是一夥的!”


    “不不不,其實你就是那些人派來的內奸,你們就是想要過來看我的笑話,看我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披散著發,雙目赤紅的時葑溫柔的撫摸著少年的臉,那新染了豔麗豆蔻的長指甲不時在他那張白淨的臉上劃出一絲絲血痕。


    “奴沒有,奴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奴更沒有看不起王爺半分。”被桎梏著脖子的少年滿是驚恐的搖頭否定,一張臉因著窒息而泛起了青紫之色。


    “奴不是誰的人,奴隻是王爺養在府裏的一條狗,求王爺放過奴家。”


    “說謊,你們都在說謊。”


    “說,你又是誰派來的人,是我的那位好弟弟還是好叔叔,還是那位好太後!”


    時葑看著這在她的桎梏下已然進氣多出氣少的少年時,臉上忽地浮現起一抹詭異的笑。


    內心的野獸也因此漸漸的平息了下來,她眼中的那抹猩紅之色則在漸漸散去,重歸於漆黑無邊的深淵之色。


    等少年的呼救聲越來越小,就連奮力扳開她手的力度都在不斷減少之時,時葑才跟燙了手一樣鬆開人。


    她整個人就那麽愣愣的看著逃過一劫,正眼淚鼻涕齊流,並不斷對她跪地磕頭之人。


    遮風的猩紅竹紋毛氈被人掀開,隨著來人走動間,還帶來了陣陣飯菜的香味。


    “是誰大清早的又惹了我家王爺生氣,那人可真是該死。”


    剛從小廚房端來一盅燕窩粥的蓮香邁著花柳步緩緩而來,臉上得體的笑在見到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少年時,滿是帶著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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