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這就出去!”她一句也沒為自己辯駁,隻握住江氏的手微微用了點力,道:“娘您別怕,我就在外麵陪著您!大哥哥去請吳太醫了,吳太醫馬上就到,您先忍一忍,您和孩子肯定都會沒事的!”


    江氏費力的點了下頭,然後道:“出去!”


    沈蘭茵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待產房的門一關,一陣痛意襲來,江氏再不控製表情,露出了猙獰的模樣。好不容易待這波痛意過去了,她衝著產婆醫婆招招手,把兩人叫到了身邊。


    “夫人,您想說什麽?”產婆問。


    江氏伸手,輕輕放在肚子上,溫柔又哀傷的輕輕撫了撫,然後道:“若我和孩子隻能保一個,保——我!”


    產婆相勸的話都到嘴邊了,孩子重要大人也重要,真愛孩子就不能讓孩子沒娘,還沒到那一步呢千萬別說這種喪氣話……產婆想了很多很多勸的話,卻怎麽都沒想到江氏居然說,保她!


    產婆雖見多識廣,但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母親。


    江氏卻已經閉上眼,再次麵色猙獰的忍耐第二波疼。她沒有解釋的意思,除了沒力氣以外,也因為犯不著。是,這個孩子對她很重要,若是可以,她確實願意舍命去保。但她不能忘了,除了這個孩子,她還有一個孩子。若是她死了,那以後不僅沒人保護她的蘭茵,就是蘭茵自己,小小年紀還要再保護這個孩子。


    這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夫君不在了,便是她的責任,不是蘭茵的。蘭茵不該因這個孩子,毀了一輩子。


    還是醫婆推了下產婆,產婆才反應過來,結巴著道:“哦哦好,好的!夫人放心吧,您和小少爺都會沒事的,吳太醫馬上就來了!”


    吳太醫真的會來嗎?


    江氏一點兒也不信了,今兒發生的種種,已經讓她堅定的認為是安平侯不想讓她生這個孩子了。要不然,為什麽他把府裏能做主的人一個不剩的都打發出去了?為什麽偏偏連名帖也被人帶出府去了?為什麽他也今天有事怎麽找都找不到人?


    很顯然,他在用這一個個意外,讓她生不了孩子。


    她甚至都在想,她明明沒過多進補,這孩子卻這麽大,是不是安平侯在她日常飲食裏加了什麽東西!


    但就算所有答案都是肯定的,她也沒有給自己討回公道的能力,是她自己選錯了路,苦果隻能她自己吞。


    但讓江氏沒想到的是,吳太醫真的來了。


    不僅吳太醫來了,得到消息的周瓊也趕來了。


    周晉騎馬載著吳太醫,正好在侯府大門口撞上了剛下馬車的周瓊,兩廂照麵來不及說話,便急急奔進後院,一路來了宜安堂。


    看到周晉拉著吳太醫一路小跑進來,早已等得焦灼的沈蘭茵一下子原地跳了起來,然後欣喜的一麵往前迎一麵道:“吳太醫!大哥哥,你真的把吳太醫請來了!”


    周晉點點頭,一直將吳太醫拉到產房門口才鬆手。


    “我這把老骨頭,簡直要被顛散架了!”剛一自由,吳太醫就粗喘著抱怨道。


    他已經年過半百,雖身體保養得好,但到底年紀大了,先是坐周晉的馬被他風馳電掣般趕路顛了一回,再是從侯府大門口到宜安堂這麽被拽著一路狂奔,若不是他一直以來都注重保養,隻怕就要這麽直接去見閻王爺了!


    “失禮了。”周晉彎腰,行了個晚輩禮,道:“情況緊急,還望您海涵。”


    “哼!”吳太醫心裏氣著呢,哪怕是他給江氏開的藥,是他說發動了立刻請他的,這會兒也不想看見周晉。一甩袖子,他轉臉看向沈蘭茵,道:“你娘現在是什麽情況?算了,你一個小姑娘也不懂,裏頭產婆和醫婆,不拘哪個,你給我叫個出來!”


    沈蘭茵叫了產婆出來。


    吳太醫把人叫到一邊問情況的時候,周瓊才終於小跑著趕到了。


    “茵妹妹,母親現在怎麽樣了?”她氣喘籲籲地上前,抓住沈蘭茵的手後,先彎腰大口喘起氣來。


    沈蘭茵把江氏的情況說了。


    “怎麽竟會這般!”周瓊麵色凝重,不自覺想起早逝的親娘,快速看了周晉一眼後,她拉著沈蘭茵去找吳太醫:“吳太醫,我母親現在這情況,應該怎麽辦?”


    吳太醫已經聽產婆說了情況,和他料想的一樣,但更嚴重的是,產婆說憑江氏自己根本不可能把孩子生出來。但也不能不生啊,不生,那就是大人和孩子一起死。


    “倒也不是什麽辦法都沒有。”吳太醫擰眉說道,話落看了眼沈蘭茵。


    周瓊明白他的意思,因沈蘭茵是姑娘家,他希望沈蘭茵避開。但周瓊搖了搖頭,江氏是沈蘭茵的親娘,這種時候,誰避開沈蘭茵都不會避開的。


    “吳太醫,您直說吧,沒事的。”她這麽道。


    見周瓊這麽說了,吳太醫便直接道:“孩子實在是太大了,憑侯夫人自己是不可能生下來的。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剪刀先將下麵剪開些,好讓孩子能生出來。”


    “那就剪!”沈蘭茵立刻道。


    沈蘭茵一個姑娘家不懂,眼裏隻有江氏的安危,但周瓊如今已是婦人,卻在吳太醫話音一落就變了臉色,而沈蘭茵開口後,她便本能的反駁道:“不可!”


    “為何不可?”沈蘭茵問了句,不等周瓊回答,又著急的道:“大姐姐,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我娘和孩子都有危險!”


    為何不可?


    當然是因為女子那裏若真一剪子下去,以後便再無法坦然呈現在夫君麵前了。而就算有幸遇上不介意的,隻怕於夫妻生活也多多少少會有影響,他們這樣的人家,不是盡等著把男人往通房妾室那推的嗎?


    這些話不方便跟沈蘭茵一個姑娘家說,周瓊便隻問吳太醫:“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吳太醫,您醫術高明,再想想別的辦法好不好?”


    吳太醫當然知道周瓊在顧慮什麽,實際上若不是救人心切,他也不會說這種方案,但真沒辦法了。


    他搖了搖頭,道:“周大小姐,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頓了下,又道:“盡快拿主意吧,遲了,恐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周瓊嚇得花容失色,但讓她拿主意她卻萬萬不能,且不說她是出嫁女的身份,就說她是晚輩,她也沒法替她爹來做這個決定。


    “大姐姐!”沈蘭茵急得叫了一聲周瓊,然後便去求吳太醫:“吳太醫,剪吧!我能替我娘做主,而且我知道我娘肯定會同意的!”


    吳太醫卻隻看周瓊,隨後又看了眼周晉。他雖然也想救人,但沈蘭茵說話的份量畢竟不夠,不管是他還是醫婆,都怕安平侯事後生氣算賬。所以除非是周瓊或者周晉出來說話,有安平侯嫡親的兒女頂缸,他才能說動醫婆動手。


    見求吳太醫沒用,沈蘭茵隻能來求周瓊:“大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同意吧好不好?”


    周瓊一臉為難。


    她能同意嗎?她同意真的對嗎?以後江氏過得不如意會不會怨她?爹知道了又會不會怪她?


    就在沈蘭茵著急,周瓊為難的時候,周晉低沉卻果斷的聲音傳了來:“吳太醫,剪吧!”


    “晉哥兒!”周瓊先喊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周晉自然也不懂真的剪了代表什麽,但不管代表什麽,都沒有江氏和孩子重要,都沒有讓沈蘭茵不失去親娘重要。


    他看著沈蘭茵滿臉是淚的投來感激目光,道:“不管代表什麽,我都同意。若是事後爹生氣,我來承擔。”


    周瓊忍不住道:“那若是母親怨你恨你呢?”


    周晉看著沈蘭茵,道:“我一樣承擔。”


    不等周瓊再說話,沈蘭茵忙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娘感謝大哥哥還來不及,絕不會怨恨大哥哥的!還有侯爺,侯爺若是生氣我去領罰,我就說這都是我的主意!”


    周瓊又氣又急又沒辦法,隻原地狠狠跺了幾次腳,卻終沒再說反對的話。


    吳太醫救人心切,沒再跟周晉和沈蘭茵解釋,叫產婆換了醫婆出來,仔細說了番該如何剪,待孩子生出來後又該如何處理,又叫了周晉再去跟醫婆表明一番態度,才終於把醫婆說動,拿著剪刀和針線進去了。


    接下來就是等了。


    吳太醫已經徹底緩了過來,寫上一張藥方叫侯府的下人去煎藥,他端了杯茶坐在一邊桌前,倒是有心情去看周晉了。見他雖穿了一身家常的灰布長袍,但上麵卻是一個圓溜溜的光頭,心下便一麵搖頭一麵又覺得有趣。


    已經剃了光頭,那便真如傳言所說是一心要出家的,但這麽個一心要出家的人,今兒卻為了屋裏生產的侯夫人單槍匹馬闖了他吳家,若不是他正好要出門,隻怕已經打進去了,這能是一個一心要出家的人幹出的事嗎?更別說其後的拉著他從侯府大門口一路跑到後院,還有剛剛的同意……他知道他同意的是什麽嗎?


    吳太醫看著周晉,自然不會覺得周晉這麽做是為了產房裏的江氏,但江氏的女兒——花樣年華的侯府新三小姐,那著急落淚的模樣,就連他一個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人家都心生憐惜,更別提血氣方剛的周晉了,他常年待在法原寺,怕是這麽大了還沒近過女兒身吧?所以他這叫什麽,糊裏糊塗的,就已經為心愛的姑娘豁出去了嗎?


    吳太醫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想到產房裏江氏和孩子不出所料肯定是能保住的,但下了剪刀,就算是周晉同意的,也難保安平侯會不講道理將他怨上。既如此,那就再賣安平侯一個好,算是“將功抵過”吧!


    招了招手,吳太醫叫了周晉。


    周晉走過去,微微躬身,道:“吳太醫,您是還有什麽吩咐?”


    吳太醫搖了搖頭,見不遠處周瓊和沈蘭茵都看了過來,笑著衝兩人擺了擺手,這才指指一側的椅子,示意周晉坐下。


    周晉過去坐下。


    吳太醫這才道:“周晉,你可知道你剛才同意的是什麽?”


    周晉雖然不知道,但既然和女子生產有關,他便也不想知道,因此便隻問:“您還有別的事嗎?”


    吳太醫皺眉。


    這個周晉,請他過來時態度倒好,這怎麽著,利用完了連陪他說兩句話也不願意了?


    那我還偏要說了!


    吳太醫本還想說的隱晦些,這會兒索性直接道:“這一剪刀下去,侯夫人怕是再沒法坦然麵對侯爺了,好好一個被疼寵的夫人,從此以後就要變成怨婦,周晉啊,你的同意雖然救了她,但卻也害了她啊!”


    竟有這麽嚴重?


    周晉麵色沉沉,但目中卻是不信。


    吳太醫索性湊上去,不等他反應,便在他耳邊快速嘀咕了番,待說完離開,便稱心如意的看見周晉一張臉徹底漲紅了。


    吳太醫心情大好,說什麽一心想出家嘛,聽到男女之事竟這般耐不住,這就算出家了,也是個淫僧!


    周晉心中著惱,正耐不住欲發火,產房裏卻突然傳出了嬰孩的啼哭聲,雖不算響亮,但聽著卻絕對健康。他忙一下坐起,卻看見沈蘭茵更快,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到了產房門口。


    第48章 大哥哥你看,這是我弟弟……


    產房的門打開, 產婆抱著繈褓中還在啼哭的嬰孩走了出來:“大喜!大喜!夫人生了位小少爺!”


    沈蘭茵顧不上看弟弟,墊著腳朝產房裏看:“我娘怎麽樣了?她還好嗎?”


    順利接生了個帶把兒的,想著賞錢, 產婆心情極好,笑眯眯道:“三小姐莫要擔心, 夫人很好, 這會子是太累睡著了, 一會兒待醫婆處理好傷處, 屋子裏也徹底收拾好後,您再進去看看。”


    聽說江氏沒事,沈蘭茵鬆了口氣, 便有心情看弟弟了,小男娃果然生得胖,皮膚也又紅又皺, 當真是醜的緊。但醜她也喜歡, 小心翼翼接過繈褓,或許是天生血緣關係的原因, 啼哭中的小男娃突然就不哭了,小小的眼睛試著睜了睜, 像是能看見沈蘭茵般,朝著沈蘭茵看了一瞬。


    沈蘭茵的心一下子軟的一塌糊塗,輕輕將繈褓托起來些,把小男娃貼在心口位置抱了抱。忽而像是想到什麽般, 她轉頭在人群中找了一圈, 目光定在周晉身上:“大哥哥!”然後又看向已經來到她身邊的周瓊:“大姐姐!”


    “嗯。”周瓊應了。


    她也很感動,看新生命降生,本就是會讓人感動的, 更何況這新生命還是和她同一個父親的弟弟。因為沈蘭茵的關係,看著皺巴巴的小男娃,周瓊也覺得親切許多。


    周晉走了過來。


    沈蘭茵抱著弟弟朝他迎了兩步,待他停腳看過來的時候,沈蘭茵將繈褓往他麵前送了送,聲音溫柔又欣喜:“大哥哥你看,這是我弟弟,他叫小安。”


    周晉低頭去看小男娃,小男娃頭大臉大顯得眼睛很小,這麽一副醜醜的模樣,實在是不像沈蘭茵的弟弟,因此看了兩眼小男娃,他便忍不住抬頭看向沈蘭茵。


    沈蘭茵笑得眼睛彎彎。


    那雙早已哭紅的眼,甚至睫毛都還是濕的,但此刻因高興彎起笑著,卻叫人心情無端好了起來。


    因此周晉下意識順著她的話問:“小安?為什麽叫這名字?”


    沈蘭茵道:“因為我娘說,對他別無所求,隻求他一生平安。”


    “他會的。”周晉看著小男娃道。


    沈蘭茵抱弟弟給周晉看,隻是情之所至,因為若是沒有周晉,小安可能就沒有見到這世界的機會。但周晉這麽說了,她一下子便想起她想求周晉護著江氏和小安的事,因此忙重重點了頭。


    “嗯,我相信大哥哥,大哥哥說會,肯定就會。”她認真道。


    周瓊默默站在一邊看著兩人,除了先時感覺自己像個外人般不自在,慢慢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晉哥兒和茵妹妹這樣站在一起看小安,怎麽不像是在看弟弟,倒像是……像是看他們倆的兒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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