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瓊仍在。


    頂著哭得已經紅腫的眼睛,穿著皺巴巴的衣裙。


    “大姐姐。”沈蘭茵輕輕叫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大姐姐,謝謝你。你……還好吧?”


    雖不知具體,但大致發生了什麽,沈蘭茵已經知道了。先前是隻顧著江氏沒來得及多想,這會兒江氏這邊暫時沒事了,她就擔心起周瓊了。


    今兒這半天,實際上整個侯府,任何人都沒有周瓊經曆的心理壓力大。


    周瓊一直在強撐著,因她要做的事很多,先是周老夫人,再是江氏,還要憂心周晉。這半天下來,說句心力交瘁都不為過。但一直到現在,除了族裏偏支的兩個老太太訓了她一通,安平侯罵了她一頓外,沒有一個人安慰過她。


    沈蘭茵這一問,就像是在她強撐著的心上撕了個口子,讓她所有偽裝的堅強一下子露了個幹幹淨淨。


    “茵妹妹!”她一把抱住了沈蘭茵,將臉搭在沈蘭茵肩上,淚水眨眼就把沈蘭茵肩頭打濕了。


    第21章 “多謝。”周晉躬身,鄭……


    沈蘭茵沒有聽出周瓊稱呼的改變, 她感受著肩頭的濡濕,隻是覺得無比心疼。她和她娘難,但周瓊似乎也沒比她們好多少。人活於世, 似乎本就是難的。


    因江氏在裏間休息,周瓊雖哭, 卻也隻是無聲落淚。但有沈蘭茵撐著, 哭過之後, 總算好受了些。


    待周瓊止了哭, 沈蘭茵將她按坐在一邊椅子上,出去命人拿來幹淨帕子和熱水,親自端進來放在一邊, 將帕子打濕後遞給她。


    “擦擦,我去裏頭拿些母親用的麵脂給你。如今天幹,越發要注意些, 臨近年關若是傷了臉, 王家那邊來人你都不好見了。”沈蘭茵道。


    對於高門大戶的女眷而言,容顏任何時候都極為重要。周瓊沒拒絕, 接了帕子輕輕擦起臉來。


    等她徹底收拾妥當,沈蘭茵才問:“今兒發生的事我隻知道大概, 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哥哥不是答應由家裏安排著娶親的嗎,怎麽突然又反悔了?”


    這大半天經曆的實在是太多了,這會兒提起周晉的反悔, 周瓊都沒力氣生氣了。她搖搖頭, 道:“我也不知道,他說其中可能有誤會,他根本沒看畫像, 也根本沒打算娶親,所以壓根不曾說過都由家裏安排。”


    “怎麽會,無為大師難道會說謊?”沈蘭茵脫口道。


    是啊,無為大師怎麽會說謊呢?


    可無為大師若沒說謊,那說謊的難不成是晉哥兒?


    周瓊信任無為大師,但更信任自己的親弟弟,晉哥兒不是會撒謊的人,尤其還是在這種事情上。


    姐妹倆同時看向對方。


    沈蘭茵先開口:“難道無為大師真的說謊了?可他為什麽這麽做?理由呢?”


    周瓊沉默不言,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茵妹妹,你跟我去前邊一趟。”她猛地起身,咬牙道:“那天你也在,你跟我一起去找晉哥兒對峙去!”


    “好!”沈蘭茵立刻應下。


    臨要走時,周瓊卻指著沈蘭茵的額頭道:“先等等,你這額頭傷得嚴重,我叫人把常大夫請來,還是先給你看了再過去吧!”她怕拖得久了不管,萬一破相就麻煩了。


    倒也是,先前顧不上,但現在周晉又不會跑了,先把傷處處理好再去跟他對峙也不遲。


    好在沈蘭茵的傷隻是看著嚇人,實際僅僅是擦破了點兒皮,常大夫給開了外用的藥膏,吩咐和周瓊之前給的和勻了一道抹,說很快就會好。


    但抹了藥膏後傷處看著更是駭人,沈蘭茵便隨手解下頭上發帶,在傷處隔了一小塊布後,將發帶綁在了頭上。這般也是近年來京中一些熱愛打馬球的姑娘會有的裝扮,因此雖跟衣裳略有不搭,卻也不難看。


    雖發生了這一堆事,但今兒安平侯府其他地方該熱鬧的仍在熱鬧著,不過周晉的住處卻是冷清,沈蘭茵和周瓊經了一路熱鬧來到這冷清之地,再看門裏門外共守了八個護院,兩人心裏都有些戚戚。


    站在院門口,周瓊忍不住道:“晉哥兒,可是侯府的嫡長子呢。”


    沈蘭茵握了下她的手,道:“我們進去吧。”


    今兒周晉臨時反悔,因和周瓊交好,沈蘭茵對他也是有些怨的。再加上她娘雖是意外,但到底也算是因周晉而起的無妄之災,因此這會兒沈蘭茵對周晉,同情也有限。


    因安平侯隻是不許周晉出來,並沒說不許旁人進去,所以周瓊和沈蘭茵沒遭到阻攔,兩人暢通無阻的進了上房。而進門一看,周晉正拿了本經書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而他對麵下首,則是一樣盤腿翻看經書的平安。


    周瓊心底的戚戚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看著周晉和平安這對主仆,她甚至氣笑了:“惹了那樣大的禍,你倒是淡定!”


    其實周瓊這話,是誤會周晉了。


    從榮安堂回來至今,便是不情不願陪看經書的平安都看進去了幾行字,但周晉,自始至終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先是擔心周老夫人的身體,後是憂給周瓊帶去了不小的麻煩,還有便是沈蘭茵額頭上的傷在腦海裏揮之不去,讓他對動了胎氣的江氏心生愧疚。


    不過周瓊這般說他,他也習慣了不解釋。


    “姐。”丟下經書,周晉起身下了羅漢床。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


    因周晉這一聲姐,周瓊鼻間一酸,偏過頭看向沈蘭茵道:“你說那日可能有誤會,現在我把茵妹妹也叫來了,你若是懷疑是我傳了假話,那你親自問茵妹妹,茵妹妹當時也在場,無為大師說了什麽,她聽得真真兒的!”


    實際上周晉之前真以為周瓊為了讓他成親,所以故意傳了假話,目的就是逼他沒有退路,不得不答應娶親。


    但現在周瓊把沈蘭茵帶來了。


    周晉沒出聲,但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了沈蘭茵身上。他第一時間看的是沈蘭茵額頭,卻沒料到入目卻是一方淡粉色的發帶。有那發帶遮掩,若是不仔細,便發現不了沈蘭茵額頭受傷了。


    沈蘭茵並不知道周晉在打量她,隻以為周晉是不信周瓊的話,因此忙道:“是,那日我也在。大姐姐先是叫平安將畫像帶給你叫你挑選,後來無為大師拿著畫像過來代平安傳話,說你都聽家裏人的。”


    “三小姐!”平安忍不住道:“小的跟您無冤無仇,您可別害小的啊!”


    周瓊道:“她沒有害你,是無為大師這麽說的,說你因內急求他幫忙,他正好順路,所以便幫了你。”


    平安都要哭了:“大小姐,小的是求了無為大師,但借小的一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在主子的事上亂傳話啊!”


    周瓊信平安,他的確沒那個膽子。


    周晉也信。


    “這麽說,是師叔傳了假話。”他道。


    沒有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對,是他傳了假話!”周瓊顧不上跟無為大師算賬,急急道:“所以晉哥兒,因他傳了假話,家裏認真幫你去相看,相到了崔家的崔玲,她是個頂頂好的女孩子,且咱們兩家已經定過親,消息早都傳出去了。若是你現在反悔不願意娶,咱們家成為笑話且不說,你讓崔玲以後怎麽辦?她一個姑娘家壞了名聲,縱是千金小姐,也難再嫁好人家了,咱們不能這樣害人家啊!”


    沈蘭茵點頭,周瓊說得對。


    周晉不願娶,對崔玲傷害的確大。


    周晉沉默。


    他在思考無為大師為什麽傳假話。周瓊和沈蘭茵想不明白,他卻是仔細一想就明白了,無為大師這是在逼他。用這種方式讓他和家裏人徹底站到對立麵,要麽妥協,要麽就是真正的出家。


    不得不說,這法子雖過份,但卻有用。


    周晉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娶親,而若是他寧死不從,那麽最後的結果便是惹怒全家,除了徹底出家,無路可走。他不喜歡無為大師的這種方法,但事已至此,除非他妥協,不然隻能按著無為大師想要的結果走下去。


    “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娶親。”他道:“崔家小姐那裏,讓我去道歉也好,補償也罷,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願意去做。不過,做過之後,我打算正式剃度。”


    周晉語氣如平常般淡定,但周瓊卻看出了他冷靜淡定模樣下的堅決。周瓊不安極了:“晉哥兒……”


    周晉難得的,竟衝周瓊溫和一笑。


    “姐,這些年,我知道為難你了。”他道:“這次的事我自己來承擔。待正式剃度後,往後不論府裏再有什麽事,我都不會再下山了。你……要好好的。”


    說完這些,他看向了周瓊身側的沈蘭茵。


    猶豫了番,他終是放不下這世上唯一的姐姐,開口道:“這麽多年,你是唯一一個能跟我姐這般親近的人,這足以證明你們關係要好。我想拜托你,日後她遇到難處時,你若有能力,還請盡量幫她一把。”


    因從周老夫人處回來後心中不安,周晉沒顧得上換回僧衣,身上穿的仍是那身白底織錦直裰,這般富家公子哥模樣打扮的他,說出那樣鄭重拜托的話,讓沈蘭茵一時都忘了他是在法原寺長大,一心想要出家的俗家弟子了。


    他就像是全天下所有不放心姐姐的弟弟一樣,因自己遇到什麽事再不能出現在姐姐身邊,所以懇求別人幫忙。


    雖然相比起來,周瓊或許一輩子都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但因周晉這樣和平日反差太大,看著這樣感情外放的他,沈蘭茵顧不得想那麽多,隻隨著本能重重點了頭。


    “若有需要,若我能,我自然會。”她道。


    “多謝。”周晉躬身,鄭重給沈蘭茵行了個常禮。


    沈蘭茵控製不住眼睛紅了。


    而一邊的周瓊,則早已無聲哭成了淚人。


    周晉起身後,決絕的背過身去,吩咐平安道:“送客。”


    送客?


    她都已經成客人了嗎?


    “晉、晉哥兒……”周瓊哭得音不成音,話不成話。


    周晉背對她站著,紋絲未動。


    “大姐姐。”沈蘭茵的眼淚也落下來了。


    “弟弟……”周瓊又再叫一聲。


    周晉開口,卻是聲音冷漠的道:“平安,送客!”


    平安再不敢躲,幾乎是縮著脖子走到的周瓊麵前:“大,大小姐。”


    周瓊知道,她再也挽回不了了。


    她本想說些狠話的,可張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能怪晉哥兒嗎?


    認真說起來,這些年她累過哭過痛過,但說怪,她卻從未怪過。當年才剛出生十天的晉哥兒,小小的他沒了娘,在被送去法原寺的那一天,他連爹也沒有了。


    這麽多年他是對家人冷漠,他是放著好好的侯府不肯繼承寧願要出家,可他打小就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他有這樣的想法是環境所迫,他有什麽錯?


    若真有人錯了,那也是爹,是爹把他送走的!


    周瓊哭著出去了。


    按周瓊要求,沈蘭茵陪她往榮安堂走去。


    “茵妹妹,我去陪陪祖母,你去母親身邊吧。”快到榮安堂的時候,周瓊開口。哭了一整個上午,她的聲音都啞了,“我暫時過不去,你就跟翠縷說,叫她一直在母親身邊伺候著。有她在,就相當於我在了。”沈蘭茵陪周瓊去找周晉時,翠縷和小蓮都被留在了江氏那裏。


    沈蘭茵不放心周瓊,但周瓊和周老夫人親祖孫,她的確是不好在場的。因此她點點頭,道:“那我先去一趟欣楓苑,叫你房裏再來兩個人過來候著,你有什麽需要,或者要找我,就差她們來跟我說。”


    “好。”周瓊應道。


    第22章 侯爺,你是關心我,還是……


    周老夫人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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