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不敢在白天來到這裏,因為她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她不希望被別人知道。所以在學院熄燈後,唐韻隨便找了個藉口,騙過了女生宿舍樓的管理員,順著公共廁所的後牆,穿過長長的一排月桂樹,繞到了實驗大樓的左側門邊。她知道,實驗大樓從來都不用上鎖,因為學院裏沒有人會半夜三更地跑到這個鬼地方來浪費時間,當然她除外。


    通往學院大樓底層的鐵柵欄門隻是象徵性地掛著大鐵鎖,鎖扣早就在若幹年前壞掉了,從此後也就沒有人再會想起要去換一把新鎖。唐韻小心翼翼地把形同虛設的大鐵鎖從鎖扣上拔下來,輕輕推開鐵柵欄門,探頭朝裏麵望了望,眼前一片漆黑。她擰亮小手電,開始一步一步慢慢地順著台階向下走去。


    眼前的樓梯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唐韻盡量使自己的腳步放穩,她心裏默默地數著台階的級數,每十六個台階一個轉彎,總共要轉四個彎。除了自己麵前微弱的手電光外,唐韻感覺自己已經被黑暗吞沒,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選擇這個時候去負312室。


    長長的走廊總會時不時地產生一股說不出哪裏來的風,唐韻來到地下二層,越靠近負312室,她就越能夠感覺到身後這股帶著黴變味道的風正不斷輕輕吹著自己後背。她感到一陣發抖,好像又回到了八歲時陪著母親守靈的那個夜晚。


    唐韻深吸了口氣,站在負312室的門口,伸手從兜裏掏出了白天沒有及時歸還的鑰匙,輕輕插進鎖孔。


    門鎖很快就被打開了,她朝身後的走廊看了一眼,然後閃身走進了負312室,悄悄關上門。


    十多分鍾後,唐韻從負312室裏走出來,她重新鎖好門,把鑰匙塞在兜裏,然後依舊在手電微弱的燈光照耀下,從來路退出去。


    還沒有回到女生宿舍樓,唐韻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給章桐發了個簡訊:師姐,明天中午十二點,老地方見。


    或許是因為工作的緣故,也或許是自己直慡的個性使然,章桐很少去揣測周圍人的想法,這也怪不了她,自己每天見到最多的都是不再會有任何思想的死人。久而久之,她的思想也就變得簡單許多,甚至有時候會變得有些固執。還好王亞楠說得沒錯,歐陽師母在聽了章桐結結巴巴的陳述後,隻沉默了一會兒,就毅然點頭同意了章桐要求給歐陽教授驗屍的建議。沉默不語的時候,老太太閉上雙眼,在那一刻,章桐分明在老人遍布皺紋的臉上看到了抽搐和痛苦的神情。當睜開眼的時候,老太太的神情就又變得很平靜,她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請一定要讓他走得安詳平靜。」


    章桐用力點點頭。


    很快,歐陽教授的遺體被殯儀館的靈車送到市公安局地下停車場,章桐早早地準備好一切,她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工作人員把輪床從靈車上小心翼翼地拉了下來。簽過字後,章桐和助手彭佳飛一起,推著輪床順著解剖室門前的斜坡走進了鋪著潔白瓷磚的走廊。


    章桐的心情很難受,雖然在自己的手中解剖過上千具屍體,她也不斷地提醒過自己不要動感情。但當她穿好一次性手術服,戴上橡膠手套,係上皮圍裙,最後站在不鏽鋼解剖台的漏水槽前,看著助手彭佳飛緩緩揭開覆蓋在歐陽教授遺體上的白布時,她不得不強忍住眼眶裏的淚水。


    「章法醫?」彭佳飛詢問的目光注視著章桐。


    章桐輕輕嘆了口氣,點點頭:「我們開始吧。」她伸手接過了彭佳飛遞過的二號手術刀。


    一個多小時後,解剖終於結束,章桐解開圍裙,摘下手套,隨手扔到牆角的醫用垃圾回收桶,然後拿著取樣載玻片走向了隔壁的毒物檢驗實驗室。很快檢驗結果就出來了,章桐撥通了王亞楠的手機。


    「亞楠,我們的推斷沒錯,歐陽教授死於大量麻醉劑所導致的心髒衰竭。這種麻醉劑是獸醫專門給狗使用的,叫作『克他命』,也就是氯胺酮,是新型的非巴比妥麻醉劑。它容易讓人產生幻覺,減弱呼吸,對本來就有心髒病史的人堅決不能使用,你知道嗎,我剛才在歐陽教授的胃容物中化驗出了這種藥物的殘留。」


    「這種麻醉劑進入人體內後,一般多久會起到作用?」


    「人體年齡、體質不同,起作用的時間也不會一樣,根據歐陽教授這個特殊年齡段的標準來判斷,應該是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王亞楠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問:「那這種麻醉劑攝入的方式是什麽?」


    章桐想了想,說:「我是在他的胃容物中發現的,人死之後身體機能立刻就停止了新陳代謝,所以這些麻醉劑還殘留在他的胃容物中。要我說的話,亞楠,歐陽教授是被人下毒了。」


    「這種麻醉劑一般在哪裏可以買到?」


    「醫藥部門都可以,在醫學院的管製藥品倉庫都會有,一般是用來做實驗用的。」


    「那我馬上派人去查一下。」


    「還有,亞楠,歐陽教授如果真的是被別人毒死的話,那個叫唐韻的女孩子不就有麻煩了?」


    「我想這個也有可能,但我不好作判斷,你盡量提醒她小心安全。」


    章桐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了,亞楠,她昨晚給我發了條簡訊,我中午就要去見她,我想她已經拿到了我們所需要的dna樣本了。」第十三章 深加工車間章桐並沒有再往裏麵走,那第三個區域應該就是「深加工車間」了,裏麵的工作檯上擺放著很多已經加工完的注塑人體器官。雖然說成天都是和死人打交道,章桐對死屍已經不感冒,但是看著那和玩具並沒有兩樣的價格不菲的注塑人體器官,她還是感到了一絲噁心和厭惡。就在章桐如約趕往星巴克咖啡館和唐韻見麵的同時,王亞楠帶著助手老李和現場勘查組的兩個工作人員一起走進天長市醫學院教學大樓。


    「你好,我們是市公安局的,這是我們的搜查證。」老李和王亞楠站在教務處門口,向裏麵走出來的工作人員出示了搜查解剖專業已故歐陽教授辦公室的搜查證和自己的工作證。


    拿著搜查證發愣的是教務處辦公室主任,姓陳。陳主任是個胖胖的矮個子中年男人,他麵露難色地看著老李:「警察同誌,我這個,」他指了指老李手中的搜查證,「我要向張院長匯報的。」


    老李一瞪眼:「匯不匯報是你自己決定的事情,我們幹涉不了,現在你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耽誤警方的正常辦案程序,你既然是教務處主任,那就請你在上麵簽字吧。」


    「歐陽教授不是心髒病突發去世的嗎?你們公安局怎麽開始調查了?」陳主任一邊在前麵引路,一邊嘴裏嘟嘟囔囔。


    「這個你就不用多心了。」老李沒好氣地說道。


    歐陽教授的辦公室就在同一層樓的右半部分,胖胖的辦公室陳主任掏出鑰匙,打開緊鎖著的辦公室大門,然後回頭說:「歐陽教授去世後,這門就一直鎖著。我們院領導本來是要等開過追悼會後才讓清理這間屋子,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來了。」


    「能具體講一下房門被鎖的時間嗎?」


    陳主任點點頭:「就是在歐陽教授出事的那天,是他自己在中午回家的時候鎖的,緊接著下午就出事了。」


    王亞楠想了想,又問:「這個房間的鑰匙有幾把?」


    「兩把,一把在歐陽教授那邊,一把就放在我們教務處。這裏麵都是老教授專業方麵的東西,有些著作涉及相關的保密性,所以我們外人不經過教授同意不能隨便進去。」


    王亞楠點點頭:「陳主任,那請你在門口等一下,這是我們的工作程序,我們如果有什麽要求,你也是見證人,最後等我們工作完成後,需要你在我們的搜查證結果一欄上再簽字。」


    「這麽麻煩啊。」陳主任哭喪著臉,「我真的是做不了主啊。」


    王亞楠和老李麵麵相覷:「那你就打電話通知你們的院領導吧,但是你不能離開這裏,明白嗎?」


    陳主任趕緊點頭,急急忙忙地掏出褲兜裏的手機。


    王亞楠和老李一前一後走進這間並不太大的辦公室,也就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裏到處都堆滿了書籍,小小的辦公桌上除了書籍資料外,還放著一台電腦和一個小檯燈。檯燈旁放著一個銅質名牌,上麵寫著「歐陽青山」,正是死去的歐陽教授的名字。靠右手牆邊是一個兩米多高的大儲物櫃,是玻璃門,所以裏麵存放著的各式各樣的人骨標本讓人一目了然。


    王亞楠隨即朝身後站著的現場勘查組的工作人員點點頭:「你們可以開始了。」


    現場勘查是一項非常細緻的工作,通俗點說,就是任何可疑的線索都不能被放過,哪怕隻是一根毛髮,盡管眼前這間辦公室裏並不是殺人投毒的第一現場,卻是歐陽教授平時除了課堂、家裏以外待的時間最多的地方。所以來學院之前,王亞楠已經把意思向現場勘查組的兩個工作人員講得很明白,盡可能地收集所有有用的線索,哪怕是大海撈針。


    辦公室門口,陳主任的電話顯然已經打完了,胖胖的臉上恢復了些平靜,神態也開始淡定自若起來。王亞楠知道,要不了多久,這個辦公室主任的救兵很快就會出現了。


    就在走廊裏響起清脆的腳步聲的同時,現場勘查組也有了發現,他們在歐陽教授的辦公桌夾層裏找到一個厚厚的普通的牛皮紙信封。王亞楠打開一看,光憑目測,信封裏的現金至少有三萬塊。她皺了皺眉,仔細查看發現信封的地方:「也不用這麽藏錢吧,難道來路不正?陳主任,你們學院給教授發獎金是發現金還是使用別的方式?」


    陳主任想都沒有多想,脫口而出:「我們都是直接打到卡裏,這是市裏教育部門的規定,便於透明和監督。」


    王亞楠心裏一動,隨即轉身對老李說:「拿證據袋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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