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是梅園公墓剛轉正不久的員工,個子不高,卻瘦得讓人心疼,濃濃的眉毛,稜角分明的臉,渾身上下結合起來看,總是給人感覺一副吃不飽的樣子。因為年紀輕,所以一連好幾天,每天早上在公墓裏上上下下轉悠的差事自然輪到小齊的頭上。剛來這裏上班的時候,小齊心裏總是轉不過彎,薪酬沒問題,也是事業單位編製,可成天在公墓裏和死人做鄰居,心裏總是會有些堵。不過轉念一想,鐵哥們兒潘建去的地方比自己還要差好幾倍,小齊的心裏就很快又找到平衡了。


    「齊根祥,快點!別老磨磨蹭蹭的!」搭班同事大江那咋咋呼呼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公墓那麽大,光靠小齊一個人也確實走不過來,所以領導大發慈悲,把同事大江也給安排了過來。兩個人一塊兒轉悠,每人負責一個區域,這樣提前半個小時剛剛好。


    小齊匆匆忙忙地換上跑鞋,戴上工作牌,一溜煙地跑出了更衣室。


    半個多小時後,小齊回到了半山腰的辦公室門口,卻奇怪怎麽看不到大江的身影,以往他都會比自己快,「這傢夥,去哪兒了呢?」


    正在左右張望的時候,大江高高大大的身影終於在石階拐角處出現了,和平時不同的是,大江的雙手抱著個小木箱子,看上去並不太重。


    「你撿到什麽寶貝啦?」小齊調侃道。


    「我也不知道,是在a區空墓發現的,不是骨灰盒,我打開看過了。」大江疑惑地把小木箱抱進辦公室,放在辦公桌上。


    「a區?那可是這裏最好的『風水寶地』啊!」小齊的好奇心頓時湧了上來,他湊上前,一邊伸手打開小木箱,一邊嘴裏嘟囔著,「我倒要看看這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麽?」


    「小心點兒,別弄壞了!」大江站在一邊抱著肩,嘀咕了一句,「等會兒人家來找就不好交代了!」


    「這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眼前突然出現的東西把小齊嚇了一跳。


    棗紅色的小木箱子裏整整齊齊碼放著十七個手工做的小布娃娃,十七「個娃娃穿「著十七套「不同的衣「服,並且長相、性別都有一定差異。每個小布娃娃都隻有一個成人手掌那麽長,四肢健全,這些都還沒什麽,最奇怪的是,布娃娃臉上的表情栩栩如生,都皺著眉,瞪大驚恐的雙眼,那張大的嘴巴似乎正在發出無聲的哭喊。小齊感覺後脊梁骨直冒涼氣,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回頭問大江:「你說誰會給自己的先人送這麽恐怖的東西?看了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江搖搖頭:「反正跟我沒關係,一會兒等主任來了上報就行了。」


    晚上,小齊好說歹說總算把老同學潘建從家裏拖出來,兩人坐在樓下大排檔一角,要了兩瓶啤酒,幾碟小菜。


    幾杯啤酒下肚,兩人的話就多了起來,小齊實在憋不住,就把今天早上在公墓裏發現小木箱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潘建。最後還補充幾句:「我說老同學,送什麽不好,非得送這種讓人看了渾身發毛的東西,難道這些人就不怕把自己的先人給氣壞了?」


    潘建樂了:「真是少見多怪,這世道送什麽的都有,我們小區對門那老爺子上個月沒了,他兒子在頭七的時候,愣是給老爺子燒了一整套別墅汽車,外加一個在成人用品店買的充氣娃娃。說什麽他家老爺子辛苦一輩子,去了那地方至少也該瀟灑瀟灑。所以呢,你老兄就別成天胡思亂想、沒事找事啦!」


    聽了這話,小齊不由得皺起眉毛:「不對,你說的我沒意見,兒子替自家老子考慮『幸福』,可這小木盒子裏的就不一樣了,讓人看了就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最主要的是,你知道發現這個小木盒子所在的a區嗎?那可是我們梅園公墓裏價格最貴、風水最好的地方,聽說當初梅園公墓建立選址的時候,還專門請了新加坡的法師過來看風水,那老法師一眼就看中了現在的a區那塊地,說是什麽能旺子孫後代的龍頭寶地,所以那塊地上的墓每個五十萬起價。老同學,五十萬啊!」說著小齊嘖嘖搖頭。


    潘建又把酒杯倒滿了,調侃道:「這麽貴,那是不是就很靈驗呢?」


    小齊用力點點頭,漲紅著臉說:「那是當然,現在咱們天長這邊等著買a區墓地的人都排起隊了。老哥,你說那一木箱子破布娃娃就這麽神秘兮兮地放在a區的空墓,能不讓人覺得頭皮根子發麻嗎?」


    潘建想了想,點點頭:「照你這麽來說確實是有點兒,對了,你再說說那幾個娃娃為什麽讓你覺得不舒服?」


    小齊猛地把自己麵前的整杯啤酒往肚子裏一灌,然後把杯子重重地往桌麵上一放,抹了抹嘴巴:「首先,那娃娃絕對不是在地攤上買的,而是手工做的。我就是搞不明白,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花大把時間在這個上麵。」


    「別扯遠了,繼續說。」潘建伸手拍拍小齊的肩膀。


    「其次,那衣服,那些娃娃穿在身上的衣服就跟我們人穿的沒兩樣,就是號小一點兒而已。什麽牛仔褲啊、夾克衫啊、裙子啊,甚至還有唐裝!好像這些娃娃本身就是人一樣。並且還沒有兩個娃娃穿的是一模一樣的。這些還不算什麽,最要命的是那些娃娃的臉,老哥,那臉你看了就不會忘記。」


    「哦?為什麽這麽說?」潘建頓時來了興趣。


    小齊突然神神秘秘地湊近潘建,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了嗓門兒緩緩說道:「那是死人的臉,表情痛苦到了極點!」


    潘建不由得嚇了一跳,伸手推開小齊酒氣衝天的嘴巴,抱怨道:「你小子沒事嚇唬人幹嗎?你是不是『午夜凶鈴』看多了,著了魔?神經!」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大排檔打烊,然後就晃晃悠悠地各自回家去了。


    很快,梅園公墓發現神秘小木箱子和十七個怪異的娃娃的事,就被小齊和潘建統統丟到了腦後,不隻是他們,就連公墓裏看到這個小木箱子的工作人員都一致認為,這隻是某個沒事幹的人的小小的惡作劇而已。小木箱子隨之就被高高地放在辦公室隔壁儲藏室櫃子的最頂端,從人們的記憶中慢慢消失了。


    畢竟這裏是公墓,沒辦法解釋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章桐坐在辦公室裏,現在是上午九點十五分,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前晚她大概隻睡了四十多分鍾。先是在寵物醫院守夜,後來她的金毛狗「饅頭」又不得不進行手術,說是有東西卡在腸子裏。章桐責怪自己怎麽這麽大意,本以為一根雞骨頭不會有什麽問題,畢竟狗都這麽大了。可是回想起過後的三天,「饅頭」總是精神萎靡,不愛吃東西,還老是吐。自己偏偏又忙著工作,就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昨天晚上,寵物醫生的一句話差點兒把她嚇出冷汗——如果再拖延兩天,這狗就沒命了。王亞楠給她的建議則是趕緊送人,至少也是為了「饅頭」的小命考慮,畢竟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精力去照顧一條狗?章桐感覺自己有點自私。


    電話鈴響了,章桐伸手接起電話:「哪位?」


    「你好,是我啊,章桐。」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而又慈祥。


    「歐陽教授?」章桐很意外,醫學院法醫係解剖專業的歐陽教授怎麽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位精神矍鑠、滿頭銀髮的老人的形象。自從學院畢業後,因為工作的緣故,章桐很少再回去拜訪歐陽教授,隻是每年的九月教師節,章桐會給老人送去一束鮮花。


    「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老人的話語中充滿了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能抽空來趟學院嗎?」


    章桐猶豫了一下,隨即答應下來,以前的導師想見見自己這也很正常,年紀大了,身邊又沒有子女,教過的每一個學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你放心吧,歐陽教授,我今天下班後就過來。」


    「那太謝謝你了,章桐,你到我家來找我吧,隨時都可以。」臨掛電話前,老人還不放心地補充道,「你一定要來啊!我……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放心吧,歐陽教授。」掛上電話的一剎那,章桐聽到電話聽筒那頭有人敲門的聲音,歐陽教授隨即應了句,「等一下,我馬上來。」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了。


    時間到了下午五點,這一整天章桐都不忙,沒有現場也就沒有屍體,她所要做的就隻是文案整理。最近上麵決定給法醫室再安排一個助手。李局在電話中一再誇獎那個即將前來赴任的助手是多麽的聰明、實習成績是多麽的好、評價是多麽的高。這一些讚譽之詞對於章桐來講都不重要,在她看來隻要肯幹,不怕吃苦、不怕髒、不怕累就行。基層法醫,要的就隻是這幾條實實在在的標準,別的都不重要。


    合上最後一本案卷,章桐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目光落到辦公桌上的小相框,那裏麵裝著的是她從光榮榜上親手取下的父親的照片。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父親的笑容卻依舊不變,本來章桐想把這張照片放在家裏的相冊中,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就讓父親陪著自己吧,她就用這張特殊的照片換下了自己的照片,然後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辦公桌上。


    章桐伸手關上檯燈,辦公室裏光線不是很好,但是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她從不開著頂上的日光燈。因為在她看來,檯燈的光線能夠更好地讓人集中精神來工作。她站起身,開始收拾起了辦公桌上散落的文件,正在這時,身後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


    應聲推門而進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中等的個子,麵容偏瘦,眉宇間流露出一種憂鬱的神情,他的胸口別了塊牌子,上麵寫著「訪客」兩個字。


    「你是章主任吧?」


    章桐抬起頭:「是我,你有什麽事?」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向章桐伸出了左手,「我叫彭佳飛,是你新來的助手。」


    「助手?」章桐沒想到李局電話中所說的助手竟然是個如此超齡的人,她不由得愣住了,「你就是派過來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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