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楠回頭看了看身邊的老李,老李皺起眉頭:「我說田軍,人家小姑娘跟了你這麽長時間,整整三年啊,就算人不是你殺的,可她肚子裏的孩子呢,難道你就真的不痛心?她懷孕那段時間就在你身邊,我查過燕子磯別墅的進出安保記錄,證實段玲根本就沒有自己單獨外出過,每次都是你帶她進出。她不會開車,也沒人來找c區8號別墅裏住的人。如今一屍兩命啊!我想情況你應該最清楚不過的。對了,我本來還不想說,今天來你家之前,我和你們那片區的計生委交流了情況,得知你一直想要個孩子,連準生證明都打好了。但你老婆安茹因為三年半前的車禍失去生育能力,所以你在車禍後沒多久就包養了段玲,田軍,你年紀也不小了,既然做了怎麽就不承認?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


    聽到這兒,田軍的臉突然抽搐起來,他握緊雙拳,發泄般地在屋裏大吼,眼前的一幕讓王亞楠和老李嚇了一跳,老李剛想上前阻止,王亞楠卻輕輕搖頭示意他別管。


    田軍叫著吼著,像極了一個垂死掙紮的人,漸漸地,他的眼淚慢慢滾落,最終癱軟在椅子上,雙手掩麵輕輕啜泣,嘴裏時不時地還反覆念叨著:「孩子……孩子……」


    「田軍,我們知道你沒殺段玲和她母親李愛珠,但你知道真相,我們也相信你是真心愛段玲的。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找到兇手。」王亞楠說,「你是什麽時候見到段玲母親的?」


    田軍突然停止啜泣,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緩緩說出了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話:「不,警察同誌,你們別再問了,是我害了段玲,我就是兇手,兩個人都是我殺的。沒有別人,都是我自己幹的,和別人沒關係,你們抓我吧。」


    章桐聽到王亞楠說田軍已經認罪,她立刻搖頭:「這不可能,田軍肯定是在替他老婆背黑鍋!」


    「你為什麽這麽說?」王亞楠伸手摁下電梯的上行鍵,回頭問道。此刻,兩人接到通知正準備趕去五樓參加案情匯報會議。


    「安茹肯定參與了這個案件,我後來又仔細查看了李愛珠最後出現時的監控錄像,用電腦記錄下那名嫌疑人的行走軌跡點。串聯起來後,我做了一個模擬的電腦假人,經過和正常人的電腦行走軌跡相對比,明顯看出這個電腦假人的髖關節有陳舊性病變所導致的跛行。患這種病的人,基本有三種原因,一是結核性疾病,現在已經很少見;二是股骨頭無菌壞死,一般都是在骨腫瘤初期;第三就是車禍導致下肢癱瘓,長期臥床後形成的關節屈曲畸形。而在這個案件中,安茹符合第三個原因。」


    「得這種病的人行動不會受到限製嗎?比如說開車殺人拋屍之類的?」王亞楠抬起頭看著章桐。


    「受損的隻是股髖關節部位,別的沒有大礙。亞楠,還是那句話,我要查看安茹的mri影像資料,沒有被篡改的那種。你明白嗎?這樣才能真正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在演戲。」


    王亞楠尷尬地轉過頭:「你就別老想著看什麽影像資料了,李局沒有同意我的申請,他說證據不足,如果繼續強製實施的話……你也知道現在社會的輿論監督太厲害,安茹又是個殘疾人,比較敏感。算了吧,我們得另外想辦法。」


    聽了這話,章桐沒吭聲。就在這時,電梯門打開了,王亞楠率先走出電梯,向會議室所在的方向走去,章桐緊緊跟在後麵。


    開完會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多,這是吃午飯的時間。排在食堂隊伍裏等待打飯時,王亞楠注意到前麵的章桐刻意多拿了一份紅燒豬蹄,不禁皺眉說:「你不會打算增肥了吧?」


    章桐聳聳肩:「這是給饅頭拿的,寵物店都不願寄養它,沒辦法,我隻能把它放在家裏。你想,我又沒時間為它做飯,隻能在單位食堂多拿點兒肉,把吃剩的骨頭帶回去給它當獎勵。」


    「它是被你寵壞了!對了,你現在還有時間出去遛狗嗎?」上次章桐住院,王亞楠曾自告奮勇暫時照顧饅頭,結果這隻精力極度旺盛的金毛犬每天跑個不停,遛得王亞楠連換衣服上床睡覺的力氣都快沒了。


    章桐劃過飯卡後,走到靠窗的地方找個座位坐下,放下手中的托盤說:「我在外麵忙了一天,它在家裏睡了一整天,我當然鬥不過它。可是不遛又不行,所以現在天天幾乎都是它在遛我,我哪怕閉著眼睛走都沒事。」


    「你就不怕它把你拽到河裏去?」


    章桐驕傲地說:「饅頭就這點好,隻要出去遛,我叫它慢點走,它就乖乖地帶著我在馬路上散步,從來都不亂跑。我看,它對得起那當導盲犬老爸留給它的遺傳基因。」


    王亞楠實在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你那不叫遛狗,叫夢遊!天天回家都已經快半夜,稀裏糊塗被狗牽著滿大街亂逛,不叫夢遊叫什麽?」


    章桐翻了個白眼,趕緊換個話題:「亞楠,你想好下一步怎麽做了嗎?」


    「放心吧。」說是這麽說,王亞楠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田軍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而她目前手頭所掌握的證據也少得可憐,根本沒辦法直接指向安茹。光憑猜測不能抓人。想到這兒,她有點兒沮喪。


    「那你有沒有找到一直給安茹治病的那個醫生?」章桐問,「我看過他的醫囑記錄,但我沒辦法辨認出他的簽名,隻知道是天長市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的,我想找這個人談談。」


    王亞楠點點頭:「目前也隻能這樣了。」


    飯後王亞楠回到辦公室,進門就遇到了二隊隊長盧天浩。


    「王隊,我正要找你,值班員說你吃飯去了。」


    「怎麽,你那邊電信部門查得怎麽樣了?有結果了嗎?」王亞楠問道。


    盧天浩點點頭,伸手遞給王亞楠一張查詢報告單,上麵列了好幾個電話,其中三個被黃色螢光筆勾勒出來:189xxxxxxx8,189xxxxxxx0,136xxxxxxx9。


    「第一和第二個號碼我們已經查到機主,排除了嫌疑,而第三個號碼屬於一個不記名的手機卡,我打過去很多次,對方都顯示關機。而這個號碼通話的時間最接近案發時間,是淩晨一點十八分,通話時長為三分零七秒。」


    「這些號碼都是撥出還是撥入的?」


    「都是撥入那個地區的。」


    「被叫電話的號碼呢?查到了嗎?」


    「查不到,轉接基站隻對主叫號碼進行記錄。」


    「那你馬上申請對第三個號碼進行追蹤,它雖然一直關機,但gps肯定處於啟動狀態,這是電信部門強製安裝的。我聽治安大隊老丁他們提起過,從零五年開始手機盜竊案逐漸增多,所以那年政府發了文,從零六年之後,所有本市售出的手機都要強製安裝gps軟體,隻要手機處於開機狀態,就能通過號碼查到機主所在的位置,但監控還是要電信和公安部門聯合作。但願這個手機是零六年以後買的,你馬上去辦這件事,找到這個人,越快越好。」


    盧天浩點點頭,轉身離開王亞楠辦公室。


    王亞楠打開電腦,找到三隊上次發給自己的殯儀館監控錄像,她已經不止一遍地查看這段視頻了,可每次似乎都沒法真正解開心中的疑問。截屏中的男司機戴著棒球帽,大半張臉幾乎都被掩蓋住,即使監控錄像再清晰,想看清楚這張臉的具體長相也不太可能。她又調出那段視頻,因為是每隔三秒鍾進行的間隔性拍攝,所以畫麵有些許停頓。王亞楠仔細查看著畫麵中那神秘司機有條不紊地做著每個步驟,開車門、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搬運屍體、關車門……


    突然王亞楠愣住了,她迅速按下倒播鍵,讓畫麵停在男司機站在汽車左後視鏡的那個角度,然後再暫停。目測過去,畫麵中的人比身邊擦肩而過的汽車左後視鏡高出約七十厘米,而一般汽車後視鏡離地麵的高度為一米一左右,那麽,也就是說這個男司機的身高在大約一米八上下,誤差不會超過五厘米。王亞楠掏出手機,摁下老李的號碼快撥鍵,接通後不等對方開口就問:「田軍身高多少?」


    「比我矮點兒,我一米七七,他差我五六厘米,所以我想他應該是一米七一到一米七零左右吧,怎麽了王隊?」


    「我想,我們的案件裏確實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燕子磯別墅,是整個天長市最高檔的別墅區,占地麵積不小。站在大門口朝裏望去,幾乎一眼看不到盡頭。此起彼伏的巴洛克式鄉間別墅群,儼然就是一副寧靜安樂的田園風光,而有幸住在這裏的人,都是不用為錢發愁的人。


    王亞楠老遠就看到門口保安崗亭裏那張嚴肅的臉,自從有了上次碰壁經歷以後,她早早就把相關證件準備好了。


    所幸的是這次並沒有上次那樣麻煩,或許是小區保安隊的領導出麵特意叮囑過的緣故,除了保安隊隊長不停地再三提醒,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在別墅區中拉響警笛之外,其他登記事項倒是一帆風順。


    正在這時,王亞楠注意到有個年輕男子正從保安室裏間屋走出來,垂頭喪氣的模樣,手裏抱著個紙箱子,裏麵裝滿亂七八糟的個人用品。年輕男子把紙箱直接搬到在門口角落停放著的一輛摩托車上,隨即發動車子,離開別墅區大門。


    王亞楠抬頭問身邊的保安隊長:「你們這是開除人嗎?」


    胖胖的保安隊長微微嘆了口氣:「早就開除了,今天是來結帳要工資的。這小夥子人不錯,就是心太軟,把不該放進去的人隨隨便便放進別墅區,結果遭到住戶投訴。這不,好好的飯碗丟了,現在這社會,想正兒八經地找到一份像我們這樣工資待遇都不錯的工作真難啊!」


    王亞楠心裏不由得一動:「他把誰放進去了?」


    保安隊長搖了搖頭:「不太清楚,聽說是個要飯的乞丐,是上頭直接把他開除的。」


    身後傳來老李摁喇叭的聲音,王亞楠趕緊打了個招呼回到車上,老李順利地把警車開進別墅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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