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不好,我要是那天不加班陪小霞玩就好了,就不會出這種事了。都怪我,為了點加班費,就……」盡管過去這麽多年,再次提起這件傷心事的時候,卻仍然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男主人的臉上立刻充滿了悲傷。


    「冷靜點,郭先生,您說您女兒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失蹤的,有多長時間?您還有個大概的印象嗎?您當時的報案記錄中並沒有記載得很清楚。」


    「時間很重要嗎?」男主人顯得很疑惑。


    「對,您最好能回憶起,因為這個對您孩子案件的順利偵破很關鍵!」王亞楠沒有告訴他的是,這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條線索了。走訪了整整一天,除了眼前這一戶以外,其餘剩下的失蹤女童的親屬都已經沒有辦法回憶起當時現場的詳細情景,郭家也就成了尋找這個案子目擊證人的最後希望了。


    「那我想想……」男主人一臉愁容。


    這時,一直在一邊默不做聲的女主人開口問道:「我們小霞呢?你們找到她了嗎?」


    這是一個揪心的問題,王亞楠柔聲說道:「還需要進一步確認,過一會兒麻煩你們和我一起去一趟市公安局進行dna採樣分析對比。」


    「不,我不離開這個家,離開了,這個家就不在了。小霞就找不著回家的路了,我要在家等小霞。」女主人出人意料地一下子跳了起來,迅速向裏屋走去。


    「對不起,小霞已經病了好幾年了,最近又因為拆遷的事情,平時看不出來,但是隻要一提到離開家,她就會這樣,你們別介意啊!」男主人無奈解釋道。


    「沒關係的,郭先生,您太太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男主人感激地點點頭,隨即說道:「時間的話,應該不會很長,具體我記不清楚了。那天突然接到單位打來的電話,讓我回去加班。我上公車後坐了兩站地,突然覺得將兩個孩子放在公園玩不妥,就往回趕。大概也就半小時的時間吧,等我再回去小霞就不見了。」


    「兩個孩子?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在場嗎?」這個消息倒是讓王亞楠吃驚不小,難道還有一個女孩也失蹤了?


    「是我朋友的孩子,年紀和小霞差不多大,那女孩眼睛不太好,看不太清楚,聽說那孩子很可憐,沒有母親,小霞失蹤的兩年前,那個女孩隨父移民去了國外,寒暑假回國度假。每當回國,就會找我家小霞一起出去玩。她父親姓陳,是醫生,我和他是在多年前看病的時候認識的。大家住得比較近,兩個孩子經常在一起玩……」說到這兒,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雙手顫抖著從大衣櫃裏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個小相框,猶豫了一下,才遞給王亞楠。這是一張黑白照片,裏麵是一個小女孩的半身相片,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相片有些變色。相片中的女孩臉龐偏瘦,笑容中夾雜著淡淡的羞澀,腦後梳著最常見的馬尾,雙眸漆黑如墨,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輝。


    「這就是我的女兒小霞,你們是不是找到她了?她長大了,但是相貌應該不會怎麽變化……」男主人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另外的小女孩後來找到了嗎?」


    男主人點點頭:「她說她去別處玩了,沒有和我們家小霞在一起,所以也就沒有看到後來發生的事情。她真幸運!這些,你們警察已經全都知道了。」


    王亞楠突然之間意識到在所有的已知胡楊林失蹤案中,除了章桐外,沒有第二個目擊證人。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電話鈴響了,是熟悉的《白樺林》,劉春曉無論換過多少個手機,來電提醒卻始終都是這首樸樹的《白樺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總會閃現出章桐的影子,一個空靈中透著憂傷的謎一般的女人。


    「你好。」劉春曉把手機夾在肩膀上,一邊雙手在辦公桌上不停地翻找著一份五分鍾前分明還在自己的眼前晃悠的文件,一邊嘴裏繼續招呼著,「哪位?」


    「是我。」


    熟悉的聲音使得劉春曉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他趕緊把手騰了出來,抓起手機,來到窗口,這邊信號會好一點。


    「小桐嗎?你在哪兒?出什麽事了?」


    章桐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猶豫了一會兒,緊接著問道:「你還在辦公室嗎?」


    「我在,還沒有下班。」直覺告訴劉春曉,章桐肯定出事了,他從沒有聽到她的聲音這麽顫抖過,「你在哪兒,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不用了,我這就過來,我想通了,願意接受你的催眠!」說到這兒,她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口氣變得非常堅決,「我要知道真相!」


    劉春曉知道,要想催眠成功,首先一點,自己要被章桐完全信任才可以。當他把自己的顧慮告訴她時,換來的卻是章桐的安慰。


    「你多慮了,放心吧,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了。」


    「小桐,我還是要向你講明白,一會兒你所麵對的可能是你所接受不了的東西,記住,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勉強自己,如果不行,就趕緊退出,明白嗎?」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拖泥帶水了?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怪你的!我妹妹已經死了,沒有什麽再能把她挽回的了,而抓住兇手也是我現在唯一所能做的了。」


    一聽這話,劉春曉的內心不由得一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桐一眼,後者蒼白的臉色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最初的判斷,章桐這麽快就一百八十度地大轉彎,肯定發生了什麽很大的變故。但是現在他又不能問,想到這兒,劉春曉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好吧,你跟我來!」


    在劉春曉檢察官辦公室所在的這個樓層的盡頭,有一間約五平方米左右的房間,空間不大,卻布置得格外溫馨自然,淺色的牆紙、淡紫色的窗簾,房間的擺設也很簡單,就隻有一張沙發床。在屋角的天花板上,架著一個微型的監控探頭,它會忠實地記錄下房間內所發生的一切。房間雖小,但是隔音效果卻很好,隻要關上門,外麵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這裏就是天長市檢察院專設的心理諮詢室,除了平時的辦案,劉春曉還有一份工作,就是在這裏與所有案件中被認為需要進行心理評估的對象逐一進行認真交流,最後作出合理的判斷。


    這一次催眠對他來講,卻是一個困難重重的挑戰。劉春曉很清楚,心理催眠的實施者最忌諱的就是與被實施者之間有著感情上的聯繫,因為整個催眠的過程中,被實施者完全是在自己的一步步引導下度過的,自己就必須以一個置身世外的旁觀者的心態來麵對可能發生的任何狀況。可是,平時遇事不驚的劉春曉這一次要麵對的卻是章桐和那個被掩蓋了整整二十年的驚天秘密,而這個秘密已經讓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其中包括章桐的親人,劉春曉沒辦法去坦然麵對。


    「就是這兒嗎?」章桐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後問道。


    劉春曉點點頭,「我給你十分鍾時間放鬆一下,然後我們開始。」


    劉春曉走後,章桐在房間正中央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你們章法醫呢?我打她手機卻顯示關機!我有事要找她,她在哪兒!」王亞楠急吼吼地沒敲門就徑直衝進了法醫辦公室,把潘建嚇了一跳,他趕緊站了起來。


    「不知道,她下午打來電話說有事去檢察院了。要請半天假。」


    王亞楠愣住了,從不請假的章桐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檢察院幹什麽?


    章桐把手中那張珍藏多年的全家福遞給了劉春曉:「這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一張相片,其餘的,已經都沒有了。父親死後,母親把家裏很多東西都清理了,我想你可能會需要,所以就帶了過來。」


    劉春曉點點頭,把相片又還給了章桐,伸手打開了錄音機,先報出了時間地點和人名,然後轉身柔聲說道:「你先躺下,選一個你覺得最舒服的姿勢,閉上眼……好,這樣很好,現在,你睜開眼,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你手裏的相片上,尤其是你妹妹的臉上!」


    看著章桐都一一照著做了,劉春曉這才繼續說下去:「現在靜下心,仔細回想著你記憶深處妹妹章秋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細小的皺眉,抑或是一個眨眼的細微動作。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你的眼睛始終不要離開你妹妹的臉,一刻都不要離開。對,慢慢想,慢慢想……」


    漸漸地,章桐的神情變得有些迷離,舉止也顯得遲緩了起來,雙眼微合,但是卻仍然一絲不苟地按照指令做著每一項步驟。


    劉春曉知道,此刻的章桐看上去還睜著雙眼,其實卻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時機成熟了,劉春曉輕輕地拿走了章桐手中的相片,而章桐的雙手卻依舊保持著握舉的姿勢不變。


    劉春曉向前微微探出身子,用一種非常親切的口吻小聲說道:「小桐,你現在已經來到了二十年前你們全家出發去郊外旅遊的那一天,你十歲了,妹妹叫章秋,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告訴我,小桐,你妹妹呢?她現在在哪兒?你看見她了嗎?」


    聽到這話的時候,章桐的雙眼並沒有睜開,隻是眼皮微微顫動。她略微遲疑了一會兒,平靜地回答道:「我看見了,她就在我媽媽身邊,在編花環。」


    「告訴我,小桐,在你的周圍,你現在看到了什麽?」劉春曉知道章桐的內心不是那麽容易被打開的,他決定繞一個圈子從另一個角度著手。


    章桐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爸爸,媽媽,我,還有秋秋。」


    「你在做什麽?」


    「我在幫媽媽整理吃的東西。」


    「還有別人和你們一起去郊遊了嗎?你周圍除了你家裏人以外,還有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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