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玫瑰:即使我不看你的照片,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斷,在這一點上我有信心。


    神秘貓:那你為什麽不說想見我的話。


    血玫瑰:因為我怕自己會不可自拔。


    (屏幕上對方停頓下來,雷明華笑著回頭看了常遠一眼,常遠笑著點頭。過了一會兒,對方又繼續打出字來。)


    神秘貓:可是現在我已經不可自拔了。我的世界越來越孤獨,我沒有辦法和外人溝通。就算和別人說話,也都是一些不會觸及內心的內容。我自己住在一套房子裏,父母就住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有時候我會回家去看他們,我們在一起吃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看電視,然後我就回自己住的地方,一進門我就想哭,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


    雷明華看到神秘貓的一段話,臉上流露出一絲厭煩的表情,說:「又來了,我在熱線裏聽的夠多了。還是你自己接著來吧,我先睡了。」


    常遠說:「我也要睡了。」說著,他在鍵盤上敲了兩行字,便關閉了qq,斷掉網絡連接,最後關了電腦,也上了床。


    雷明華留了床頭的檯燈沒有關,柔和的黃色光線在她的臉上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常遠雙臂枕在頭下,看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上去睡意全無。


    雷明華也睡不著,問:「肯定是個女孩子嗎?」


    常遠說:「應該是吧。」


    雷明華冷笑一聲,說:「那也不一定。說不定是個心理變態的糟老頭子假冒的。」


    常遠笑著說:「這個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雷明華說:「她想見你了,你會見她嗎?」


    常遠扭頭看看雷明華,問:「你希望我見還是不見?」


    雷明華「哼」了一聲,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


    常遠嘆了口氣,說:「生活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雷明華也嘆了口氣,問:「這些天工作上的事兒順利嗎?」


    「一般化。」常遠說,「昨天我們公司又招進來兩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年輕得要命,嘴上的毛還沒長多少呢。」


    雷明華安慰他說:「光年輕有什麽用,工作經驗更重要。」


    常遠惆悵地說:「你不知道,現在有些大學生很厲害,上學的時候就開始接觸社會。你看他們剛畢業,已經是一肚子經驗了。而且年輕,新學到的知識跟社會發展聯繫得很緊,腦子很靈活。我和洪波跟他倆聊了一會兒,都覺得很有壓力。」


    「你們倆不都是公司裏的技術骨幹嗎?」


    「什麽骨幹!」常遠說,「做不出好活一樣炒魷魚。這些年雖然一直在做軟體,但全是為了解決生計,人家讓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什麽好賺錢就做什麽,什麽創造,什麽個性,全他媽自己騙自己。又一直沒學習過,腦子裏覺得越來越空,差不多快幹了。」


    「實在不行就換一行。」


    「換什麽呢?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這人不會跟人打交道,不會處理人際關係,又沒有什麽家庭背景,你說我還能幹什麽?」常遠悶悶地說。


    雷明華翻過身,看著常遠的側麵,說:「常遠,今年過年你回不回家?」


    常遠反問:「這不就是我家嗎?」


    雷明華捏捏常遠的鼻子,說:「少搗亂,你知道我說的是你父母家。你已經兩年沒回去過年了吧?」


    常遠說:「三年了。」


    雷明華說:「就是啊,那你今年到底回不回去呢?」


    常遠幹脆地說:「不回。」


    雷明華問:「為什麽?你父母對你不是還可以嗎?上次也打電話來讓你回去過年的。」


    常遠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雷明華用手指無聊地劃著名常遠的臉,說:「你要是回去,我想跟你一起去。在這兒過年就咱們倆,實在太悶了。我還沒跟一大家子人一起過過年呢。」


    常遠扭過臉來看著雷明華,說:「咱倆這樣回去,還不把他們給氣死。他們的頭腦可接受不了同居這種事。」


    雷明華說:「那我再問你,咱倆住在一起快兩年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辦?就這麽一直住下去?」


    常遠笑起來,看著雷明華說:「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想跟我結婚了吧?」


    雷明華一翻身,背對著常遠說:「想又怎麽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啦?」


    常遠抱住雷明華,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人我還不了解?現在說得好好的來逗我,真要讓你跟我結婚,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你哪受得了?」


    雷明華嘆了口氣,說:「可我覺得這種日子越來越無聊,一點兒寄託都沒有。再這麽下去,我怕我又做出什麽傻事來。」


    常遠說:「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咱倆這樣住在一起,其實是各過各的,基本上沒有那些正常家庭裏瑣碎的事情,你還體會不到家庭生活是什麽樣子。」說到這兒,常遠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接著說:「真進入了那種狀態,你肯定受不了的。如果再生個孩子,那就更完了。」


    雷明華說:「你不是挺喜歡小孩子的嗎?」


    常遠說:「是啊,可我……唉,我不知道怎麽說,反正我對撫養孩子沒信心,不僅是經濟上的問題,還有其他原因。」


    雷明華停下來想了一會兒,說:「過年你哥哥和妹妹都要回家的吧?」


    常遠點點頭,說:「他們肯定要回的。」


    雷明華說:「就你一個兒子不回去,你父母該惦記你了。」


    常遠冷笑一聲,說:「他們倒真是會惦記我的,隻不過是惦記著把我跟他們另兩個寶貝孩子再比較比較,讓大家看看,他們說這個兒子沒出息是不是說對了。」


    雷明華驚訝地看著常遠:「不會吧?都是他們的孩子,怎麽會這樣呢?」


    常遠鬱鬱地說:「本來我也就是不如我哥和我妹他們。從小都是這樣,有他們在,我永遠抬不起頭來的。」


    雷明華不解地說:「就算他們現在事業家庭都不錯,可你也差不到哪兒去呀,上大學學的專業是最好的,大學畢業後工作也挺順利,憑什麽說你抬不起頭來?」


    「我沒法解釋這種感覺,反正心裏就是沒底,總覺得自己不行,就算現在的狀況還不錯,也維持不了幾天,說不定明天就一無所有,什麽都不是了。」常遠有點煩躁地說。


    「你怎麽這麽不自信呢?」雷明華說:「是不是從小家裏要求太嚴了?你成績不是挺好的嗎?」


    常遠沉默了一會兒,說:「有一件事,老在我腦子裏,可我從來也不願意主動去想它。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哥哥上初三了,我妹妹上二年級。快期終考試了,我爸媽在家裏對我們三個孩子說,期終考試誰考到班裏前三名,他們就獎給誰一樣他最想要的東西。那時候我剛學會騎自行車,做夢都想要一輛。本來我在班裏總是排在倒數十幾名的,不像我哥和我妹,他們在班裏的成績都是非常好的。所以那些日子我特別用功,一心想考進前三名。領成績單的那天上午,我去學校,沒想到我居然破天荒地排在全班第一。拿著成績單回家的時候,我高興極了,一路上想著爸爸媽媽看到我的成績該笑成什麽樣兒。到了家門口,我忽然想應該給他們一個驚喜,先不讓他們知道我真正的成績,而是騙他們說考得不好,然後再告訴他們真相。就這樣,我裝著垂頭喪氣的樣子回了家,隻看到我媽一個人在家。我想當著全家人的麵宣布我考了第一,就問我媽,爸爸他們在哪兒。我媽隨隨便便地說,爸爸帶著我哥哥和妹妹上街買獎品去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站在水池邊洗著菜,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像我這個兒子不存在一樣……」


    常遠的聲音像是被堵在喉嚨口,雷明華伸手溫柔地撫摸常遠的臉。


    「可憐的小孩兒,當時你心裏一定很難受吧?」雷明華柔聲說。


    常遠冷冷地笑了笑,接著說:「還沒完呢。當時我就不吭聲了,我媽也沒問我考試成績怎麽樣,可能她對我根本就沒有信心,也沒有什麽興趣。過不多久我爸帶著我哥哥妹妹回來了,他們倆都如大家所料的一樣得到了自己的獎品,興高采烈地在家裏說說笑笑。我覺得時機到了,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說:爸爸,我也要獎品。大家都愣了,看著我。我很驕傲地說:我要買一輛自行車!這時,我妹妹突然笑了,她從小就伶牙俐齒,最討我父母喜歡的。她笑著說:你以為是考了倒數前三名就能得獎呀?她這句話一說,我們全家都笑了,連我爸我媽也忍不住笑起來。」


    雷明華說:「你妹妹不懂事,你父母怎麽也能這樣對你呢?」


    常遠淡淡地說:「他們已經習慣把我當成家裏最沒出息的兒子了。當時我站在那兒,身上就揣著第一名的成績單,看著他們笑我,就是沒把成績單拿出來。後來我媽忍住笑,對我妹妹說:玲玲,對哥哥不能這樣,應該幫助哥哥把學習搞好才對。」


    常遠停下來不說了,雷明華等了一會兒,問:「後來他們知道真相了嗎?」


    常遠說:「知道了,不過不是我說的。是學校老師讓我們通知家長要開家長會,我沒通知。家長會以後,老師找到我們家,他們才知道的。」


    雷明華問:「那他們對這件事是什麽態度呢?」


    常遠說:「我爸跟我談了一次話,問我為什麽一開始不跟家長說實話。還說妹妹是開玩笑,沒有惡意,讓我不要往心裏去。」


    雷明華問:「那你怎麽說的?」


    「我?」常遠說,「我什麽也沒說。不過從那以後,我在家裏就很少跟大家說話了。他們有事跟我說話,我能簡單就盡量簡單地說兩句,沒事的話,我就像個啞巴一樣。我越是這樣,越是不討大家喜歡。」


    雷明華不滿地說:「你父母就一點也沒意識到他們傷害到你的自尊心了?」


    常遠說:「在他們心目中,好孩子才有自尊心,像我這樣不求上進的孩子,哪有什麽自尊心。」


    雷明華說:「可你其實是很聰明的,幾次考試成績能說明什麽問題?你後來考上大學,他們對你總沒話說了吧?」


    常遠說:「我考上大學,他們如釋重負,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我哥哥和妹妹上的都是名牌大學,還是比我強。畢業後,我哥哥在市政府當了個處長,年紀輕輕挺有前途,去年我妹妹又嫁了個好丈夫,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他們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了。像我這樣,上了大學總算是沒給他們太丟臉,不過畢業以後不在分配的單位好好幹,給人家打工又不能死心塌地,不是人家炒我就是我炒人家,提起我的事兒,他們就隻剩下搖頭的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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