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於獸類單純的、以繁衍為目的求偶。有別於他司空見慣的,一位神向另外一位神的殷勤和歡愛。他在輝光中誕生,第一次注意到月色下青蒼綿延、遼闊而深遠的山林,還有更盡頭處的曠野,又看見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照亮了每一棵樹的樹梢,那些湖泊和小溪也跟著閃閃發光時感受到的。就是他在此刻感受到的。那可能是一種純粹的,無關任何,隻要他是他,隻要他在那裏就會產生的喜歡。好喜歡。阿爾忒彌斯突然產生一種想要把他抱起來的念頭。不,準確來說也不是抱。想和他接觸,想碰到他。像之前不由分說就拉住他的手跳上早在不遠處等待的鹿車時那樣,短暫地擁有一下他。塔納托斯不解地回眸,語氣猶疑,“不可以......扶?”他正在試圖幫助自己麵前的這頭鹿站起來。但阿爾忒彌斯的目光有一點奇怪。“最好不要。”抿了下唇,帶著些微的不自然,阿爾忒彌斯飛快將視線轉移到幼鹿的身上,“隻有站起來,它們才能獲得在山林裏生存的資格。”出生後一段時間還沒有完全學會站立的幼鹿,會被族群無情拋棄。“那可以吃嗎?”塔納托斯又將他之前拋過來的果子撿起來,半舉著示意,很是認真,“給它。”食物可以被轉換成能量,那些能量應該能幫助這頭更快地站立。“......它還太小了,母鹿會用乳汁哺育它們的。”明明是他特地挑出來的最好最甜的果子,被這麽隨意的對待,阿爾忒彌斯非但沒感到受傷,反而有點想笑。遺憾歸遺憾,但塔納托斯還是將果子推遠了一點,以免這頭過分有活力的幼鹿因為好奇去咬它。在他們談話的時間裏,它又重新站起來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穩當,四肢也沒有繼續打顫。試探著,幼鹿向前邁出了不太優雅的一步。它重心還是不夠穩,但這次沒有摔。成功似乎給了它信心,於是它的叫聲又大了一點,繼續像剛剛那樣朝前行走。不遠處的另一頭幼鹿同樣如此。“它們馬上就能完全學會行走了。”阿爾忒彌斯也在他身側蹲下,“不像之前那幾頭狼。”“光是睜眼就花了好幾天。”“狼捕食鹿。”塔納托斯想了一下,“為什麽不是狼先站起來?”應該是捕食者更強大才對。“因為狼是捕食者。”阿爾忒彌斯隨手拔起一根草,去逗那頭還走不太好,動作一拐一拐的幼鹿,“捕食者是不需要擔心那麽多的。”“如果在出生的時候遇到襲擊,而鹿連站立都無法站立的話,就直接被吃掉了。”那阿爾忒彌斯是狼還是鹿呢?突兀地,他冒出這樣的疑惑。阿爾忒彌斯曾經提到過勒托的遭遇,還有她出生時的情形,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有點像鹿。但鹿是一種要更溫和的動物,阿爾忒彌斯又很鋒利。不是像她的箭矢,而是反過來,正因為她鋒利,所以她射出的箭才會那麽迅疾、精準。而且她也是山林和野獸的主宰,最好的獵手。他還沒有來得及得出具體的結論,便注意到了異常。到現在為止,隻有兩頭新誕生的幼鹿成功站立,並逐漸掌握作為“鹿”的行走方式。而幼鹿一共有三頭。“它......”塔納托斯看向那頭距離母鹿最近,不論勉力支撐起身體多少次,都會因為後肢的劇烈顫動而扭倒下去的幼鹿。它的叫聲熹弱,幾乎很難被聽見。那頭莫名親近他的,最晚出生的鹿已經和另一個兄弟撞在一起,被更新奇的事物吸引了注意風在吹拂不遠處的某種秸稈格外修長的植物,最頂端的穗正連同它的葉子一起動搖。“它的後腿有問題。”阿爾忒彌斯輕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惋惜和遺憾,“所以,不管怎麽努力,它也沒有辦法像另外兩頭小鹿那樣站起來。”“可是你之前幫過母鹿。”塔納托斯站起來,準備過去再看看它。還沒有來得及起身,他便被拽住了。阿爾忒彌斯靜靜開口,綠眼睛裏帶著一種介於冷漠和悲憫之間的情緒:“不一樣的,它也能獨自把這幾頭鹿生下來.....隻是可能遇到危險。”比如因為產後的虛弱,被偶然逡巡到附近的捕食者發現,可能無法在第一時間逃脫她還要保護孩子。而這頭無法站立的幼鹿,則是一生下來就注定無法在山林中存活。就算因為幫助,它勉強得以站立,行走,也會因為先天的負擔很快死在捕食者的口中。他沒有多做解釋。但塔納托斯還是聽見了她輕到仿佛不存在的歎息。女神淺金色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浮動,麵容山林般秀美。之前沒有來得及解決的疑惑再次於少年心頭湧現。熱情的,狡黠精明的,凶戾強勢的,認真仔細的。還有現在慈悲又冷漠的。到底哪個才是阿爾忒彌斯呢。但無論是哪一種阿爾忒彌斯,他似乎都不討厭。即便阿爾忒彌斯不由分說拽住他,阻攔了他試圖去幫那頭鹿的舉動。“......不能醫治?”他試探地掙紮了一下,“隻要腿沒有問題,它就能站起來了。”“我不會醫術,力量也無法用於治療。”阿爾忒彌斯無奈地回答,“......不是視若無睹。”其實不用多解釋的,塔納托斯早就從她的眼睛和歎息中得出了自己的判斷。“沒關係,我會。”他尾音不自覺上揚了一點,“我可以治好它。”作者有話要說:一些純愛人堂堂路過。今天也是!沒寫完必須分成兩章的一天呢_(:3」∠)_,感覺隻有休息日才能做到準時更新6000+.....這樣下去這個月真的完結不了了!!!!第70章 等你想說“真的可以嗎......?”阿爾忒彌斯本能遲疑。這並非是因為不信任, 他當然信任塔納托斯,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將"死亡"和“治愈”關聯起來。“當然。”塔納托斯下意識蹙眉,偏過頭去看他, 帶了點強調:“刻耳柏洛斯之前就是我治好的。”“我的力量和治愈無關,但我能夠使用治愈的力量。”他沒有再嚐試去掙脫阿爾忒彌斯的手, 而是反過來握住她的, 將她拉起來,帶著向前, “你可以自己來看。”好像是在生氣, 又好像沒有。可能是因為心跳不太規律的原因, 阿爾忒彌斯總覺得自己此刻的嗅覺失去了之前的靈敏。剛想開口解釋些什麽,少年握著他的那隻手似乎僵硬了一下,然後, 迅速地鬆開了。他蹲下來去看那頭無法站立的幼鹿。阿爾忒彌斯隻好同那頭母鹿交流,讓她帶著另外兩頭幼鹿先到旁邊,不要過來幹擾。既然刻耳柏洛斯可以, 那鹿應該也是可以的......吧?他這樣說服自己。怪物當然也能算作動物的一種。而且之前從赫爾墨斯處打探到的消息也表明冥界大門的看守者比起怪物,不論形態還是性格都更接近獵犬。所以, 這麽做完全不會有問題。他拚盡全力說服了自己, 目光落在少年白皙,正握著幼鹿那條後腿的手掌上, 所有的確定又都變成了猶豫和遲疑。萬一不行呢?山林和曠野的所有者,野獸們的主宰向來清晰、縝密, 極富條理的腦子忽地亂成了一團。少年明顯是喜歡這幾頭小鹿的。他會不會因此沮喪......?然後變得更加難過。盡管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才會透露出那種明顯有別於平時的沉重,但這不就和他本來的目的完全衝突了嗎?他們不應該過來給母鹿助產, 接生, 而是應該去更遠的地方去看那群同樣沒有出生太久, 但明顯更健康茁壯的小狼。阿爾忒彌斯理智上清楚少年是死神,沒有誰比他更能理解“死”的含義,更能平常,如同呼吸那樣對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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