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摔下來?”嘉禾斜睨他一眼。


    蘇徽用力點頭。


    嘉禾因他的坦然而一時錯愕,繼而哭笑不得,“沒點膽色的東西,就你這樣,也配做錦衣衛。”


    “不管是誰入職上崗之前總該有個就業培訓,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學,陛下你卻三天兩頭把我關牢裏,我可不就是什麽都不會麽?”蘇徽振振有詞。


    “從前在宋國公府的時候,沒有學過騎馬麽?”嘉禾問他。


    蘇徽握緊韁繩,在馬背上回憶了一小會,搖頭。


    “真是怪了,你那個武將出身的的祖父,竟然沒養出個尚武的孫兒來。”嘉禾笑道。


    不過將門子弟不識刀槍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嘉禾也就沒有多追究什麽。反倒誇了蘇徽一句,“之前沒有騎過馬,現在卻也能像模像樣的馭馬,你還真是天賦不錯。”


    天賦……不錯?蘇徽低頭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手。


    不對,他好像是學過騎馬的。不是在宋國公府,而是在、是在……他想不起來了。


    “摔下來也摔不死,你再拖拖拉拉,朕可沒有時間等你。”嘉禾的嗓音傳來。


    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揚鞭策馬駛出很遠,馬背上的身子矯健,高大的大宛馬在她的掌控之下,乖巧順服。錦衣衛跟隨在她身後,數百騎揚起塵土漫天。


    陛下的馬術很好呢。蘇徽望著她的背影默默的想道。


    不知道陛下是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為了學這個,又付出了多少艱辛。


    第171章 、二十九


    宣府名將雲集。


    然而在端和五年的時候,宣府的武官大多為人所輕視。端和三年之前,鎮守宣府的多為太.祖一朝遺留下來的武臣,這些人在嘉禾親臨宣府之後,被她以各種借口陸陸續續的貶斥。之後新提拔上來的,是多是之前名聲不顯的年輕人。為此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惹來許多非議,無論文官還是將領,都紛紛上書,認為她起用的那些年輕人沒有太大的名氣,不值得信賴。


    隻有擁有天書的嘉禾才知道,每一個值得她在聖旨上親筆寫就姓名的年輕人,未來有多大的潛能。她不知道她的行為算不算揠苗助長,也猜不到在缺乏了某些機遇與經曆之後,這些人還能不能成為未來叱吒風雲的人物。但現在的她,實在是太需要一批由她親手栽培的將領。


    短短兩年的時間裏,這裏成了夏朝防線的重點,宣府守軍共計二十五萬,共分為五大營,有騎兵、弩手、炮卒及守城步兵。嘉禾帶蘇徽檢閱兵甲,登上城牆往下望,浩浩蕩蕩的兵甲晃得人眼睛生疼。成千上萬馬匹列隊從城牆下奔過,馬蹄聲如雷震。


    “陛下帶著我一起來檢閱宣府駐軍,是不是太不謹慎了?”蘇徽的第一反應並不是為嘉禾突如其來而又莫名其妙的信任而開心,而是迷惑。


    “朕說了,從今以後你寸步不離的跟著朕,既然都是寸步不離了,你就算是細作,有哪來的時間與空閑去向你的主顧傳遞消息?”嘉禾將手按在厚重磚石砌成的城牆上,深深的吸了口夾雜著煙塵的氣。


    “這倒也是,我要是真動了心思敢在背後偷偷摸摸搞什麽小動作,你剛好也就能查到了是不是?”蘇徽在心中悄悄抱怨了一句嘉禾套路深:“再者說了,我要真是什麽敵方的細作,今日見識過宣府兵甲之後,隻怕也會震懾在軍威之下,不敢妄動。”


    “你覺得朕在宣府練得這支兵……如何?”嘉禾問道,嗓音略有些澀然,似乎隻是隨口一問,又仿佛是在忐忑。


    蘇徽暫時沒有回答,因為他又開始頭疼了。


    今日陪著嘉禾見到了宣府的二十五萬雄兵,也見到了不少年輕的將臣,這些人……不知為什麽,讓他感覺到有些違和。這些人不該出現在這裏,可為什麽不該出現在這裏,他說不上來。


    蘇徽對閱兵這種事情原本還是挺有興趣的,他對許多事情都有著濃烈的興趣,好奇心旺盛的不像是一個正常人。但是比起城下的大軍,他更加擔心嘉禾。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之前遠遠望著她,見她身著鎧甲,還覺得她英武不凡,現在站在距離她比較近的地方細細觀察,才發現她的精神氣和幾日之前一樣,都顯得十分頹然。現在她最該做的事情是休息,最好能找個安寧的小地方來一場不被打擾的度假,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她此時閱兵,擺明了是要打一場大仗。


    “陛下是想要救長公主?”蘇徽問道。


    比起其餘錦衣衛,蘇徽所站的位子距嘉禾更近,可以在近乎喧嘩的兵甲鏗鏘聲中,壓低了嗓音和皇帝說話。


    榮靖的下落還是沒有找到,也許真的是被北戎人俘虜了。不僅是長城壓線的軍鎮,就連京師之內都隨處可聞榮靖落入了北戎人手中的流言,而這些流言傳播的勢頭堪比烈火,到如今竟有不少人有鼻子有眼的說,榮靖其實已經死了,是她的妹妹,當今女皇心中嫉妒她,所以用陰謀詭計暗害了她。


    百姓總願意相信一些看似險惡曲折的故事,一群連什麽是“人心”都不懂的人,最愛將“人心莫測”四個字掛在嘴邊,充作看透世事的高深滄桑。


    這些天一直跟著嘉禾的蘇徽看得出女皇並不是那種為了皇位不顧親情的冷血之人。這些天她有在試圖找榮靖,隻可惜派出去的斥候沒能帶回榮靖的線索,但好在他們根據線索找到了北戎人的軍隊。


    旺吉河。他們為了埋伏榮靖,在旺吉河一帶聚集了大批兵馬,在草原上行軍,人數越多越是不靈活。如果派遣急行軍去追擊,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嘉禾注視著山呼萬歲的將士,淡淡的對蘇徽說道:“朕要率軍前去大同。”


    “去大同做什麽?”蘇徽懵了。


    嘉禾沒有回答,許是覺得不屑,於是太過疲倦,沒有開口的力氣。但君無戲言,她既然說了要去大同,那就一定會去,她說會帶上蘇徽,也就一定會帶上。並且行軍之事,貴在神速,她告訴完蘇徽,他要和她一起去大同之後,沒有給他多少準備的時間,帶著他就踏上了前往大同的旅程。


    宣府與大同相隔距離頗近,同為夏朝中部重要軍鎮,以及北戎的重點進攻之地。過去駐守在這裏的人是榮靖,現在榮靖出事的消息才傳開沒多久,嘉禾就親自帶著宣府的親兵揮師入主大同,擺明了是要趁著長姊不在,吞並了她的殘部。


    蘇徽在為她擔心聲名的時候,她在想著如何利益最大化。就算她真沒有使陰謀暗害自己的手足,現在這樣的態度也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清了。


    那麽,她真的有把握吃下大同的勢力麽?這又是一個讓蘇徽擔憂的問題。


    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蘇徽想起自己根本不了解榮靖,自然無法做出合理的判斷,隻能大致估算:大同城中的軍隊名義上仍是天子的兵卒,這個時候的榮靖,應當還沒有蓄養自己的私兵——慢著,難道她以後就會有私兵了麽?罷了罷了,先不想這些。其次則是將領,大同城內的武官多為榮靖提拔,但這些人的升遷任免必經還是要靠皇帝的聖旨,因此他們也算不得是榮靖的私臣;那麽棘手的,應當就是榮靖所養的幕僚、親衛以及死士,還有她在大同費心結交的人脈、攀聯的勢力。


    如果榮靖真的死了倒還好,世人逐利,除非個別死心眼的,誰不是樹倒之後四散的猢猻,現在又不是看重“義”與“勇”的春秋秦漢。可偏偏榮靖沒死,那麽嘉禾這一趟大同之旅,隻怕注定不會順利……


    馬術拙劣還一路走神的蘇徽在疾行的軍隊中好幾次險些摔下馬去被踩死。嘉禾坐在帝王戎獵乘坐的金根車內,在處理政務的同時還要聽那幾個她派出去盯著蘇徽的小宦官時不時便策馬來到車邊,告訴她:康小公子差點墮馬、康小公子差點落隊、康小公子差點被身邊的騎兵撞下馬去……


    聽煩了的嘉禾簡直恨不得一把掀了麵前的木案,“康彥徽真是將門子孫?朕聽說勳貴之後多耽溺聲色荒廢騎射,卻也不至於無能至此吧!”


    對於女皇屢次因蘇徽而情緒起伏的情況,董杏枝見怪不怪,十分從容的在一旁繼續調香,用的是提神醒腦的瑞香、冰片與薄荷。


    “將他給朕帶過來。”不慎寫錯了一個字之後,嘉禾索性將自己手中的紙直接撕碎揉成團,隨手丟進了董杏枝膝邊的香爐之中,後者苦笑著用鑷子將其夾出,免得紙團被點著後燒的車內盡是煙霧。


    聽命的宦官遲疑了一下,但不敢得罪皇帝,連忙應聲退下。不多時,行駛的馬車稍作停頓,蘇徽爬上了車來,朝著嘉禾一拜,“見過陛下。”姿態坦然、鎮定,好像他來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情。


    嘉禾看到了他額頭不明顯的淤青,看樣子跌馬是真的,她冷哼一聲:“你倒也真敢上來。”


    “不敢。”蘇徽沒什麽誠意的搖頭:“做臣子的不能與君主共乘,這道路我還是懂得,這要是在京城,今天我上了陛下的車,明天就會有言官像瘋狗一樣追著我罵。而且……”他聲音壓低了些,“我不覺得陛下是那種聽說臣下不會騎馬,就會心疼的把臣子接近馬車裏,讓他免於受苦的人。”


    “那你為什麽在這裏?”


    “因為知道雖然上陛下的馬車這於禮不合也於理不合,但還是想來見陛下,因為我在摔了幾次馬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麽?”嘉禾提前開始頭疼,眼前的少年向來難纏,她早該想起來的。


    “那些說陛下是謀害了長公主凶手的人,都是誰?”


    “眾口悠悠,誰知道呢。”嘉禾冷笑。


    “陛下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有人在刻意煽動這些?”蘇徽蹙眉,流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嘉禾抬眸,還是冷冷淡淡幾乎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神,“這個,朕早就知道了。”


    “所以陛下去大同是為了……”


    “為了鎮壓兵變。”她長長的歎了口氣,頗有些疲倦的半倚靠在了車壁上:“大同傳來密報,軍中有密謀嘩變者。”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前方驀然傳來了驚雷一般的巨響,那是火炮炸開的聲音。


    蘇徽打開車窗,窗外是被火染成了血紅色的夜幕。


    第172章 、三十


    黑暗之中什麽都看不清楚,不知道那支埋伏在半路的軍隊究竟是已經嘩變的大同軍,還是北戎的胡騎兵,又或者是歸屬於別的勢力。


    拂麵的夜風霎時間充斥著一股硝石的味道,馬匹受驚後的嘶鳴、將士拔刀時的呐喊……這些聲音接連闖入蘇徽的耳中,讓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氣。


    宣府雖說是前線戰地,可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是春天,胡人未曾南下,他也就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戰爭,直到這時。他說不上來自己心中是緊張還是興奮,能夠近距離觀摩到戰事對他來說是一場難能可貴的體驗,盡管眼下發生的這場伏擊戰與他想象中的戰爭有很大的不同,不是平原之上兩軍擺開陣型之後衝鋒廝殺,也不是圍繞著一座城池的防守之戰,而是針對某人的刺殺,千軍萬馬前赴後繼,隻為了斬殺位於中軍的皇帝。


    蘇徽隻看了一眼窗外戰局之後,就趕緊關上了窗子。一則是因為早已入夜,外頭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二則是提防戰場上的弓箭——車壁防不了火炮,但如果對麵用的是羽箭,還是可以勉強阻擋。誰料嘉禾卻開口說:“將窗子打開。”


    蘇徽訝然的回頭,發現嘉禾的眼中居然沒有絲毫的慌亂,也不知是早就料到了這場伏擊,還是故作鎮定維護君王的尊嚴。


    “將窗子打開。”她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命令,“兩年前,朕也遭到過一場刺殺,也是在長姊帶兵離開大同的時候。罕緹摩率領的北戎軍眼看就要南下,宣府城內卻忽然殺出了一群刺客,險些要了朕的命。這麽多年過去,朕一直沒查出那批人是誰派出來的,心中很是遺憾。如今是個彌補遺憾的好機會,假如真有敵人衝鋒到了金根車的百步之內,朕就可以看清楚他了。”


    然而蘇徽非但沒有開窗,反而開始動手將車內鋪設的毛皮、軟墊堵在車壁薄弱的地方。


    “敵人若真的衝鋒到了百步之內,就可以開弓射箭要了陛下您的命了。假如敵軍攜帶的不是弓.弩而是火.器,那陛下您的狀況隻會更加危險。再者說了,就算您在這黑漆漆的夜晚看清了對麵的服色、旗號,也不能判定他們究竟是受誰的命令。萬一是一群北戎人穿上了我夏人的衣裳,您難道就要借此認定要殺您的是嘩變的大同軍麽?”


    嘉禾輕笑:“到了這種時候,難得你頭腦還是清醒的。”


    蘇徽沒有說話,車窗封閉後車內變得昏暗,點著的燈燭在馬匹狂奔所帶來的顛簸中早已熄滅。他暗處悄悄舔了下發幹的嘴唇,沒有說話。


    其實他心裏是害怕的,但這種害怕不是怕自己會死,而是擔心嘉禾。


    真是奇了怪了,蘇徽自認為不是什麽愚忠之人——別說愚忠,他其實就連最基本的忠孝之心都沒有,待誰都是和顏悅色,待誰都是漫不經心。嘉禾是皇帝這沒錯,可皇帝在他眼中隻是一份職業而已。旁人將皇帝視作天子,奉為神明,可他卻仿佛從未受過儒家三綱五常的熏陶,麵見帝王時,從未有過什麽誠惶敬畏的情緒。


    他害怕嘉禾會死,但不是擔心皇帝會駕崩,而是擔心一個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會永遠失去歡笑喜悅的機會。


    車窗緊閉是為了安全著想,可是聽著窗外的金戈之聲,他也想要打開窗子看一眼外頭的戰局。嘉禾的譏笑聲從後頭傳來,她好像半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死,隻好奇蘇徽的反應。董杏枝則始終一言不發,隻是放下了手中調香的器具,牢牢的扶住了嘉禾,以免她在車內磕傷。


    “這一場伏擊,是陛下早就預料到的麽?”蘇徽問。


    “我又不是什麽神仙,哪能未卜先知?”嘉禾這樣答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陛下,”蘇徽顧不得追究許多,轉過身鄭重的看向嘉禾,“假如您從宣府帶出來的這幾萬兵甲沒能攔住那批叛賊,您會怎麽做?”


    “等死?”她半是玩笑的說道,接著搖頭,“逃命是肯定要逃的,問題隻在於該怎麽逃。不過嘛,我其實已經想到一個法子了。”


    “是什麽?”蘇徽眼中一亮。


    “史書上說,漢高祖劉邦當年被項羽追殺之際,為了活命,曾兩度將自己的親生子女從車內推下……”


    “陛下打算推我?”蘇徽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陛下的金根車,由十二匹馬架勢,一個人的重量對於它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陛下就算將我推下車去,車輛也不會跑得更快了。”


    “朕隻是打個比方,不是要真的推你下去。但朕的確是打算犧牲掉你,不知你意下如何?”車外殺聲震天,車內嘉禾卻還有閑心逗弄眼前的少年。


    蘇徽問:“你打算怎麽犧牲我來逃命?”


    她說:“你我身形相仿,你又是男生女相,不如幹脆換上我的衣裳,替我死了算了。”嘉禾說的漫不經心,可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她這一要求蠻橫無禮至極,蘇徽也不得不聽從。


    她欣賞著蘇徽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的表情,原以為蘇徽會試著反抗,為自己求幾句情之類的,誰知蘇徽在聽完之後便點頭說:“那好,我們趕緊換吧。”見嘉禾愣住,他反倒催促道:“戰場瞬息萬變,刻不容緩。”


    “扮作朕的模樣,可是要做朕的替死鬼的,你就不怕死?”嘉禾往後仰了仰。


    動手解衣帶的蘇徽回答說:“倒也不一定會死,我扮作陛下您的樣子吸引住大部分的敵軍,好讓您趁機逃命,可我又不是非得傻站在原地等他們抓,我也可以跑啊。再說了,就算真被抓住了,我好歹身份也是‘皇帝’,那群叛賊沒那麽容易就會殺了我的。”


    “那萬一你要是真的死了呢?”嘉禾抓住他的手腕。


    蘇徽遲疑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那就……死了唄。雖說人人平等,可是不同的人,能創造的價值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按照我內心的評判標準來看,你的命比我的更重要。”


    他的反應和答案倒也不算出乎嘉禾的預料,做了五年的皇帝十三年的公主,她又不是沒有見過諂媚阿諛之人,過去在她身邊表忠心的人多不勝數,她不至於被蘇徽這樣一番言論所打動,是的,不至於。


    在嘉禾心中糾結的時候,蘇徽在專心聽著車外的動靜。忽然間他臉色一變,猛地將嘉禾撲倒。


    在位期間曾經無數次遇刺的嘉禾下意識的想要拔刀,但蘇徽並不是要刺殺她,他隻是抱住了她,因劇痛而緩緩的抽氣。


    在他背後,是一大團正在滲開的鮮血。


    “陛下你這個……”烏鴉嘴。


    蘇徽疼得翻了個白眼,很想把那三個字罵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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