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從車窗向左望去,頂上披著積雪的南“阿爾卑斯”山脈高高地聳立在甲府盆地的遠方,就像圍在盆地邊緣的一排白色的大屏風。


    列車描著大大的弧線,畫著圈從俯視盆地的高原緩緩地繞向鹽山市區。此起彼伏的山樑上,葡萄園隨處可見。


    列車繞到了山下,窗外的風景平淡下來。鹽山站到了。


    風林館位於車站南側的街上,它還保留著古時驛站的風味,其歷史之悠久,可想而知。


    屋頂是甲州獨特的樣式,二樓的屋頂上又突起一截屋頂。房間的布局結構為“內三層”。屋頂上鋪著瓷瓦,窗戶裏拉式格扇,上麵裱著紙。在日光照射下,它看上去更像一堵白牆。


    一進門便是帳房,裏麵沒人。帳房還兼備小賣部的功能,這兒,擺著明信片、地方土特產之類的商品。


    叫了幾聲後,通向裏屋的走道上終於傳來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歡迎光臨,是青柳先生嗎?”一個五十多歲、看上去是店主模樣的男人問道。看樣子,他是把水島他們當作是預約住宿的旅客了。店裏靜悄悄的,不像有客房,也許是旅客抵達的時間還沒到的緣故吧。


    刑警通報了自己的身份。一聽說是刑警有事要向自己打聽,店主連忙說:“哎呀,二位辛苦了,來,這邊請!”說著,他把刑警帶進了帳房對麵、正門旁的那間前廳。這裏,有一台電視機,電視機前放著幾個沙發。剩下的,就是那隻放舊報紙的布兜了。這前廳也夠寒酸的。


    “我這就去讓她倒茶來。”


    “別客氣。”主人頭也不回,徑直朝裏屋走去。一會兒,一個臉色難看的中年女人端著放著茶具和點心的托盤來到刑警麵前。


    “給你添麻煩了。”刑警向她打招呼。


    “這麽遠,到我們鄉下來,辛苦了。”說著,她恭恭敬敬地垂下了頭。可是,談話時她的目光卻投在地上,像是在掩飾內心的極度緊張。


    “聽人說,這一帶有個武田家的菩提惠林寺,‘心無煩惱火自涼’這句名言,就是這寺裏傳出來的,是吧?”水島找了個話題和她聊起來。


    “這個……我們是從外地遷來的,不清楚。”女人顯然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正在這時,店主回來了。


    “行啦,行啦,進去吧!”把女人打發走後,他又和刑警寒暄了一陣。水島他們沒有猜錯,他就是這家的主人新開道寬。新開掏出煙來,向刑警們意思了一下,然後叼到了自己嘴上。


    “別的,咱們就不聊了。請問,您五年前喪了子,是吧?”刑警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新開緊繃著臉點了點頭。煙霧掩住了他真實的心情。


    “向您提這件傷心的往事,實在對不起。能夠詳細談談孩子出事時的情況嗎?”


    “我當時不在場,孩子是怎麽死的,不知道。我隻能根據當時在場的人說的去想像。”


    “那,在場的人是怎麽說的?”


    “說是他是喝醉了酒,自己跳到湖裏去的。”


    “那,對這話,您相信嗎?”


    “不信又能怎麽樣?又找不到其他的人作證。”


    “您孩子愛喝酒嗎?”


    “不,他從不沾酒。”


    “既然是這樣,那他為什麽又要喝那麽多呢?”


    “搞不清楚。我想,大概是別人灌的吧?”


    “孩子的水性很好?”


    “不,他是在山區長大的,是個秤砣。”


    “明明不會水,他為什麽偏偏往湖裏跳呢?”


    “警察說,他是喝醉了,膽子壯了。”


    “孩子往湖裏跳時,在場的是誰?”


    “是同一個俱樂部的高年級學生。”


    “他們為什麽沒阻止?”


    “說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高年級學生的名字,您還記得嗎?”


    “我忘不了的。”


    “叫什麽名字?”


    “一個叫鬼頭,一個叫鮫島。”


    “您有他們現在的消息嗎?”


    “沒有。一來我不願見他們,二來也沒什麽事找他們。”


    著來新開的菸癮還真不小,手指頭總沒閑著。


    “您有沒有想過,說不定是他們先把您孩子灌醉了,然後推到湖裏去的呢?”


    “想這個又有什麽用?總之,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孩子。”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孩子是個獨生子,也許是我太嬌慣了吧,膽子特別小,甚至讀小學時不敢一個人去上學。為了稍微磨練一下他的意誌,於是我讓他進了f大。明知道他不怎麽情願,我還是逼他進了那個比較前衛的玩命郎俱樂部。當我意識到,人天生的性格不會因為進了不合適的鑄模就改變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不是進了那個俱樂部,這孩子不會死的。”


    地板上發出了水滴落下的撞擊聲。刑警順著聲音尋去,頓時愣住了——說這些時,新開顯得很鎮定,可是沒想到,他的眼淚已經順著雙頰落到了地板上。


    一個勁地抽著網,臉上全無悲痛的神情,隻是讓眼淚滴落在地板上作響——透過新開的這些舉動,刑警們似乎窺探到了一個失去愛子的父親心裏刻著的深深的傷痕。他們實在不忍心闖進這悲痛的深淵。不過反過來說,這山崖越是陡峭、越是不見穀底,刑警們反而越想弄明白那裏釀成的仇恨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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