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靜靜看了會兒哥哥,靜楠實在餓得很,便小心地把他手移到一旁,自己悄悄摸下榻。


    桌上擺滿了膳食,都是白天呈上未撤的,因他們倆都沒用,至今還沒動過。


    挑了塊糕點,靜楠一口咬下半塊,甜味瞬間溢滿口腔,雙眸下意識高興地彎了起來。


    哥哥說得沒錯,不生病了,吃東西就不會苦。


    美食當前,靜楠並不介意冷熱,當下連吃了四五塊糕點,又喝了杯冷透的水。


    “嗝”靜楠捂住嘴,眨眼。


    又一聲響起——“嗝”,連帶著整個人都抽動了下。


    大約是剛才吃得太急,飛快飽腹的後果就是,如今不停打小嗝。


    靜楠想了想,又給自己灌下大杯冷水,結果卻是嗝兒打得愈發厲害了。


    她坐在小凳上,陷入迷茫。


    不得不說,被這一點點連續不斷的聲音驚醒時,荀宴也有幾分茫然。


    視線一轉,才看到坐在不遠處時不時輕輕“嗝”一聲的小姑娘。


    “……圓圓?”


    “嗝——哥哥。”小姑娘無辜地看向他。


    荀宴沉默地掃視過那張桌子,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招手道:“過來。”


    這種吃得急了而打嗝的症狀,荀宴雖沒有過,但總看見過。


    他先稍稍用力給小姑娘拍了拍,效果甚微後沉思道:“屏住呼吸。”


    靜楠乖乖地屏住口鼻,如此沉默片刻,見她小臉漲得微紅起來,荀宴再出聲讓她停下。


    結果還沒來得及問,“嗝”又是一聲。


    不管用麽?


    各人有專精,在治這種小問題上,荀宴確實不大擅長,他隻能依循以往經驗讓小姑娘挨個試了試,卻沒有一個真正有效。


    最終,荀宴沉吟道:“試試倒立之法。”


    什麽倒立?靜楠小臉上寫滿了好奇。


    很快,她就知道了倒立為何意。


    重回床榻,在荀宴的幫助下,靜楠整個人被倒提起,雙手努力撐著地麵,不一會兒就頭暈眼花,整個人暈乎乎的,同發燒時一樣。


    再被放下來時,荀宴剛要問她,卻依然聽得“嗝”一聲。


    兩人都愣住了。


    靜楠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荀宴,滿眼委屈。


    但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僅沒有得到同情,反而讓慣於收斂神色的荀宴唇角微彎,過了會兒,似是忍不住,抱住了靜楠,將下頜抵在她肩上,低低笑起來。


    “哥哥在笑我。”小姑娘委屈巴巴道。


    “沒有。”這樣回答的荀宴,低笑的顫動不改。


    但小姑娘卻信了,“喔”一聲之後,就繼續任他抱著。


    笑聲停了一瞬,而後,顫動得愈發厲害了。


    靜楠的這場打嗝,持續了兩刻鍾之久,最終荀宴喚醒了守在偏殿的太醫,由太醫出手製止。


    聽他們說著此前場景,太醫亦忍俊不禁,“以小殿下的年紀,吃得快了打嗝是很正常的事,沒什麽大礙。”


    說罷一探靜楠額頭,頷首道:“燒也退了,甚好。”


    這一句甚好,於靜楠來說隻代表著病好了,但於樂安宮的宮人而言,意味著一場大劫。


    除卻大宮女外,所有宮婢內侍都被換了遍,且由全壽親自選人替換上,確保內殿伺候的人不會再心懷鬼胎。


    皇帝似是將小姑娘這次受難算在了自己頭上,心懷愧疚,賜下了大批賞賜。


    自從大公主出宮建府後,宮中已經再沒有這般受寵的公主了。


    靜楠對此毫無感覺,病愈後,她被領到自己的庫房中。


    滿室皆是珍寶,金銀都算尋常,室內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成人高的巨大紅珊瑚,若是擺在一些人宅院中,幾乎能夠被當成傳家寶。


    如果靜楠還記得三年前的事,她就會知道,這座庫房中,幾乎有一半的東西都來自於當初毛九田的珍藏。


    這些珍藏被清點後收入皇帝的私人庫房後,其中有些寶貝淑妃不知討要了多少次,都被拒絕。


    內侍笑道:“公主殿下,這兒都是陛下給您的賞賜,這把鑰匙——”


    他恭恭敬敬呈上庫鑰,“一把在奴婢這兒,一把還請殿下另擇人保存。”


    另一把鑰匙……靜楠想了想,轉身出去就給了荀宴。


    “怎麽給我?”荀宴隨口問了句,實則心底已經做好了幫她保管的準備。


    “買哥哥。”沒想到,小姑娘出口的竟是這麽個回答。


    一勺粥含在口中,荀宴差點沒被噎住,再看麵前的皇帝,已在連聲咳嗽。


    由宮人撫背倒水伺候著,皇帝好笑道:“什麽叫‘買哥哥’?圓圓,你先生教過嗎?”


    “教過的。”小姑娘一本正經道,“先生說,哥哥總是很忙,是在掙銀子養家。先生還說,哥哥很缺銀子,有銀子就可以買下哥哥了。”


    她道:“這些給哥哥,可以很久都不忙了。”


    荀宴:……洪瓊枝到底都教了些什麽?


    他當然缺錢,無論是誰,隻要當了天水郡郡守,就不可能會覺得自家很富裕。無論是幫當地百姓引進新作物,還是修葺房屋、開辟田地,哪個不要銀子?


    正因為如此,他同洪瓊枝做交易時,曾幾度毫不客氣地要去了她許多家產。


    沒想到她心懷怨念,竟在靜楠麵前如此編排他。


    皇帝更是險些笑出鵝叫,不懷好意地問:“那依圓圓看來,那些東西可以買哥哥多久呢?”


    多久?這個問題難倒靜楠了,她算數不大好,當即要來了紙筆,依憑剛才的記憶,在紙上塗塗畫畫,自己開始計算。


    皇帝伸長了脖子偷瞄,不看還好,這一看,嘴角直抽搐。


    墨玉筆洗值五兩?幾乎絕跡的大家字畫十兩?紅珊瑚二十兩?……


    他賜下的一庫房珍寶,被小姑娘前前後後加起來,竟然才幾百兩?


    皇帝看得都對自己生出了懷疑,他是不是給得太少了?


    算完了庫房的價值,靜楠再掰著手指頭數荀宴的俸祿,加加減減,得出他一年所賺也才不到五十兩銀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窮鬼。


    靜楠雙眼都當即亮了很多,抬頭道:“可以買哥哥好幾年。”


    荀宴:“……”


    皇帝冷笑一聲,心底不知是酸溜溜還是什麽情緒,“豈止幾年,從今日起他的俸祿就是一年五兩,圓圓可以買他一輩子。”


    第61章 懷疑


    介於生病這一出, 荀宴幾日都沒能出皇宮,這顯然不合規矩。但有皇帝在,掩人耳目不過是件小事, 連掌管宮廷內務的德妃都不曾察覺。


    在皇帝和荀宴心中,靜楠仍是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關於她發燒可能是有人特意設計一事,就沒有告訴她。


    另一廂,卻已順藤摸瓜,摸到了淑妃身上。


    沒有證據,但背後處處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淑妃……”荀宴皺眉, 不明白她何時與靜楠結怨,二人分明都沒見過幾麵,也無利益之爭。


    皇帝冷哼, “朕前幾日向她和老二漏了口風,暗示了儲君一事,想來她因此心中不快,見朕寵愛圓圓就特意如此。”


    乍聽是這麽個道理,但荀宴總覺得,淑妃即便驕縱些,卻不傻, 她要對付一個小公主,會用如此明顯的手段?


    即便是派遣一個名義上教導的女官, 再暗中折磨, 都比直接害靜楠生病要聰明得多。


    他將思慮慢慢說了出來。


    如果是其他人, 皇帝定不以為意, 但這是好不容易修複關係的兒子, 當下也沒有反駁, 沉思數頃道:“那穩妥起見,就先按捺不動,朕著人去盯著淑妃那邊,有異動再說。”


    隻能如此,荀宴道:“今日臣要出宮一趟,圓圓那兒,就拜托給陛下了。”


    自從前夜皇帝說出“買他一輩子”的話後,小姑娘當了真,自此像個小尾巴時時刻刻跟在他身後,如果他做出要去辦事的架勢,就脆生生問道:“哥哥,銀子還不夠嗎?”


    他若說不夠,小姑娘就會說:“那靜楠再去掙一點兒。”


    然後跑去皇帝那兒拿東西。


    隻短短一日多,皇帝貼身的玉佩、最喜愛的硯台、把玩的小瓷瓶都被小姑娘要了過來,最後統統進入荀宴的口袋——庫房。


    此時被荀宴提醒的皇帝,竟不知自己該高興於圓圓對自己的親近,還是要醋於她討好自己全為了阿宴。


    罷了,都是債。


    皇帝酸甜交加,這一兒一女麽,他隻能多包容些。


    他開口道:“圓圓依賴你,她大病初愈,若不是她去不了的場合,還是帶上她為好。”


    荀宴心神微動,想起小姑娘病中的話,猶豫兩三息點頭。


    …………


    …………


    荀宴此次出宮,一為孫雲宗,二為等候自己多日的友人們。


    在孫雲宗向他求助的當日,荀宴便已傳信至天水郡,算時日,那邊和他差不多也要聯係上了。


    有件很在意的事,荀宴想親口問他。


    出宮為巳時,明日高懸空中,刺目灼人,不敢直視。


    經曆了密密的幾日雨,天氣漸漸升溫,站在陽光之下也能感到熱意。


    荀宴沒有備馬車,在二人麵前的,是一匹立在樹蔭下高大健壯的駿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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