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被啤酒嗆到:「雖然我是不準備繼續待在廣州,不過你能不能用好聽一點的詞,這不是在玩躲貓貓也不是在玩追捕遊戲,說到逃你有必要這麽興奮嗎?」


    「哦。」寇雲應了一聲,不過沒過多久,又憋不住,低聲問我:「那我們會偷渡去哪裏啊?是不是要找蛇頭,從陸上越過邊境,還是坐船啊?」


    (5)


    好在我沒在喝啤酒,真不知道她在外闖蕩的三個月都知道了些什麽,回道:「那你覺得去哪裏比較好?」


    寇雲皺起眉頭,很認真地盤算著,喃喃地說:「要隱蔽,不能被人輕易發現,要熱鬧一點,人多一點,這樣不容易被注意到。還要舒服一點,不能太虧待自己。」她說著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也聽不清她又嘟囔了些什麽,突然聽見「咕嚕」一聲,她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想好沒有,去哪裏?」我催促她。


    「我們偷渡去迪斯尼好不好?」她涎著臉問我。


    如果手頭有黑筆,我一定在額頭上畫三道粗黑線,來應襯我此時的心情。


    寇雲滿眼的夢幻,還在說著:「有過山車坐,有動畫片看,有棒棒糖吃,還有棉花糖。」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偷渡?」


    寇雲直了會兒脖子,終於搖了搖頭:「有點知道,還……有點不知道。哥,我又餓了。」


    才吃完麥當勞沒多久,哪有這麽容易餓的,怕是想到棉花糧,饞的吧。


    「沒錢,忍著。」我沒好氣地說。


    「知道不可能,我就是做做夢啦。哥,你會去哪裏啊?」


    「反正不可能去國外,至於到底去哪裏……可能,北京吧。」


    是的,就是北京。不過還沒碰到梁應物,或許計劃會改變也說不定,所以也不準備在這時和寇雲多說,就讓小弟拿來兩套骰盅,和寇雲玩起吹牛。


    這是個酒吧裏相當流行的遊戲,寇雲此前從未玩過,但規則簡單,一學就會。


    每人六個骰子,搖定就不能再動,用骰盅蓋著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點數。兩人十二個骰子搖出十二個數字,一個六比一個五大,兩個一比一個六大,理論上最大是十二個六。每個人勁可能往大裏叫,一來一往,相互攀升,等到有人覺得對方叫的數實在大的過份,就可以選擇開盅,比方叫到八個五,開盅一看兩個人十二個骰加起來不到八個骰子搖出的數是五,對方就輸,反之則對方勝。


    我們約定,輸的人吃一口酒,算作彩頭。一開始輸了兩盤我還覺得沒什麽,可玩到後來,我竟然沒有一盤能取勝,這實在是太不可思異了。


    我自覺頗會察顏觀色,往往還耍些小花招,以往和別人玩,總是贏多輸少,今天竟然在一個初學者手裏一敗塗地。小丫頭臉上倒也沒什麽掩飾,每一次看了自己的牌都是喜不自禁,好似總拿到了絕妙好牌,和我對叫的時候也有恃無恐,要麽一路叫上去,要麽就開牌,沒有一點猶豫。


    有幾盤實在是輸得太過離奇。一回寇雲叫到了六個五,恰好我這裏一個都沒有,就叫開牌,因為除非她的六個骰子都搖到五,不然就是我贏,沒想到她居然齊刷刷就是六個五。另一回她叫到了七個六,我這邊隻有一個,一開牌又輸了。還有幾次,我的牌非常好,寇雲要求開牌的時候,她的牌裏隻要有一個或兩個我叫的點數,我就贏,偏偏她竟一個都沒有。


    我們本來酒就不多,喝到後來我隻能抿一抿,但酒還是很快隻剩下大半杯的量。


    我停手不賭,盯著寇雲的臉看了半天,她隻是笑。


    她肯定是做了什麽手腳,可到後來我全神貫注看她的動作,竟然也無法瞧出一點端倪。


    「這啤酒一點都不好喝,哥你還是乖乖全都喝了吧。」寇雲把骰盅搖得嘩啦啦直響,誌得意滿地對我說。


    「我是讓著你呀,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你在使詐嗎?」


    「哪有使詐,你說,我怎麽使詐了?」寇雲虎著臉問我,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我真的看破她的手段。


    見沒能詐住她,又說不出她怎麽使的詐賭法子,我隻好鬱悶地搖了搖頭,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這時音樂聲突地又震耳響起,剛才的兩個女孩重新出現,不過這次卻不是在高台上跳,而是在一樓舞池的中央,在射燈輪番的照耀下領舞。在她們狂熱的舞姿引導下,越來越多的男女開始進入舞池,隨著音樂節奏扭動起來,現場的氣氛再次火爆。


    小丫頭又開始坐立不安,我對她說:「要是想跳,就下去跳吧,不過別跳太久,就快到十點了。」


    寇雲「騰」就站了起來,不過卻來抓我的手:「一起跳麽。」


    我性格裏藏著保守的一麵,從來不願意在這樣的音樂裏忘形大跳,覺得別人看來一定奇醜無比,所以堅決搖頭,死都不肯動。


    兩個人正在拉拉扯扯的時候,音樂聲卻一下子輕了下來。我正奇怪不該隻有這麽短的跳舞時間,卻聽見喝罵聲從下麵傳來。


    我們兩個把頭伸出欄杆看了一會兒,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酒吧裏本就龍蛇混雜,剛才一眾人擠在舞池裏跳舞的時候,居然有人伸手去摸中間身材火辣的領舞女郎,恐怕還摸了不止一下,那女孩到後來實在熬不下,就給了一耳光。沒想到這下捅了馬蜂窩,頓時四五個混子模樣的男人把那女孩圍在了中間。


    剛才領舞女孩被吃了多少豆腐已經說不清楚,但叫罵不止的那男人臉上可是手印宛然,幾個傢夥都喝了些酒,這時候撒起潑來,非要那女孩給個說法。


    這女孩估計也沒什麽江湖經驗,碰到這種情況,手足無措,隻是哭。


    旁邊圍觀的人倒是很多,但看這幾個男人氣勢洶洶,保不準還帶著兇器,所以都沒有出頭的意思,隻有一個領班模樣的男人在旁邊勸解。


    那幾人看情勢越發的囂張起來,被打的男人先是伸手狠狠扇了女孩一個耳光,又用手掐著她的下巴,汙言穢語噴薄而出,卻突然大叫一聲,捂住頭頂,痛呼間血從頭上流了下來。


    那隻砸中他腦袋的啤酒瓶碎裂開來,掉落在地下。


    「他媽的是誰?」旁邊的幾人沒一個看清楚這酒瓶從何而來,這時四下張望。圍觀的人都向後退了少許,以示此事和自己無關。


    (6)


    還沒等他們找出真兇,一人突地指著上方大叫:「小三,小心又來了!」


    剛才被砸到的那人聞言抬頭,卻見又一個啤酒瓶從天花板上垂直就這麽掉了下來。或許這人剛才被敲暈了頭,看見酒瓶沖自己而來,滿臉驚恐,卻居然並不逃避,好像要用他的臉迎接這酒瓶一般。眨眼之間酒瓶就落到了他的臉上,這次卻沒有直接撞碎,碰落到地上才爆散開來。


    這可憐的人臉上如同開了醬油鋪子,卻一聲不吭,仰麵便倒。旁邊一人連忙伸手去扶,結果一齊栽倒在地上。


    寇雲拍手大笑,我覺得她似乎有點高興過頭,轉頭看去,桌上兩隻啤酒瓶早已不見。


    心裏嚇了一跳,拉起寇雲就走。等下麵那幾人回過神來,查查哪桌上少了啤酒瓶,就能知道是這丫頭幹的好事。我剛從班房裏出來,並不懼這幾個混混,但馬上就要同梁應物碰麵,這是至關重要的事,可不想惹這一場風波。


    下了樓,從圍觀的人群背後繞了出去,好在酒帳先付掉了,並沒有什麽人注意我們。


    這時已經過了九點五十分,我拉著寇雲,往約定的地點走去,心裏卻依然狐疑不定。


    這酒瓶是寇雲扔出去的無疑,可怎麽我卻對她的動作沒有一點感覺,直到看見少了瓶子才反應過來?


    雖然剛才我的注意力被樓下吸引,但寇雲就在我旁邊,她伸手拿瓶子扔出去,照理我眼角的餘光會有所覺察才對。


    想到先前我緊盯著她也沒辦法看出她是怎麽出千的,我心裏微微釋然,可這樣一來,這小丫頭身上的神秘之處不免又多了幾分。


    更奇怪的是,剛才第二個瓶子落下時我看得分明,並不是一個拋物線,而是從上到下垂直掉落,這才讓下麵的人分不清楚瓶子從何而來。


    要讓我無法察覺瓶子是從我身邊飛出去的,酒吧裏聲音嘈雜掩蓋了破風聲,這倒還罷了,但瓶子的初始速度肯定得快得驚人。這樣的速度飛出去,到那人的頂上卻要硬生生把向前的勢頭改成向下,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妙的運力技巧嗎?


    寇雲年紀輕輕手上就有這樣的功夫不去談它,怎麽我卻覺得,能讓瓶子以這樣的軌跡運行,並不符合力學原理?


    難道我到了武俠書裏的世界,寇雲小小年紀是個內功高手,把內力附在酒瓶上,才有這樣匪夷所思的表現?


    可我分明還記得,逃出看守所的時候,跑了這麽點距離,寇雲喘的比我還厲害呢。


    「把人砸得頭破血流還這麽高興。」我佯裝罵她。


    「那幾個人實在可惡,我一進沒忍住嘛。」寇雲吐了吐舌頭。


    我心裏一沉。果然是她幹的。


    我到底是什麽命,連落難的時候,粘在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都藏有如此神秘的謎團。


    走到街角的時候,離十點還差五分鍾。梁應物還沒來。


    時間已經很晚,但空氣悶熱地像要下雨,沒有絲毫涼風。那麽多時候沒洗澡,覺得身上粘得快連衣服都撕不開了。


    站在街角,看著偶然經過的路人,二十分鍾後,依然沒見到梁應物的身影。


    幾縷陰影慢慢爬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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