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閃過一個大膽的假設。


    「這些太歲或許就是倫勃朗在莘景苑裏發現的。」我說著掃了郭棟他們一眼,視線最終定格在何夕的臉上。


    「郭棟你們或許不太清楚範氏症患者的病狀,但那些人死的時候,內髒不是要比正常狀態大出很多嗎?」


    「你是說?」何夕被我的想法嚇了一跳。


    「範氏症讓一些人的內髒變成了太歲!」甄達人瞪著眼睛大聲說。


    「不管你們多驚訝,這是目前為止,解釋這些太歲來源的最合理的假設。這塊肝的編號是b-l,心髒的編號是c-h,也就是說,應該存在一塊編號第一個字母為a的太歲!」我把我的想法一口氣說了出來。


    b是肝髒,c是心髒,那麽a是什麽,腎髒?胃?


    「聽上去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可是,可是……」何夕皺著眉頭,彎腰又拿起疑似心髒的太歲,翻到一處。


    「居然真的有,剛才沒注意到。」何夕失聲說道。


    「什麽?」我湊過去看。


    何夕指著的地方,微微有圈淡黃色的圓管,不注意的話還真看不出來。


    「這是肺動脈,這裏,是肺靜脈。」何夕把太歲翻轉一下,「看,下腔靜脈。位置一點都不差。」


    「真是心髒啊。」自己的推斷被證實了,我卻依然忍不住駭然吃驚。


    「那會不會這就隻是病變後硬化的人體內髒,不是什麽太歲?」郭棟問。


    無論如何,倫勃朗收集病變的內髒器官樣本,總要比太歲更說得過去。


    「有刀嗎?」何夕問。


    達人跑出去,很快拿著把小刀進來。


    何夕接過刀,用力地在肝狀太歲的一角切了進去。


    她切得很費勁,好不容易才切下一小塊來。


    不管怎麽看被切開的地方,都和人體組織聯繫不到一塊去。


    裏麵的顏色比外表淡些,是土黃色,有很多黏液,與其說像肉,不如說像菌類更多些。


    我看過一些太歲的報導,這一刀切下去的情況,還真是像太歲。


    何夕把切下來的小塊遞給郭棟,說:「裏麵的樣子和我看到過的太歲非常相似,很難想像這原本是肝髒組織。如果你想進一步確認,就等一天再看看,如果有復原的跡象,那麽就可以說,不管這東西從前是什麽,現在它已經是一個太歲了。」


    「帶回去化驗一下。」郭棟把切片交給瘦刑警說。


    他向我們笑了笑,說:「估計也化驗不出什麽結果來,要研究出這東西是怎麽從內髒轉變成現在的樣子,恐怕很不簡單,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找出那第一個…?.??嗯,太歲,到哪裏去了。我覺得,可能已經不在這幢建築裏了。』「不在這裏?』「倫勃朗不會把太歲a銷毀或丟棄,他把這兩個太歲放在這裏,太歲a就更沒必要藏起來。那麽太歲a現在必定在另一個人的手裏。倫勃朗和醫療小組的所有人都是初次相識——當然這點我們會做進一步的調查確認,他在莘景苑裏認識的隻有一個人。」說到這裏,郭棟對何夕善意地笑了笑,「我相信他沒把第一個太歲給何小姐。那麽隻有兩種可能:一、倫勃朗把太歲a給了住在莘景苑小區裏的人;二、已經悄悄運出了莘景苑。」


    「運出莘景苑?」我搖頭說,「這裏的進出是經過嚴格控製的,他怎麽運出去。」


    「我覺得你的第二種猜想比較有可能,如果想對這奇怪生成的太歲進行研究,就必須把太歲運出去。但這兒門口的檢查真的非常嚴格……」何夕沉吟著說。


    「李丁,你去簡單調查一下倫勃朗這段時間裏的相關行為。」郭棟對瘦刑警說。


    「好。」李丁點頭,快步走出辦公室。


    達人對太歲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趴在地上研究個不停。郭棟自顧自摸出一支煙,驀然發現戴著頭罩沒法抽,自嘲地笑笑插了回去。看來這位外表鎮定的特事處刑偵老手,第一次碰到「特事」的時候,心情還是頗為起伏。


    「我看過那份筆錄了,倫勃朗和你說的那些,你怎麽想的?」郭棟問我。


    「在來之前,我和何夕就在討論這件事情。雖然倫勃朗主動坦白了和匕首組織的合作關係,以及程根內髒被盜的情況,但可能隱藏了更多。」


    郭棟點頭:「我們也是這麽想的。而且對這個東西的調查,」他指了指地上的太歲,「會告訴我們莘景苑爆發範氏症,究竟是不是一個偶然的獨立事件。」


    我怔了怔,然後明白了郭棟的意思。不愧是老刑偵,我就沒想到這一層。


    在莘景苑因範氏症而死亡的人裏,會有極少數死者的內髒出現異變,成為太歲。倫勃朗在事前是否知道這一點至關重要。


    現在看來,他至少有兩個裝太歲的箱子。當然箱子可能原本另有它用,但若查實倫勃朗處心積慮把一個太歲偷轉到另一個人的手裏……既不向政府說明太歲的情況,又隱瞞了第三人的存在,這會不會是一場有預謀的周密計劃?換而言之,莘景苑爆發範氏症,也就可能是計劃中的一環。


    太歲(4)


    此點若證實,病毒騎士的恐怖威脅就將不再隻是百分之十的機率,並且這個神秘人與倫勃朗之間也要畫上連線。


    說實話,我並不願意看到這個。


    何夕出神地看著被她切了個小口的太歲,嘴裏似乎在念著什麽,我聽不太清。


    「你在說什麽?」我問她。


    何夕回過神來,說:「我現在才意識到,如果這真的是太歲的話,會是一個多麽震撼的發現。對它進行研究,諾貝爾醫學獎簡直唾手可得。


    不,和它的重要性相比,諾貝爾醫學獎簡直算不了什麽。」


    「哦?雖然是很怪異,但是有這麽重要嗎?」『郭棟和達人也一臉好奇地看著何夕。


    「天哪!你看。」何夕忽然瞪大眼睛,指著太歲的傷口,「它正在復原,這樣驚人的速度,比血小板的凝血速度還快!」


    我們仔細看去,果然,傷口已經不再往外溢黏液,表麵凝起了極薄的…?層膜。這才多少分鍾,已經有了這樣的變化,看來它完全復原並不需要一天的時間。


    「天哪,這真的是太歲。」何夕再一次驚嘆。


    我極少看見她這樣驚訝,能讓她如此情緒化,需要怎樣程度的震驚呀?


    但我還是不明白關鍵點在哪裏。


    「太歲真是人的內髒變的啊,果然超級詭異。」達人搖著頭唏噓。


    「你要知道,之前所有的研究人員,都是把太歲當成獨立生物來研究的。你能想像一種生物,原先是另一種生物的一部分嗎?自然界生物的進化和變異無時無刻不在進行,但總是由一種生物變異成另一種略有區別的生物,而不是一種生物的一個器官單獨變異成其他生物!」


    我張大了嘴,這樣的生物變異,的確從根本上顛覆了所有生物學家的認知!


    「呃,這和孫悟空拔根毛就能變出化身好像。」達人說。


    「這個發現會重新調整當今生物學界的整個進化理論係統,也將大幅修正我們對生物的認識。」


    「我聽說過許多古怪的進化案例,怎麽,之前從沒有發現過類似的情況嗎?」我問。


    「是有許多令生物學家瞠目結舌的進化案例,比方說琵琶魚的魚餌。


    但是……」


    「什麽魚的魚餌?」達人的插嘴插得完全不在重點,不過他並不是第一次這麽千。


    「琵琶魚,是一種海魚。」何夕耐心地解釋,「這種魚行動遲緩,為了捕食,琵琶魚在口邊進化出一根高度變形的鰭刺,這根鰭刺非常像一條小魚,有頭有身體有魚尾,還有胸鰭和腹鰭,甚至有像眼睛的黑點,琵琶魚能讓這條仿真小魚逼真地在水裏做出側遊的動作,被這條小魚吸引來的魚,多半會被琵琶魚吃掉。」


    「哇。」達人吹了記口哨。


    「能進化出這種東西,的確非常罕見,但這和太歲相比,就小巫見大巫了。一定要說類似的例子,倒不如說,不如說……」


    「怎麽,真的有?」我問。


    「你知道線粒體嗎?」


    「有點印象,是真核細胞的一個構成部分吧。」


    「是的,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體能夠吸氧都是靠線粒體的存在,沒有線粒體,現在地球上就不會有任何高級生命。但最初,細胞裏是沒有線粒體的,線粒體在闖入細胞之前,是細菌或病毒,它們通過某種我們還不清楚的方式,在遠古成功地融入了細胞中。這兩種不同的生命,合併成一種全新的生命,這是地球生命史上最壯觀的奇蹟,正是因為這個奇蹟,才有了我們,和我們看到的這個世界。」


    「兩種生物合而為一?細菌進入細胞,成為線粒體,成為細胞的一部分,這和太歲正好完全相反呢。怪不得你會想起這個。」我說。


    「是的,即使是這完全相反的案例,也僅此一例。而這個相反的例子卻引起了生物界翻天覆地的巨變,所以……」


    何夕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可想而知。


    合起來的生物曾引發過巨變,那麽分開來呢?


    怪不得何夕對太歲在生物學上的重要性這麽看重,現在我也能感受到它的分量了。


    「如果我的推測正確,那麽關於太歲的很多問題就有了答案。」何夕指著太歲說,「現在這兩個太歲才剛剛成形,所以原形的樣子看著比較明顯,時間過得越久,樣子變得就越多。而不同內髒形成的太歲,樣子從一開始就不一樣。甚至不排除其他生物內髒變成太歲的可能,所以我們一般發現的太歲,模樣才個個不同。而讓內髒變異成太歲的原因,恐怕是生物基因的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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