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應了一聲,飛快地跑進甬道。


    「阿寶的態度一直挺好的,哪會惹麻煩呢。」徐徐說。


    「你是沒見過他發火的樣子,得時常敲打敲打他。不管他,我們繼續吧。」


    阿寶打開甬道盡頭地下室的門,「嘟嘟」聲立刻大了好多倍,刺耳得很。這可不是按門鈴,而是警報器在響,有人通過非正常的途徑進了園子。


    靠近地下室出口有個儲物櫥,阿寶拉開櫥門,按了停止警報的按鈕,鬧心的聲音總算沒了。櫥裏安了個顯示屏,裏麵是園子東南西北四角攝像頭傳回的監視畫麵。


    阿寶在其中的一個畫麵裏,看見了孫鏡。他止低頭搜索著。


    「怎麽搞的。」阿寶說,然後在屋裏左看右看,瞧見一尊兩尺長的明代銅臥佛,一把握住佛腳提起來,開門出去。一邊上石階一邊小聲嘀咕。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唉,不能打死。」


    阿寶嘆了口氣,想起歐陽文瀾說的不要惹麻煩,搖搖頭。返身回了地下室,找了塊抹布裹住佛頭,這才又躡手躡腳地上了地麵。


    在監視器裏已經看見孫鏡的位置,這時他繞了個圈.看見孫鏡左張右望的背影,咧開了嘴無聲地笑。


    阿寶把銅佛舉起來,向孫鏡走了幾步,突然加力衝過去。


    孫鏡聽見後麵的聲響,連忙轉身,但阿寶爆發力極強,他才轉了一半,就被銅佛砸中腦袋,倒了下去。


    「笨蛋。」阿寶低頭看看,不屑地說。


    可是他很快「咦」了一聲,地上這個仰天昏迷的傢夥,雖然穿著孫鏡的衣服,可卻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還沒等他轉過腦筋,身後一聲爆響,腰上一麻,倒在地上。


    孫鏡蹲下來,用電擊器在阿寶身上按了好幾秒鍾,確認他暈厥了才鬆開。


    「急著鎖門的笨蛋。」孫鏡說。


    歐陽文瀾現在肯定分不開身,把阿寶誘出來解決,救出徐徐的把握就大了些。他知道徐徐多半不在樓裏,因為門前沒見到脫下來的鞋子,好在雨停不久,他可以順著阿寶的鞋印,去尋來路。


    能想出這個法子,完全得益於前兩次來這兒時,出於職業習慣好好觀察過環境,確認了裝有警報器,記住了攝像頭的位置。運氣的是,這裏警報器的工作方式和他想像的一樣,隻顧亂叫,沒法分辨闖入者的數量。


    至於地上這位和他互換了衣服的乞丐仁兄,就再多躺一會兒吧,現在可沒空管他,拿了自己錢包裏所有的錢,總要有點犧牲。


    但孫鏡卻還不能立刻去找徐徐的下落,他從阿寶的身上找出鑰匙,開了大門出去,把靠在一側牆上的梯子還給了斜對麵五金店的店主,誠懇地道謝。


    「剛才的警報真是有點嚇人,你再不出來,我差點報警。你太爺爺沒事吧。」店主笑著說。


    「哪有歹徒這麽光明正大爬牆的呀,嗬嗬。人老了腰就不好,這兩天沒人扶著走不了路。就是尿在褲子裏啦,沒大事情,我進去一看,阿寶那傢夥居然在睡覺,打了他幾耳光才醒過來。」


    「老人叫一個弱智照顧,總搞不好的。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小輩啊,不要等老人有事情電話叫了才來,要有親人陪的。」


    「是的是的。」孫鏡點頭,迅速離開。


    「人活得長也作孽啊。」店主看著孫鏡的背影,連連搖頭。


    「砰」,孫鏡反手關上了歐陽家的鐵門。


    防空洞裏,火光所及的邊緣地帶,有很多雙眼睛。


    黃色的,藍色的,碧綠色的。


    隨著歐陽文瀾的吟唱聲,這些毛茸茸的小生物悄無聲息地出現,不發出一聲叫喊,靜靜地在光暗交界處聚集。


    「嘶——"牛耳尖刀劃斷牛犢頸上的血管,血流如注。注入下麵的小鼎。牛身輕微抽搐,麻藥讓它連象徵意義上的反抗也做不出來。


    歐陽文瀾巫師式的吟唱並不停歇,就讓牛血這麽流著,用長柄鐵鉗夾著龜甲,未鑿過的那麵向下,送到火焰邊緣小心烤著。


    徐徐捧著頭骨站在圓台上,入定般一動不動。她覺得有不可知的氣息包圍過來.把她裹在中間,慢慢連前方火焰的熱力也淡了下去。


    歐陽文瀾轉動著手腕,龜甲在火焰上盤旋了幾圈,被直塞入火鼎深處,停了不到一秒抽出來,浸入旁邊小鼎的牛血中。


    「滋」一聲輕響,歐陽文瀾放下鐵鉗,伸手把龜甲拿出來,牛血淋漓,卜紋已現。


    歐陽文瀾踏上圓台,左手拿著龜甲,右手蘸著甲上的血,點在徐徐的眉間,往下移,從鼻粱到下巴,劃出一條血線。然後在她左臉又畫了道眼角到鼻尖的分枝,分枝上再點了個小枝。這形狀,就和龜甲上的卜紋一模一樣。


    徐徐嗅見濃重的血腥氣,就知是牛血。她這時已經進入半恍惚的狀態,雖還算神智清醒,但記著歐陽文瀾先前的話,全身放鬆,一動不動。


    歐陽文瀾把龜甲拋入火中,雙手輕輕托著徐徐的手,讓她把巫師頭骨緩緩向上抬起。由小腹而胸前,由胸前而麵前。當徐徐把巫師頭骨正對自己的臉時,眩暈的感覺加劇了,仿佛整個人都控製不住也跟著開始搖晃。


    實際上她依舊站得很穩,穩得甚至有些倔硬。歐陽文瀾還在把頭骨往上托,他扶著頭骨,移到額頭上方,再慢慢倒轉過來,直到頭骨上的耶個圓孔.和徐徐的頭頂緊緊貼在一起。


    歐陽文瀾笑了,站到徐徐身邊,更大聲地吟唱著。


    急雨般的腳步聲從甲骨甬道那頭傳來。


    歐陽文瀾白眉一揚,就聽見一聲大喊:


    「放下!」


    是孫鏡的聲音,徐徐意識到。她開始試著從恍惚中脫離,但這並不容易。


    孫鏡遠遠瞧見徐徐站在圓台上的模樣,就知道巫術不僅已經開始,恐怕還到了關鍵時刻。他緊了緊手裏的電擊器,一衝出甬道,就朝徐徐扔了過去。


    他瞄的是徐徐頭頂上的巫師頭骨,但是劇烈奔跑中哪會有這樣好的準頭,電擊器往旁邊偏了少許,砸在徐徐的右手上。


    徐徐右手一痛,頭骨跌落下去,左手下意識要扶住,一抓之下卻反倒推了一把。


    巫師頭骨向前劃了個弧線,歐陽文瀾要去接,到底人老反應慢,眼睜睜看著頭骨跌進了火鼎。


    他「啊」地大叫起來,哪裏還顧得上吟唱,跳下圓台就要伸手進去撈,顯然急得頭腦都不清楚了。被火焰灼痛才知道縮回手來,卻不罷休,使勁一推滾燙的火鼎,想要將它推倒。


    歐陽文瀾用了全身的力氣,三足高鼎一歪,卻並未倒下,反而又擺回來。鼎中的油脂濺了些出來,連著火落在歐陽文瀾身上。


    這老人終於失了所有的風儀,尖呼厲叫著倒在地上滾。孫鏡從他身邊跑過,跳上圓台拉住徐徐。


    「這……這是……」徐徐已經睜開了眼睛,卻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你剛才拿的是真的巫師頭骨,歐陽文瀾是實驗者。」孫鏡見徐徐沒事,拉著她跳下圓台,卻一點都不敢放鬆警惕。歐陽文瀾身上的火已經很小,眼看得再滾幾下就全滅了。他的反擊恐怕轉眼就到,那會是什麽樣的?


    「真的巫師頭骨?天哪,我把它扔進火裏了?」徐徐眼睛死死盯著熊熊燃燒的火鼎。


    「太奢侈了。」她小聲說。


    徐徐完全不在狀態,孫鏡沒工夫打醒她,摸出電擊器向歐陽文瀾衝去。剛才扔掉的那個,是昨天從文貞和手裏搶來的。


    管你有什麽本事,趁你還沒緩過來的時候先電暈了。


    歐陽文瀾又翻了幾個滾,總不及孫鏡奔跑的速度。跑到還有三步遠的地方,孫鏡就準備飛撲上去。身後一聲悽厲的貓叫,猛回頭,一隻黑貓高高躍起,直奔脖頸。


    孫鏡忙一閃,電擊器掉轉,電弧爆響。黑貓渾身冒煙跌落地上。


    可是他受到的攻擊卻不單這一隻,至少有五隻貓在黑貓還沒摔在地上的時候就跳起來撲向他。而圍住他的更有十多隻,毛奓起來發了瘋一樣嘶吼著,後麵更多的正從黑暗中跑出來。


    電擊器對付貓雖然無比犀利,卻架不住那麽多一起撲上來。轉眼間又有三隻貓被電倒,但兩條腿上已經各掛上了兩隻。牛仔褲也擋不住它們尖利的牙。更多的順著腿爬樹一樣往上身躥,孫鏡兩隻手左推右擋,幾秒鍾的工夫就被貓爪抓開了許多口子。


    可是孫鏡卻反倒放下心來。貓群這樣反常的攻擊,一定是因為歐陽文瀾。他一直擔心歐陽獲得的能力可能會極可怕,現在看來,幾十隻貓撲過來雖然兇狠,被咬得滿身傷逃不掉,但大概還不至於死掉吧。


    孫鏡擋著咽喉和臉,用電擊器給貓一個個點名,劈劈叭叭的電擊聲炸得他耳朵轟轟響。


    突然之間,孫鏡渾身一抖,電擊器失手掉落在地上,竟是自己被電到了。


    這實在一點都不意外,貓的動作極其敏捷,隻要在被電到的前一刻伸出爪子碰到孫鏡身體,就會產生現在的結果。


    孫鏡心裏大叫糟糕,電這一下,掛在身上的貓全都哆嗦著掉下去,但馬上更多的就要撲上來,沒了電擊器可怎麽辦。


    但居然沒有貓重新撲上來。


    孫鏡轉頭一看,才發現最早扔出的電擊器已經被徐徐拿在手裏,這時正閃著電弧。在她旁邊,原本已經站起來的歐陽文瀾,又倒了下去。


    「這東西威力小。」孫鏡喊,「電一下不一定暈,再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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