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槍彈如雨,仍起到了一定效果,深海惡鯛揭起一片水花,擦著我們所在的救生艇迅速遊過,頭也不回地撞向明叔和多鈴姐弟所在的小艇。明叔麵如土色,呆在當場,眼看就要被怪鯛揭翻小艇拖入水中,多鈴和古猜隻好掄起船槳砸向獠牙大張的鯛頭。 我見狀不妙,隻要小艇一翻,明叔這三人還不夠給這海怪般的惡鯛塞牙fèng,但我們的兩支m1卡賓槍無法射殺水中的惡魚,隻好使出當年在河裏炸魚的辦法,同胖子取出集束手榴彈,咬掉導火環,拚命投向金眼鯛和橡皮艇之間。 手榴彈從脫手到爆炸有一個間隔,未能炸中金眼鯛的魚頭,不過還是炸中了烏青的鯛尾。爆炸激起一大片水柱,將金眼鯛魚從水中掀翻至半空,可手榴彈爆炸的區域離救生艇過近,爆炸的衝擊波同時將橡皮艇沖得一震,明叔和多鈴都被甩入了水中,古猜想也沒想,叼了短刀就下水救人,好在這些人都是海上搏風擊浪以海為生之輩,掉到水裏並未慌亂,迅速遊了回去。 我見四周有鯊影閃現,不禁替他們捏了把汗,急忙將小艇靠攏過去。明叔等人的小艇已經漏水不能使用了,但我們這一艘救生艇,根本容不了六人和大量裝備,如果讓眾人合乘一艇,那逃離時使用的水肺等潛水裝備,以及淡水和食物這些看似累贅、實則維持著打撈隊生命線的重要物資都要捨棄。 火燒眉毛,隻好先顧眼下,為今之計,僅有冒死潛水,進入海下水底尋找出口。於是讓眾人暫時踏著青銅巨像,攀上海底神木落腳。另外歸墟的出口唯有潛水離開鯨腹,然後摸清伏流的走向,潛回珊瑚森林附近的海溝,所以潛水裝備絕不能捨棄。於是大夥都要把各自需要的水肺蛙具背了,又帶了少量潛水炸藥,槍枝、手榴彈、食品、淡水全都拋下。撈來的青頭自然是捨不得扔回去,分別纏在身上的潛水攜行袋裏。秦王照骨鏡我始終綁在胸前,隻要能活著回去,這古鏡是必須帶回去的,其餘的青頭和一日用量的清水食品,還有部分急救藥品,則都裝入一個加有鉛塊和充氣囊的密封背包裏,以便統一攜帶。第四十三章 奔月 明叔把恨天氏刮蚌屠龍的兩柄短劍分給我和胖子,他說想在歸墟裏潛水尋找生路,基本上就要做好有去無回的心理準備,天知道水深處有什麽危險,有疍民祖宗的「分水劍」防身,至少比潛水刀和魚槍可靠,我和胖子暗罵明叔又想將我們頂出去做擋箭牌。 不過此刻容不得再去跟他計較,我抓緊時間告訴眾人,看來海上就要發生大潮,歸墟裏隨時都可能被海水灌滿,留在這兒被龍火燒灼隻有死路一條。咱們潛入水底求生,咱們潛入水底求生,機會隻有一次,絕沒有回頭的道理,如果水肺消耗盡了還遊不出去……那結果就不用我說了,總之記住三點,第一,團隊行動,同進同退;第二;不要耽擱時間;第三,最後時刻一定要頂住心理壓力,必須豁得出去,孤注一擲,千萬不能走回頭路。 此時眾人無不清楚,憑我們攜帶的水肺氧氣,想在根本還沒確定是否有出口的情況下逃出歸墟,活著出去的概率恐怕連千分之一都沒有。但留在這裏不是被浪湧揭翻了小艇掉進水裏餵鯊魚,就是被龍火和熱泉燒死,事態是急轉直下一落千丈,連喘息考慮的時間都不剩幾分鍾了,眼瞅著再不採取行動就沒有活路了,正如明叔所言,「不賭不知時運高」,機會再少也是機會,與其等死,何不趁著現在精力充足冒險一搏?當即便都下定了決心。 這時火雨突然不再落下,附近水麵的鯊魚都在搶奪鯛魚的屍體,水已漲至青銅奴隸的頭部,水麵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銅人頭顱,四周大水湧動之聲如同在海底撞擊巨鍾,這時氣氛壓抑得難以形容,但我見正是入水的機會,對眾人打個手勢,扣上蛙鏡含了呼吸管,正要帶頭順著「楗木」下到水裏,卻被古猜拉住了胳膊。 我推開蛙鏡問道:「怎麽?臨陣退縮了?」隻見龍戶古猜滿臉都是驚訝駭異的神情,他對眾人說:「不能走……我看到……一個白色……白色的太陽!」 我聽古猜說見到了白色的太陽,根本不明白這小子在說什麽胡話,還以為是他過於緊張嚇昏了頭,畢竟絕望帶來的強烈心理壓力,不是他這十六七歲少年可以承受的。 明叔卻嚇了一跳,在海上見了白日頭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懂得海象天候之人都清楚「日頭慘白,風暴連天」,那是將要發生翻海災難的徵兆,險些癱坐在地上,幸好被扶了一把,shirley楊問古猜:「別急,把話說清楚了。」 古猜急忙指著頭頂:「你們看啦,太陽是白的……」眾人均沒想到他所說的太陽就在頭頂,身在地形酷似鯨腹的歸墟之中,怎麽可能看到天空的太陽?當即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上方,不料真有個白茫茫的圓形物體懸在頭頂,正對著「楗木」嵌滿箭石的頂端。 剛才海氣相激,岩層中的龍火飛濺,落下了一場火雨,半空都是陰火燒海形成的薄霧,誰都沒曾注意上方的情況。我心中先是一凜,有些摸不著頭腦,奇道:「那是什麽?」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一時沒能回過神來,隻有一片茫然,但卻還知道,那東西肯定不是太陽。 shirley楊凝視岩層中明顯比周圍隆起的一塊黑色穹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喜道:「幽靈島!」原來那白茫茫的光暈,不是古猜形容的太陽,而是歸墟中沒被海氣遮掩的一處「天窗」,此地上有天門,下有伏流,才保得千百年來生氣不減。我們剛入珊瑚螺旋之時,正值大潮退去,海麵上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島嶼,那是一座由於潮汐作用時隱時現的「幽靈島」。 潮水升漲之時,島嶼就會沒在水下,等到潮位低落,它又會在海麵上出現蹤跡。開始的時候我們誤以為幽靈島是巨鯨出水的脊背,唯恐被它鼓浪而出揭翻了船隻,曾以海神炮轟擊,確認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海上小島。幽靈島將珊瑚螺旋分割成東西兩個區域,我們受到「大海蛇」的襲擊,從東側沉入海眼,想不到歸墟中恨天氏的古蹟,正建在幽靈島的正下方。 更沒想到幽靈島上有個天窗般的洞窟,直通海麵,想必天色已明,露出圓盤大的一片天光,才被古猜誤以為見到了大風暴前的白日頭。估計這井口般的洞窟,並非是被三叉戟號上的「震海炮」轟塌的。這射日神器「楗木」,如同一株大樹,以箭石嵌為傘蓋,作勢破天欲出。原來這射日圖騰布局嚴謹,皆有深意,現在才感覺到恨天人煞費苦心建造了一幕神話般的場麵,這其中絕不僅是擺擺樣子那麽簡單,其中還似乎藏著什麽更大的秘密。自商周時,便有人將日月星辰和魚龍百獸來代表防衛,從海底神木上那殘破的銅飾來看,那天窗正應月位,我實在猜想不出為何如此安排。 胖子問眾人道:「諸位,我說咱別光顧了驚嘆了,沒看水漲上來了嗎?咱們是順著這定海神針爬上去,還是潛入水底另尋出路?事不宜遲,何去何從,必須趕緊拿定主意。」 我見幽靈島正是直通海麵的生門,聽四周隆隆巨響,正是大潮將漲的信號。潮位增加後,這幽靈島也得被淹沒在水下,隻有抓緊時機攀上神木離開歸墟,其餘的事等回到海麵上再作計較不遲。 我想到這些,正要作出決定,shirley楊突然攔住我說:「我剛開始曾覺得用楗木來造巨箭,有些和華夏文明中那些古老的傳說不符。恨天氏雖以射日圖騰的後裔自居,但楗木是蔭沉木,據說它本身是上古神木,能夠從海底一直生長到月宮,那天窗般的洞窟設在月位,一定是明月的象徵。古籍中對恨天氏的記載極少,不過周穆王時期的銅鼎上,卻有恨天氏死後奔月的傳說,這恐怕不是射日的圖騰,而是奔月的冥途,是給死去亡靈使用的,咱們從這攀上去,是否會有危險?」 眾人心中一沉,原來「楗木」並非是「射日」的戰爭圖騰,而是「奔月」的冥途象徵,歸根結底,這環形山果然是一座存在於常理之外的「古墓」。在珊瑚螺旋海域由於海氣凝結,等閑見不到星光月色。「楗木」頂端白茫茫的天光,確實如同一輪滿月,這棵給亡魂升華的海底神木,似乎離明月僅有一步之遙,隻要攀上「楗木」頂端,縱身一躍便可離開這片沒有出口的混沌之海。 明叔見周圍水麵上鯊影紛亂,下海潛水難免要與群鯊生死相搏,他往來海上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厲害,現在的情形是寧上不下,忙對眾人說:「楊小姐說得在理,在海上確有神木通月赴死的古舊傳說,不過縱然是水底冤魂奔月的神木,眼下也是咱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通天之路了……」說罷帶頭攀著布滿龍鱗般粗皮的古木斜麵,一步步緩緩爬向上方的天窗,口中還哼著蛋民那套悽苦的曲子給自己壯膽,悲壯如同狼嚎鬼哭:「我的海神啊,救救我苦男兒,不怕海波深無底,隻怕死採回不了家……」 我見明叔已搶先上了好似能通住明月的神木,六十多歲的人了,說上就上毫不遲疑,手腳卻也當真利索,心中大罵他是隻顧個人不顧集體的本位主義傾向分子。但他的舉動也打消了我們的顧慮,破釜沉舟,全都在此一舉,此時隻好全隊攀上出口以求逃生,不過水肺蛙具都不能扔,咬牙負重往上爬,萬一上麵出不去,還能退回水裏。 第二個爬上「楗木」的是胖子,他背著水肺和一大包青頭,雖然分量沉重,但一件也捨不得扔下,負重對他來說還能應付,可登梯爬高的舉動,向來是他的弱項,事情逼到這地步了,也隻好豁出去了,他閉上眼,「噌噌噌」幾步就從斜倒的巨木上連爬數米。 眾人連成一串攀上了這掛滿銅鏈的高大「楗木」,也不知這千萬年的老木頭,還能否經受得起。俯身向下一看,四周海水滔天翻滾,腳底的水麵還能看到無數青銅奴隸的身影,更有許多鯊魚在水中盤旋遊動,整個環形古城的遺蹟大半都已沉入了水中。我擔心胖子緊張過度會失手墜下,便對趴在前麵的胖子叫道:「王司令你快睜眼看看,咱們就要攀到月亮上了,月宮中的小寡婦和她的長生不死藥還都等著你接收呢。」 胖子感到巨木下水勢森然,從高處灌下來的冷風在耳畔颼颼直刮,哪裏還敢睜眼,但嘴上還能支應,叫道:「胡八一,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又開始冒壞水缺德了。你還不知道本司令這輩子就有這麽點雅興,上到高處就專喜歡閉目沉思玩點深沉的,咱心裏明鏡兒似的,一睜眼不但看不見小寡婦,還非得掉下去餵魚不可,到時候我非拉上你這缺德帶冒煙的墊背……」 洪波怒濤聲中,六人攀到了海底神木的頂端,到了此時已是被重物壓迫得腰酸背疼,雖然手腳發軟可誰也不敢鬆手。可以感覺海麵上的空氣已經吹到了臉上,一片白蒙蒙的天空清晰可見。但在底下看「楗木」離出口似乎很近,可到了跟前才發現,不插上翅膀根本甭想出去。明叔在最高處顫顫悠悠地站起身來,踮起腳尖,不死心地伸手去夠洞窟邊緣,可離得實在太遠,尚且離著十餘米的距離,頓覺心灰意冷,險些翻下神木栽進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