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如何,當他決定麵對的時候,潘逸佳懷孕了,這是他不得不麵對的最大的問題。


    餘瑩站定,她已經完全壓抑住了自己的感情。她冷靜地說:“她前幾天來找過我,我想她知道了我們的事情。”


    “不可能,逸佳不會那麽有心計的。”吳博榮直到現在都無法接受身邊的女人一夕成長的現實。


    “或許吧!但這種事情不需要心計,隻要直覺。這是女人的本能,你們男人並不知道。”


    吳博榮走來,想抱餘瑩。餘瑩後退了一步:“你知道都到這一步了,我們沒有路了。”


    餘瑩一指前麵,下麵的城市在安靜的山腳下鋪展開著:“你告訴我,哪一條路,我們還可以走?”


    “我們,走吧!”吳博榮的聲音都沙啞了,那種撕裂已經讓他承受不了了。


    “走?”餘瑩笑了一下,“不,你不會走。你隻不過是被現在這種情緒刺激,你放不下這些,你擁有的這些。你也放不下那個孩子, 你沒出生的孩子。如果我們走了, 總有一天, 你會後悔,而且會指責我們這個時候的荒唐。那個時候,我會怪我自己為什麽要跟你走。”


    餘瑩上前一步,摸著吳博榮的臉說:“我真是恨自己,為什麽非要這麽了解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明白將來?為什麽我不能不想那麽多?為什麽我不能不管不顧地拉你飛走,像鳥一樣地飛走算了……”


    吳博榮把她拉到懷裏,緊緊地抱著,抱得那麽緊,緊到他能聽到他心裏傳來的心破碎的聲音。


    餘瑩嘆了一口氣,清醒的愛情真是殘酷,每個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如果可以像少男少女那樣不管不顧,任火燒身也不會喊痛,該有多好!


    那個冬夜裏,餘瑩貪戀著這個懷抱。他們抱得很緊,都不敢言語,怕從對方的嘴裏聽到“再見”。什麽時候能再見?什麽時候敢再見?什麽時候可以若無其事地坐在一起說句“好久不見”?什麽時候可以擦肩而過打個招呼?


    吳博榮,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我可以忘記你,不再想你?


    吳博榮,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我可以再找到我一直尋找的那個人?那個人不是你,我等不等得到?這一輩子,還能不能遇到?


    我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自己想愛的那個人。可是,當我遇到了,為什麽我連珍惜的機會都沒有?我原來以為的幸運,其實是一種折磨。


    餘瑩的腦子裏轉過了成千上萬的念頭,最後,腦子陷入了一片空白,連是怎麽樣分開的,怎麽樣回家的都不記得了。


    很久後,餘瑩想起那個冬夜,她隻記得那個溫度的變化。從冷涼的路途裏涉步,遇到溫暖的懷抱,那種溫暖直入靈魂,她戀著抱著,頭埋在他的懷裏,不肯抬起來,像是沉入了母親的子宮,安全又舒適,但那個人卻又放開手,於是周圍又一點點地冷了下去,冷到了骨子裏,冷過沒有遇到暖之前。


    那個冬天,好像真的很冷,很冷。 第十五章 出嫁  李蘭還是三天兩頭上門來要看小寶。她已經不再提出要把孩子帶走,但是餘瑩知道,她隻是在給自己時間適應。李蘭是一個善良的女人,餘瑩感覺得到,她看得出自己對小寶的依戀,所以,她給自己時間,她在施捨。這個孩子就是她的,沒有人能搶得走。


    程濟堅決不肯離婚。餘瑩想和程濟好好談談,可是程濟總是能想辦法把這個話題岔開,裝出很忙的樣子。程濟並不想麵對這件事情,雖然這件事總會放上檯麵,但他現在還沒有準備,甚至他潛意識裏會覺得,把這件事情拖一拖,等餘瑩情緒平復了,或許就不了了之了。


    他既不能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餘瑩為什麽要離婚,也不能停下來問問自己為什麽不肯離婚。生活成了一種慣性,他根本不想思考。就這樣往前走,有時候看清自己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不明白餘瑩在想什麽, 可是, 過日子根本不需要知道別人想什麽。


    再等等,程濟和餘瑩的腦子裏都是“再等等”。再等等,餘瑩可以多一點時間和小寶相處;再等等,程濟就不用和餘瑩討論離婚。


    在等待中,又是一個新年。過年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歡天喜地的,而餘瑩和程濟還是像從前一樣地過著。像前幾年過的每一個年那樣,餘瑩準備年貨,程濟定酒店,把雙方父母親戚都請在一起吃一餐飯,熱鬧一場,然後看一場春晚,再互送一下紅包,就算是把這個年給過掉了。


    餘瑩完全是麻木著做這些事情,提不上高興,也提不上煩。她覺得自己很久很久都沒有想吳博榮了, 從那次在木亭裏分手後,兩人什麽也沒有說就默契地不再聯繫對方。


    打年貨的時候,餘瑩在超市裏推著車,往裏麵放著大包的糖果和幹貨,可是,這些東西都失去了意義,她肯定不準備留在這個家把它們吃完,它們的存在隻是一種習慣。她意識到,要從一種習慣的生活裏跳出來要多大的勇氣,雖然已經沒有了愛情的支撐,但是她還是想掙脫這種生活。她需要勇氣去麵對來自親人的壓力和不解,那些都會超出她從前估計的。


    但是,餘瑩已經決定了,程濟不愛他,她亦不愛程濟,在她還沒有孩子的時候結束這一段不快樂的婚姻,是給對方和自己最好的交代。


    過年的時候,氣氛還是一樣的,程濟是一個讓所有長輩都放心的女婿,無惡習,上進,工作好,顧家。在餘瑩父母眼裏,這樣的男人就已經是最好老公的人選。在背地裏,他們無數次地感嘆大女兒餘晶的婚姻悲劇同時,又會安慰自己幸好餘瑩找到了一個好歸宿。女人不就是求個三餐一宿,冷暖有人知,再一起生兒育女養好下一代嗎?


    餘瑩的爸爸餘朝勝看著餘瑩抱著孩子和女婿一起出入酒店,可是眉目裏又沒有高興的神色,不禁暗地裏問:“怎麽樣,最近日子還好吧?”


    餘瑩想說什麽,但張張口又閉上了。大過年的,說這樣的話,總歸是掃興。她隻是拍拍父親的手說:“爸,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麽啊?”


    “我啊,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就夠了,人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心願啊!”


    餘瑩往爸爸身邊靠了靠,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外麵旅遊,明年我選個時間,帶你和媽出去走走。你說我們去澳洲好還是去日本好?這一次要走就走遠一點。”


    餘朝勝聽了自然心喜,但還是拍了拍女兒說道:“一把年紀了還跑那麽遠做什麽,浪費錢。出國那得多少錢啊!”


    “錢還不是人掙的,錢就是給人用的,用在你和媽身上,我開心。”


    餘朝勝心中一酸,餘晶和冉冉這些年沒有少扯餘瑩的後腿,餘瑩雖然拚到這個時候小有成就,但她從小就是被外公打得最狠吃苦最多的一個孩子,小小年紀開始學練針,為了求手穩,雙手平舉水杯端到手發腫。這個孩子最懂事,卻也最讓人心疼。餘朝勝看著女兒那張隱隱布滿憂傷的臉,忽然說道:“要真問我最大的心願,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好好地過日子,過得開開心心的。我和你媽沒有多少日子了,我們真的希望我們走之後,你們可以過得很好。你這個孩子一直都不開心,我就想你過得開心一點。”


    餘朝勝嘆了一口氣:“我活到這個年齡,已經知道這一輩子太短了,我也不求什麽了,你和餘晶、冉冉都好好的,我就好了。”


    餘瑩聽到這裏,忍不住濕了眼眶,低著頭喊了一聲:“爸!”


    餘朝勝回過頭來拍拍她的手:“你和程濟之間的事情,就算是你想瞞,我也看得出來一點。要是日子真過不下去了,你就別為難自己了,我和你媽能理解你的。從前總是我們壓著你,但現在想想,都要入土了,還不如讓你去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當時想的不一樣,我們也跟上不了……”


    餘瑩心裏一抽, 這才知道父親的眼睛其實一直都盯著自己, 看著自己的各種表現。她與程濟的僵局已經連父親都看得出來了。


    她把頭靠在父親的肩上,輕輕地抵著,這是多年來都沒有的親熱舉動。她心裏的感動無法表達,語言顯得蒼白無力。父親在這個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和支持。她知道了自己並不是無助的。她把頭趴在那已經彎下的背上,才知道父母已經真正的老去,而那一顆愛自己的心,卻從來沒有變過。


    餘瑩的眼淚打濕了父親的後背,她哭得像一個孩子。


    那個年算是無風無浪地過了。除了冉冉很奇怪地打量了她之外,似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的不同。


    就像和吳博榮的交集就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點。


    可是,這真的就是原點和一場夢嗎?餘瑩明白那不是,沒有人能抹去發生過的事情,每一件小事都可以改變人生。


    就在這個時候,很久都沒有聯繫她的李莫玫打電話來,發出了婚禮邀請。餘瑩真的感覺很震驚,因為李莫玫好像前幾個月還沒有男友,現在忽然說要結婚,這個消息,讓她亂了心神。獲得邀請的還有程濟,程濟內心的衝擊不會比餘瑩小,上次和李莫玫一起回母校還沒有過多久,那天樹下李莫玫離去的身影好像還在麵前,現在卻得到了她要結婚的消息。


    這兩人因為這樣的心理,都準備得很充分,也送了很貴重的禮物。


    李莫玫的結婚宴會是西式的,在本城裏很高檔的一個酒店的室外花園裏擺的。小小的花園布置得分外優雅,李莫玫穿著白色的婚紗,在中間笑著交談,餘瑩進來的時候,感覺她還是那麽的美。


    這種美從學校到現在,她雖然在老去,可是她的美總是在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內容。她這種女人,美得奪目驚心,年齡不會在她們身上劃什麽年輪。但這樣的女子還是嫁了,嫁的那個男子普普通通,除了看起來似乎有一點小錢,哪一方麵都不如從前追過她的那些男子。


    或許是李莫玫真的累了,她等了追了,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什麽。在校園裏那一次讓她明白,也讓她真正地涼了心。原來,她等的東西,就是她早就放棄的愛,那份純真又已經遺失在年月裏的愛。現在那個人和當年的少年早就不是一個靈魂,而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她要的東西是永遠不會再有了。


    既然是這樣,不如在現世裏找一個安穩的男人嫁掉。這個男子叫朱盛,因為不是太優秀,所以相守起來就會分外的容易,何況他還守了自己這麽多年。也許他不是最好的一個,卻是最耐心的守得最久的那個。


    朱盛多年前也在校園裏癡迷這朵花,可是怎麽也輪不到他去表白。這些年,這個女子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他也知道自己的條件不怎麽樣,配她是不行的。可是,她未嫁,他就認為自己總是有機會的,就算是她嫁了,沒有遇到下一個讓自己這麽動心的女子,這個男子也不肯妥協。說白了,朱盛隻是忠於自己,他沒有理會李莫玫愛不愛他,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機會,他隻是忠於自己的內心。沒有一個女子再讓他如此的癡迷,為什麽要放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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