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shirley 楊忙著做下水前的準備,沒空去體會明叔複雜的心情,除了保留必要的武器炸藥以及照明器材、燃料、藥品、禦寒的衝鋒衣之外,其餘的東西全部拋棄。按照我們的判斷,因為原址已經被水淹沒了,所以冰川水晶屍的腦子,肯定是被輪迴宗埋在了影之城的下方,而它的雙眼,應該是在惡羅海城真正遺址的正下方,不過最大的可能,它已經被吞進魚王的肚子裏去了。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隻要順著廢墟,潛入地下深處的祭壇就可以了。但魔國的祭壇,在經過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是否還能在地底保留下來,仍然是個未知數。 我對胖子和shirley 楊說:「咱們進藏前,我請我師兄起了一課,遇水方能得中道,以前我對此將信將疑,現在看來,無不應驗,此行必不落空。」 胖子說:「芳香的花不一定好看,能幹的人不一定會說,我就什麽也不說了,等找到了地方你們就瞧我的。鬼洞妖洞我不管了,反正咱們不能空手而回,有什麽珍珠瑪瑙的肯定要鑿下來帶回去,甭多說了,這就走,下水。」說完按住嘴上的呼吸器和潛水鏡,筆直地跳進了風蝕湖,激起了一大片白珍珠一般的水花,驚得湖中遊魚到處逃竄。 shirley 楊對我說:「當初如果不是我要去新疆的沙漠,也不會惹出這許多事來。我知道你和胖子很大方,抱歉和感激的話我都不說了,但還是要囑咐你一句,務必要謹慎,最後的時刻,千萬不能大意。」 我對shirley 楊點了點頭,她也由綠岩跳入湖中,我對身後的明叔與阿香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就在此等候,等我們完事後一定回來接他們,隨後也縱身從岩上躍下。 湖裏的魚陣還在水晶牆附近緩緩移動,並沒有因為接連三人落水而散開。第二十五章 掉落 剛與胖子、shirley 楊在湖中匯合,還沒等展開行動,明叔帶著阿香也溜到了水裏。我對明叔說這可真添亂,你們在上麵待得好好的,下來攪和什麽?咱們又沒有那麽多的氧氣瓶。 明叔拽著阿香,邊踩水邊對我說:「唉呀……別提了,剛才在上麵看到,那林子裏又有動靜,怕是那兩條斑紋蛟起了性子,又要到湖裏吃魚了,我就想在上邊提醒你們,但腿有些發軟,沒站穩,就掉下來了。」 我回頭望了望風蝕湖邊的林子,隻有山間輕微的風掠過樹梢,不見有什麽異常的動靜,隨即明白過來。事情明擺著,明叔這死老頭子,擔心我們下去上不來,找到祭壇後另尋道路走脫,撇下他不管,他有這種擔心不是一天兩天了。 既然他們下來了,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讓他們泡在水中不管,但他們隻有潛水鏡,沒有氧氣瓶,隻好還按先前的辦法,眾人共用氧氣瓶。於是讓大夥聚攏在一起,重新部署了一番,從那個被巨大石眼砸破的風蝕岩洞下去,哪往下滲水滲得厲害就從哪走。 我們剛要下去,湖中的魚群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那些非白鬍子魚的魚類,像是沒頭蒼蠅般地亂竄,一旦逃進湖底的岩洞中,就再也不肯出來,而上萬條結成魚陣的白鬍子魚,也微微顫慄,似乎顯得極為緊張。 我立刻感到不妙,心中暗想:看來這位明叔不僅是我們這邊的義大利人,除了幫倒忙之外,他還有衰嘴大帝的潛質。 剛有這個念頭,湖中那魚陣就已經有一部分散開了,似乎是裏麵的白鬍子老魚傷勢過重,掛不住這些魚了,而有些白鬍子魚感到它們的祖宗可能快不行了,鬥誌也隨即瓦解,但還是有一部分緊緊銜成一團,寧死不散,不過規模實在是太小了。 我估計這魚陣一散,或者陣勢減弱,山後的斑紋蛟很快就會躥出來,它們是不會放過咬死這條老魚的機會的。稍後在這片寧靜的風蝕湖裏,恐怕又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一旦雙方打將起來,倘若老魚被咬死,那想再下水就沒機會了。 機不可失,我趕緊打個向下的手勢,眾人一齊潛入湖底。剩餘的魚陣正向湖心移動,我們剛好從它的下方遊過。密集的白鬍子魚,一隻隻麵無表情,魚眼發直,當然魚類本身就是沒有表情的,但是在水底近距離看到這個場麵,會覺得這些白鬍子魚像是一隊隊慷慨赴死、即將臨陣的將士,木然的神情平添了幾分悲壯色彩。 湖下不太深的地方就是蜂巢頂端的破洞,剛剛潛入其中,湖中的水就被攪開了鍋,一股股烏血和白鬍子魚的碎肉、魚鱗,都被向下滲的暗流,帶進風蝕岩兩側的洞內。 胖子對我打了個手勢,看來上邊已經幹起來了,又指了指下麵,下行的道路被一個巨大的石球堵死了,不過已經看不出石眼的原貌,上麵聚集了厚厚一層的透明蜉蝣,以及各種處於生物鏈末端的小蝦小魚,隻能從側麵繞下去了。於是眾人輪番使用呼吸器,緩緩遊向側麵的洞口,越向深處,就感覺水流向下的暗湧越強大。 在一個岩洞的通道裏,shirley 楊逐步摸索著,確認哪個方向可行。直接向下是最危險的,這千萬年的風蝕岩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早已不堪重負,說不定頭頂的石眼什麽時候就會砸下,被拍下就得變成一堆肉醬,安全起見,隻有從側麵迂迴下去最為保險。 最後我們潛入一個百餘平米的大風洞裏,這裏像是以前古城的某處大廳,有幾分像是神殿,頂壁已經破了個大洞,但裏麵儲滿了水,水流相對穩定,似乎是隻有上麵那一個入口,別的路都被岩沙碎石封堵,雖然水流可以滲過,但人卻過不去。眾人隻好舉著照明探燈在水下摸了一圈,氧氣所剩不多,再找不到路的話,就是死路一條。 正在無路可走,眾人感到十分焦慮之時,大廳中的湖水突然變得渾濁,我抬頭一看,頓覺不妙。那條十幾米長的老魚,正被兩隻猛惡的斑紋蛟咬住不放,掙紮著向我們所在的湖底大廳裏遊來。 斑紋蛟都是四五米長的身軀,雖然跟白鬍子老魚相比小了許多,但怪力無窮,身體一扭,就扯掉一大條魚肉。那條老魚遍體鱗傷,垂死掙紮,拖著這兩個死對頭沉了下來,不時地用魚身撞擊水底的牆壁,希望能將它們甩掉。此時雙方糾纏在一起,翻滾著落入水下神殿。 在這些水下的龐然大物麵前,人類的力量實在過於微不足道。我對眾人打個手勢,趕快散開,向上遊回去,這神殿雖然寬敞,卻經不住它們如此折騰,但在水底行動緩慢,不等眾人分散,老魚已經帶著兩條斑紋蛟倒撞到殿底。 神殿底部也是雪白的風蝕岩,那條體大如龍的白鬍子魚,受傷發狂後的力量何等巨大,它的魚頭又堅硬無比,直接將地麵撞出了一個大洞。然而這神殿底層也很堅固,魚頭剛好卡在其中無法行動,想衝下去使不上勁,想抽回來也不可能,隻有拚命亂擺魚尾,一股股的濁血將水下神殿的湖水都快染紅了。 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我們怕在混亂中被它的魚尾甩中,分散在四處角落躲避。由於已經散開,又是在水下,我根本沒辦法確認其餘的人是否還活著,隻能個人自求多福了。 兩頭黑白斑紋蛟見老魚被困,欣喜若狂,在水下張牙舞爪地轉圈,正盤算著從哪下口結束魚王的性命。它們被水中的血液所刺激,跟吸了大煙一樣,顯得有些興奮過度,這一折騰不要緊,竟然發現了這殿中還有人,其中一隻在水下一擺尾巴,像個黑白紋的魚雷一般,躥了過去。 這時殿底的窟窿四周開始出現裂fèng,渾濁的血水跟著灌下,能見度立刻提高了不少。我用水下探照燈一掃,隻見躥出來的斑紋蛟,直撲向不遠處的shirley 楊和阿香。她們二人共用一個氧氣瓶,都躲在殿角想找機會離開,但已經來不及了,我想過去救援,又怎能比那魚雷還快的斑紋蛟迅速,而且就算過去,也不夠它塞牙fèng的。 形勢萬分危急,突然水下潛流的壓力猛然增大,那顆卡在蜂巢中間的千鈞石眼,終於落了下來。撲向shirley 楊與阿香的那頭斑紋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石嚇傻了,竟然忘了躲閃,被砸個正著。這湖水的浮力有限,巨石的下墜本身就有上麵整湖的水跟著下灌,砸到斑紋蛟之後連個愣兒都沒打,緊跟著將水下的殿底砸穿,這殿中所有的事物,都一股腦的被巨大的水流帶著向下衝去。 我在水裏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像是掉入了沒有底的鬼洞,下麵是個大得難以想像的地下空間,隻能閉住口鼻,防止被激流嗆到。恍惚間,發覺下麵有大片的白色光芒,似乎是產生了光怪陸離的幻覺,也不知其餘的人都到哪去了。 身體落入一個湖中,這裏的岩石上隱約有淡薄的螢光,但看不太真切,頭上有數百個大小不等的水柱,透過頭頂的各處岩洞倒灌入湖中。忽然一隻有力的手將我拉住,我定神一看,原來是胖子,見了生死相隨的同伴,頓覺安心不少,拍亮了頭盔上的射燈,尋找另外三個人的下落。 由於這裏的水還在繼續向東邊的深澗裏滾滾流淌,稍一鬆懈,就有可能被衝下去。我和胖子隻好先遊到附近的岸上,扯開嗓門大喊了半天,但都被水流衝下的聲音淹沒了。明叔、阿香、shirley 楊都下落不明。 我和胖子一商量,肯定是被水衝到下遊去了,趕緊繞路下去找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地下的世界,地形地貌之奇特,屬於我們平生所未見,剛一舉步,就見一隻大蜻蜓般的水生蜉蝣,全身閃著螢光從頭頂飛過,竟然有六寸多長,像是空中飛舞著的白色幽靈。 就這麽一走神,加上失散了好幾個人,心神有些恍惚,沒注意看腳下是一個碎石坡,二人踩到上邊收不住腳,翻滾著滑落下去,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已經淩空落下。我們摔下七八米,落在一個蓬蓬鬆鬆的大墊子上,一時頭暈腦漲,好在這地方很軟,摔下來也不疼,但是突然發覺不太對,這手感……竟然是掉到了一塊肉上了,趕緊讓自己的神智鎮定下來,仔細一看,不是肉。我和胖子對望了一眼:「這他媽八成是蘑菇啊……十層樓高的帝王蘑菇。」 這地下的龐大空間中,水邊有無數飛舞的大蜉蝣,它們的生命很短暫,從水中的幼蟲生出翅膀後,大約隻能在空中活幾分鍾的時間,這時它們的身體將散播出一種特殊的螢光粉,死後仍會持續發光一段時間,所以整個地下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神秘的白色螢光之中。 隨著在地底的時間漸久,我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這種暗淡的地底螢光,看周圍的東西也不像剛開始那麽模糊了。我看了看身下那個軟軟的大墊子,似傘似蓋,中間部分發白,周圍是漆黑的,確實是個罕見的大蘑菇,直徑不下二十米。 這種菌類在地下潮濕的地方生長極多。看到身下這隻大蘑菇,我和胖子都立刻想起在興安嶺插隊的時候,到山裏去采木耳,剛剛下過雨,竟然在山溝裏看到一隻比樹都高的蘑菇,摩天矗地地長在林子裏,當時我們驚嘆不已。屯子裏的人說那是「皇帝蘑菇」,運氣好的話,每年八月可以見到一兩次,不過這東西長得快,爛得也快,早上剛看見,不到晌午可能就沒了。而且長有皇帝蘑菇的森林附近,都很危險,因為這東西味道太招搖,顏色又不同,其性質也千差萬別,又因其稀少,很少有人能盡知其詳,所以大夥看見了也隻能當看不見,既不敢吃,也不敢碰,繞路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