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可能要麵臨的危險同眾人說了,尤其是讓明叔提前有個心理準備,現在後悔了往回走還來得及,一旦進了災難之門,就沒有回頭路了。 明叔猶豫了半天,咬著牙表示願意跟我們同行,於是我們裝備整齊,下到水中。三個氧氣瓶,胖子自己用一個,由他去爆破魚陣,shirley 楊同阿香合用一個,我和明叔用一個。明叔大半輩子都在海上行船,水性精熟,在水下跟條老魚一樣,阿香雖然水性平平,但有shirley 楊照顧她,絕對可以讓人放心。 喀拉米爾山底的河水,非常獨特,又清又白,這裏的水下少有藻類植物,最多的是一種吃石矽的透明小蝦,構成了獨特的水下生態係統。進到水底,打開探照燈,隻見四下裏白光浮動,水下的石頭全是白色的。 一片碧綠的水晶牆上有個將近十米寬的通道,用水下探照燈向通道前方照射,對麵的水域顯得十分渾濁,無數白鬍子魚一條銜著一條的魚尾,組成的魚牆無邊無際,蔚為壯觀,把連接外邊的河道堵得死死的。水流的速度似乎並未因此減緩,可能在地下更深處,隱藏有其他分支水係。 我和明叔、shirley 楊、阿香四人停在洞口邊等待時機,胖子帶著炸藥遊過通道,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魚陣前的濁水之中,過了很久還沒回來。也許在水下對時間容易產生錯覺,每一秒鍾都顯得很漫長。我舉起探照燈不斷往那邊照著,正自焦急,看見對麵水中燈光閃動,胖子著急忙慌地遊了回來。 胖子邊往這邊遊邊打手勢,看他那意思是炸藥不太好放,所以耽擱了時間,馬上就要爆炸。這時明叔也在通道口往那邊看,我趕緊把他的腦袋按下去,伸出胳膊,把拚命往這邊遊的胖子拽了過來。 幾乎就在同時,水下一陣晃動,那堵水晶牆好像也跟著搖了三搖,強烈的爆炸衝擊波,夾帶著破碎的魚屍向四周衝散開來。我們伏在牆底,透過潛水鏡可以看到一股濃烈的紅霧從災難之門裏沖了出來,誰也沒料到爆炸的威力這麽強。胖子手指張開橫擺:「炸藥大概放得有點多了……」 由於時間緊迫,衝擊波剛一過去,我們就把身體浮向水麵,想盡快從通道中衝過去。我剛把頭抬起來,還沒等看清通道中的狀況,潛水鏡就被撞了一下,鼻樑骨差點都被撞斷了,我趕緊把身體藏回牆後。無數受了驚的白鬍子魚從通道中沖了過來,這些結成魚陣的大魚,爆炸之時的精神狀態都很亢奮,用生物學家的話講,它們處於一種「無我」的境界,這時候宰了它,它都不知道疼,所以很難受外力的幹擾而散開。但強烈的爆炸衝擊力,使它們忽然從夢遊的狀態中驚醒過來,頓時潰不成軍,瞪著呆滯的魚眼,拚命亂竄。 一股股的魚潮好像沒有盡頭,從通道中如瀉洪一般,似乎永遠都過不完。我心道不妙,本來以為魚群會向另一個方向退散,但是完全沒想到,這些魚完全沒有方向感,仍然有大批鑽進了災難之門的通道。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分半鍾,魚群再過不完,我們就喪失了這唯一能進入惡羅海城的機會了。 正在這時,從通道裏噴湧出來的白鬍子魚已竭,我們爭分奪秒地遊進通道,這裏的河水被魚鱗魚肉攪得一片渾濁,身處水中,直欲嘔吐,而且能見度幾乎為零,好在通道筆直,長度也有限,含住了一口氣,奮力向前。 身體不時受到撞擊,還有不少掉隊的白鬍子魚像沒頭蒼蠅似的亂竄。這些大魚在水底下力量奇大,混亂之中明叔背著的充氣背囊,被一尾半米多長的大青魚撞掉,明叔想遊回去抓住背囊,我和胖子在水下拽著他的腿,硬把他拽了回來,這時候回頭等於送死。 不到二十米長的距離總算撐到了頭,我最後一個從通道中鑽了出來,這裏的湖水很深,水流也很大,雖然還有無數裹在魚陣最裏麵的大魚還沒有來得及逃開,但水下能見度好了許多,這時「災難之門」上的冰川水晶石開始逐漸崩塌,幾塊巨大的碎石已經遮住了來路。 我打個手勢,讓眾人趕緊輪流使用氧氣瓶換氣,然後全速往斜上方遊。然而大夥剛要行動,都不約而同地愣住了,隻見最後一層魚陣已經散開,一條體長十幾米的巨型白鬍子魚從中露出。它似乎沒有受到爆炸的驚嚇,木然地浮在水中,頭頂殷紅,兩鰓雪白,須子的長度更是驚人,幾米長的魚須上掛滿了小魚,這條老魚的年齡已經難以估計了,它大概是這湖中的魚王。 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些白鬍子魚不會襲擊人,但癩蛤蟆跳到腳麵上,不咬也嚇一跳。這條大魚實在太大了,都看傻了,這是魚還是龍?這裏就是沒有龍門,要是有龍門,這老魚怕就真能變為龍了。就在我們這麽一愣神的工夫,這條白龍般的白鬍子魚搖頭擺尾地遊向了湖水的深處,隱去了蹤跡。眾人被它遊動激起的水流一帶,這才從震驚中回過味來,互相提攜著,向水麵上浮起。 一出水麵,我們看到外邊的環境與先前那雪原地底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世界,身後的災難之門嵌入萬仞危崖,頭上的天空被大片濃厚的雲霧封鎖,幾千米的雪山在雲中隱現,四周山環水抱,林樹茂密,望之鬱鬱蔥蔥,若有佳氣。距離我們最近的地方,有一座山坡,上麵的樹林中,有一條寬闊蜿蜒的道路從林中伸出,路麵平滑如鏡,連接著湖麵,山林茂密,卻看不清這條路連著哪裏。 明叔見有道路,頓時喜出望外,對我說:「咱們就近遊過去,那條路也許能通山外……」 我也正有此意,剛要答應,忽聽shirley 楊急切地說:「不行,那條路的路麵太光滑了,絕不是什麽人工修出的道路,而是被某種猛獸長年累月踏磨出來的。咱們趕快向遠處那塊綠岩遊去,現在就過去,快快快……千萬別停下來。」第二十一章 風蝕湖的王 明叔還在猶豫,覺得shirley 楊有些小題大作,放著路不走非要爬那塊陡峭的岩石,我和胖子卻知道shirley 楊在這種事上一向認真,從來不開玩笑,她既然著急讓大夥遠遠躲開,一定是發現了危險的徵兆,何況我經她一說也已經看出來了,山上那條路,的確是太光滑了,連根雜糙都沒有,肯定不是人走的路。 我們在湖中的位置,距離那條光滑如鏡的道路很近,不管從上麵衝下來什麽猛獸,在水中都無法抵擋,連忙拉住明叔和阿香,手腳並用,遊向左側湖邊的一塊綠色岩石。 這湖邊雖然山林密布,但能上岸的地方不多,唯有那平滑異常的道路,其餘兩麵都是看不到頂的峭壁,此外也就是左邊有一大塊深綠色的巨岩,高有十幾米,想爬上去且得使些力氣。 我們遊到綠岩下方,剛伸手觸摸到冰涼的石壁,耳中便聽到山上道路的遠端,也傳來了一陣陣碎石摩擦的聲音,好像有什麽龐然大物,正迅速從山林深處爬出來。眾人心頭一沉,聽那聲音來得好快。能用身體把山路磨得如此光滑的,不是巨蟒大蛇,就是「龍王鱷」一類棲息在崑崙山深處的猛獸,甭管是什麽,都夠我們喝一壺的,趕緊拿登山鎬鉤住綠岩往上攀爬。 但綠岩上生了許多苔蘚,坡度又陡,登山鎬並不應手。shirley 楊的飛虎爪又在背囊裏取不出來,隻好找了一條登山繩係個繩圈,使出她在德克薩斯學的套馬手藝,將繩圈套在了一塊突起的石頭上。 看明叔那身手一點都不像五十來歲的人,跟隻老猿一樣,不愧是在海上歷練了多年的老水手,逃起命來比誰都利索,噌噌幾下就拽著繩子,搶先爬上了綠岩中部的一個天然凸台。我和胖子還有shirley 楊在下麵托著阿香,將她推向上邊,明叔伸手把阿香拽上去。 協助shirley 楊爬上岩石時,那塊套著繩子的石頭已經鬆動了,胖子一扯連繩子帶石頭都扯進了水裏。等shirley 楊重新準備繩索的時候,我和胖子隻聽得身後「嘩啦」一陣猛烈的入水聲,有個東西已經從山中躥下,鑽入了湖中。 shirley 楊和明叔從岩石上放下登山繩接應我們,明叔在高處看見了那水裏的怪物。他一向有個毛病,可能是帕金森綜合徵的前期徵兆,一緊張手就抖得厲害,手裏不管拿著什麽東西,都握不牢,早晚要彈弦子,此刻也是如此,手裏拿著岩楔想把它固定在岩fèng中,突然一哆嗦,岩釘掉進了水裏。 我和胖子的手剛抓住登山繩,沒想到還沒來得及用力,整團的繩子和岩釘就掉了下來。我和胖子在下麵氣得大罵明叔是我們這邊的義大利人,怎麽盡幫倒忙。 shirley 楊想再拿別的繩子,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指著水麵對我說:「先到水下的岩洞裏去躲一躲。」 我和胖子雖然不知道從水中過來的怪物究竟是什麽,但肯定不好惹,那傢夥轉瞬就到,無奈之下隻好閉住氣沉入湖底。這湖並不深,湖水清澈,水底的岩石都呈白色。湖底有一些滲水孔,另外還有幾處很深的凹洞,可謂是千瘡百孔。此處的地貌,都是未被水淹之前被風蝕形成的,是一個特殊的風蝕湖。千萬年滄海桑田的變化,使這塊巨大的風蝕岩沉到了湖底,也許這風蝕湖的壽命一到,下麵的風孔就會全部塌陷,而這片從山中流出的湖水,就會衝到地下的更深處,形成一個地下瀑布。 水中的各種魚兒都亂了營,除了數量最多的白鬍子無鱗魚之外,還有一些紅鱗裂腹魚,以及長尾黑鱭寸魚,不知是剛才災難之門附近的爆炸,還是突然入水的怪物,這些魚顯然受了極大的驚嚇,紛紛遊進洞中躲藏。白鬍子魚可能就是鯰魚的一個分支,它們在體形長成之前,並不適應地下的環境,慌亂中鑽進災難之門的魚群,又紛紛遊了回來,寧可冒著被水怪吃掉的危險,也捨不得逃離這水溫舒適的風蝕湖。 我剛沉到水裏,就發現在慌亂的魚群中,有一條五六米長,生有四短足,身上長著大條黑白斑紋,形似巨蜥的東西,像顆魚雷似的,在水底卯足了勁朝我們猛撞過來。 我腦中猛然浮現出一個猛獸的名字———「斑紋蛟」,它生性喜熱懼寒,一九七二年在崑崙山麥達不察冰川下施工的兄弟部隊,曾經在冰層裏挖出過這種猛獸凍死的屍體,有人想把它做成標本,但後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能成功。當時我們還特意趕了幾百裏山路,去那裏參觀過,不得了,這東西比龍王鱷還狠,而且皮糙肉厚,連來復槍也奈何它不得。 胖子和我見斑紋蛟來勢迅猛,微微一怔,立刻沉到湖底一塊豎起的異形風蝕岩下,斑紋蛟的堅硬的三角形腦袋猛撞在岩石上,立時將雪白脆弱的風蝕岩撞成了無數碎塊,趁勢向上破水而出。 我心中一驚,不好,它想躥出水去襲擊綠岩上的shirley 楊和明叔三人。忽見水花四濺,白沫橫飛,斑紋蛟又重重地落回湖中,看來它在水中一躍之力,還夠不到岩石上的獵物。斑紋蛟緊接著一個盤旋俯衝下來,然而它似乎沒有固定目標,在湖中亂沖亂撞,來不及逃散的魚群,全被它咬住嚼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