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再往前開了一段,就沒有可以繼續上去的路了,於是三人下車,步行前往那個場站。楊叔將槍重新包了起來,裝做拐杖一般,四下辨認著路。  “好多年了,這裏好像一直都沒有變,其實啊,早就變得多了,一顆小樅樹,到現在都快成材了吧。”  封山育林已經很多年了,那個場站是否還在誰也不能肯定,範啟澤心情複雜地一步步往前走著,他一點都不能確定這樣做對自己的事情能有什麽幫助,可還是一種慣性地在推著他往前走,沿著自己父親的腳步,尋找一個根本就沒有頭緒的答案。  到了場站,那個泥灰小屋已經破爛不堪了,範啟澤推開門,環視了空空蕩蕩的房子,用力地吸了口氣,聞著這裏的氣息,這裏才是範黎東認真對待愛情的地方,唉。  返回頭,楊叔已經累得不行,連聲說自己老了,坐在一顆老樹樁上休息,蘭汶一路上始終不近不遠的離範啟澤一段距離,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地注視著他。  下麵得去找那個寨子,楊叔判斷了一下方向,開始往前走,踏著滿地的鬆針,鬆樹密實得進不了風,林子裏麵散發著一種黴味,就這樣走了快一個鍾頭,再鑽出一片荊棘叢,前麵豁然開朗,一個小山坳出現在麵前。  那個苗寨就在那裏,不過好像早已破落了,從傾倒的籬笆牆和荒蕪的幾塊水田看得出來,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住過了。  楊叔壓低聲音,將槍端好,慢慢地往前走去,嘴上提醒一下範啟澤:“小心點,冬天太冷,可能會有豺狗鑽進房子裏麵去。”  三人慢慢的靠近一座土房,用槍托頂開了門,裏麵鋪麵而來的是一股子難聞的土腥味兒,楊叔忙退了回來,仔細看了看四周說道:“可能他們早就從山裏遷出了,這一片是保護林區,鎮上老早就安排他們搬到山下或者別的什麽地方了。”  說罷放下槍,靜靜的等著兩人的意見,範啟澤見這裏全然沒了人跡,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原本以為可以找到那個茶女或者其他知道情況的人,現在看來隻能作罷了。  “我們走吧。”範啟澤嘆了口氣,準備回去,可這時候楊叔好像在糙叢中發現了什麽,警覺地拉上了槍栓,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音像是信號一樣,平白地將靜寂的山林的空氣壓縮得讓人緊張。  範啟澤朝著半人高的茅糙叢中望去,隻見裏麵隱約有一個橫躺著的東西,好像周身披著亞麻色的皮毛或者衣服,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當成糙堆裏麵的殘雪。楊叔舉起槍,瞄準了一點點往前過去,範啟澤緊跟在後麵。  慢慢的,兩人看得更加真切,這個像是一個躺倒在地上的人,全身用粗麻布蓋著,從頭和腳的隆起來,像是一具屍體。  楊叔膽子大,繼續往前走著,範啟澤卻越來越緊張,牙齒不由自主的開始撞擊,他實在不想看那下麵的東西,腳下一軟,居然離楊叔越來越遠,到了最後成了隔著好一段距離看著。  這幾米遠卻讓人已經看不清鑽進了茅糙叢中的楊叔,靠近麻布,楊叔屏住呼吸,準備挑開這塊布,一掀開卻被嚇得夠嗆,布下麵是一個人頭,一個姑娘的人頭,而下麵的身子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的頭顱,在冰凍的天氣下如同剛剛從冰箱裏麵取出的凍肉一般,慢慢散發著白煙,眼眉緊閉,讓楊叔全身篩糠一般顫抖著說不上話來。  範啟澤遠遠看著,問了一聲怎麽了,楊叔咬緊了嘴唇,這是獵人們常用的方式,以此來讓自己鎮靜,轉頭看著範啟澤一眼,卻發現範啟澤身後的屋子中還有一個沒有頭顱的身體立著,一動不動的像是在等待什麽。  這回楊叔終於忍不住了,大喊一聲,想要逃走,卻感覺腳後跟傳來一股鑽心的痛楚,回頭一看,一條長相怪異的蛇往糙叢裏麵遊了過去。  看到那蛇上鮮紅奪目的冠子,楊叔手上一緊,扣動了槍機,一聲巨大的槍響在樹林裏麵迴蕩著,就像提前到來的春天滾雷,驚起躲在深處的山雞。在這裏誰都知道在這麽寒冷的天氣會出現的蛇絕對不是一般的野生東西,而是人們口口相傳的蠱蟲,被這種東西咬了一口,即使不死也要脫掉幾層皮子。  範啟澤聽到槍身,猛地沖了過去,看到楊叔坐在地上,腦袋上滿是冷汗,而旁邊糙地上一塊布被掀開,露出下麵蓋著的一塊團團的大青石。  “蘭汶!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這聲大喊並沒有人回應,倒是回聲在林子裏麵反覆遊蕩著,範啟澤突然意識到身後好像沒有人在了,回頭一看,蘭汶不知在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再看看楊叔,就這一會的功夫,他已經嘴唇發紫,牙齒緊咬著說不了話,而渾身開始發抖。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在這種荒山野嶺,一時半會決計下不了山,蘭汶又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範啟澤心絞了起來。  當務之急隻能下山,範啟澤撿起那塊厚實的麻布,蓋著楊叔,再費力地背起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一邊走著,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蘭汶的名字,荒廢的苗寨一點點遠離,可蘭汶卻沒有任何回應,像是平白地消失在了黑密的樹林或是那些千瘡百孔的房子之中。  等走到了那個久無人住的場站小房,範啟澤已經幾乎虛脫了,加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隻好在這裏先過一晚。放下楊叔,範啟澤四下翻找出了一些林場人員留下的些許米粒和罐頭,那些米粒幾乎是從一堆老鼠中搶過來的,而那些罐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了保質期,可現在已經全然顧不上這些了。  點燃一堆火,胡亂地把罐頭吃完,再用罐頭殼裝上點水,加把米粒,放在火邊煮成稀飯準備給楊叔喝。火光下楊叔已經沒了人色,渾身青紫,隻剩下半口氣在那裏進進出出。  範啟澤將槍牢牢地抱在懷裏,眼睛拚命地睜大著,防止出現任何的事情,夜晚的鬆林裏麵漆黑一團,死寂一片,偶爾幾聲鳥獸怪叫傳來,讓他全身的每一條肌肉都繃得死死的。  蘭汶不見了,楊叔成了這樣,範啟澤木然的看著火焰躍動,心如死灰。  煮好了粥,卻怎麽也撬不開楊叔緊閉的牙冠,他像是一個半死的植物人一樣,仍憑湯水順著脖子流下,卻毫不知覺。  範啟澤將他放好,再將那塊布蓋在他身上,然後沉默不語地坐在他對麵,疲倦和恐慌襲來,他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樣,忍不住要睡著了。  “千萬不能睡!”範啟澤在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一直念叨著,就算狠狠地掐了幾下自己,也沒法阻止睡魔地到來。  在炭火熄滅前,他倒在地上,抱著那杆步槍,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他已經近一周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這一係列的事情讓他的神經繃得像是滿弓的弦一般,在這一刻,可能折斷了。  林涵不明白刀婆婆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就連忙要問個清楚,可刀婆婆卻又示意讓他穩穩地坐下,然後說道:“我也是老糊塗,林孟早就做好了決定了,我刀濟鳳又多問什麽。”  “您這到底賣的是什麽關子啊?”  明敏和長絨棉這時候也進了屋子,大功率的應急燈將屋裏照得光亮許多,初見刀婆婆,明敏嚇得差點沒站穩,倒是長絨棉卻沒有什麽反應,相反還大大咧咧地走到火塘邊,找了個地方趴下。  刀婆婆看了看明敏和長絨棉,不易察覺地笑了笑,同時也說出一個讓林涵難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林涵得救,那麽林孟就不能活命,這就是林家受到的詛咒。  “你爹已經選好,其他我就不多說了。”刀婆婆從容的說出了這個讓林涵難受到極點的情況,再從火塘中扒出一個紅薯,扭開,給明敏一半,給長絨棉丟了一半。  這像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刀婆婆沒有半點的情緒,而林孟也是一樣,他們倆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不動聲色地做了決定,這讓林涵頭一次沒法控製情緒,掏出電話給林孟打過去。  林孟接了電話,聽了幾分鍾林涵怒火衝天的喊叫,卻不反駁一句,等林涵說到詞窮的時候,他才慢慢的開口:“蠢材,你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法改變的,你不信命,不信我所說的神神鬼鬼,但是你總該相信不能迴避的事實,你看到過我脖子後麵的那個玩意兒,實際上,那是代表著你爺爺的離去。”  這些話語低沉卻字字如同重錘撞擊著林涵的心,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林孟一次次地單獨派去做事,也明白他為什麽會破口大罵自己為什麽不去學家族的玩意,林孟知道如果一天他不在了,林家再也沒有能夠延續的可能,年輕人會死去,老人也會死去,那個詛咒就真的實現了。  有時候生命隻能靠這種無奈的方式延續。  淚水很多年來第一次積在林涵的眼眶裏麵,可他對著聽筒那邊說道:“不,我不用什麽藥了,你也不用死去。”  林孟聽了,沉默不語,半晌開口說道:“讓刀居士接電話,我跟她說說。”  林涵卻不肯放手,硬是要他答應自己,惹得林孟火氣上來,破口大罵:“讓你給她就給她,你還當我是你老子嗎?”這音量之大,像是林孟將要從話筒裏麵鑽出來將林涵活剝了,這才讓林涵把將電話給了刀婆婆。  刀婆婆陌生地接過電話,過了一會才用苗語開始和林孟對話,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大通,眼睛還不停的看著林涵,這時明敏過來拍拍林涵的肩膀,然後兩人站在起來等著答案。  林涵聽不懂這種話,隻好幹瞪眼著急,而明敏知道林涵的現在的心情,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如果真的不能解救的話,就林涵的脾氣,估計很難妥協。  過了一會,刀婆婆將電話還給了林涵,長嘆了一口氣:“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就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走到一個櫃子前麵,讓林涵給移開,推開櫃子一看,後麵暗藏了一道門。刀婆婆上前推開來,一個溶洞出現在麵前。  這變戲法一樣的過程讓林涵兩人目瞪口呆,這真是名副其實地別有洞天,那洞不知道有多深,黑漆漆的,冒出一股股涼颼颼的風。  “從這裏進去,裏麵有一根藍色的石柱子,割一塊帶回來,然後再取一些裏麵的水,這樣就能做出你父子倆要的東西。”  刀婆婆言簡意賅,至於這洞裏到底該怎麽走,具體要找的東西在什麽方位,她說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話要找到她說的藍色石柱極其麻煩,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也由不得多想什麽,林涵咬咬牙,將手使勁一拍:“來!”  從車裏拿出準備好了的物品,林涵準備進洞了,明敏在一旁不知什麽時候也穿上裝備,要跟著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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