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啟澤站起身來,想向下麵招呼一聲,卻感覺頭頂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能夠感覺到血液快速通過血管衝到頭蓋骨的聲音,眼前金星一閃,又軟趴趴地倒下。意識模糊間,好像能看到一雙鞋子從麵前走過,隨後就一切就不知了。直到第二天才明白,而第二天對範啟澤來說,總是意味著一個人消失。  但是他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黃奕欣正在自己的身旁,一切都安好,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範啟澤翻身起來,抖掉了身上的雪,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山溝中,這個和昨天最後呆著的那顆鬆樹下不一樣,山區的大雪已經停了,太陽高懸空中,照耀著大地,積雪一點點開始融化,範啟澤看了看躺在一個糙窩中的黃奕欣,她正睡得跟躲開寒流的小熊一般,蜷縮成一團。  搖醒了黃奕欣,範啟澤這才正式的開始觀察起這個山溝來,抬頭望上到去,在大概20米高的地方有一顆鬆樹,挺像範啟澤昨晚呆過的地方,可再仔細一看,這裏到處都是一樣的鬆樹,都有著一般的高度和繁茂的枝葉。而且這20米的距離卻讓他們可能要走上很久,高聳的懸崖讓這短短的距離成了天險。  黃奕欣擦了擦眼睛,跟範啟澤說了昨晚的事情,從她發現範啟澤栽倒在樹下,她用盡全力去攙扶起來,然後再拖回山下,卻不慎滑下山坡。  說這些的時候她好像並沒有一絲害怕,話語中帶著一絲絲的興奮,好像這是她一直所期盼的東西一樣,如同一個做了好事的孩子,等著範啟澤的回應。  範啟澤愣了愣,麵無表情地開始尋找出去的路,這讓黃奕欣很失望,原以為他會感激自己,想不到卻是這樣的表現,努了努嘴,這個男人真是一個任性固執的傢夥。  兩人在山穀中撥開樹枝,一步步地走著,範啟澤依然作出一副冷淡的樣子,拿著根棍子在前麵開路,一句話也不多說。今天早上醒來看到黃奕欣還活著,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但是這很可能是自己一直不搭理她所致,所以他打算一直這樣沉默到山下。  山穀中的積雪比別的地方要更厚,昨天晚上沒有被凍死,真是他們的大幸,範啟澤想要問問昨天黃奕欣有沒有看到人在自己暈倒的地方。想到這個,範啟澤有點懊惱,昨天好像血糖過低似的,什麽都不清楚。  黃奕欣依然不死心地跟範啟澤套近乎,不料他依然沉默寡言,讓人好生無趣,這個時候導遊他們一定在尋找著他們的蹤影。  範啟澤終於找到一條能夠通往山道的小路,或者不能稱之為小路,那隻是一條野獸走出來的痕跡,在披滿雪的荊棘和矮竹林裏麵,有個一個形如走廊的拱起,這是一條不好的選擇,如果走進去,要是有人在外麵搜尋他們的蹤跡,估計更是困難。  但是寒冷和飢餓讓範啟澤有點慌不擇路,手機沒有信號,打火機都被漚濕了,如果再不前行,估計兩人就會凍死在這個不見人影的山穀裏麵。  範啟澤簡短地問了問黃奕欣,黃奕欣表示無所謂,既然都這樣了,隻能拚一拚,這樣,範啟澤帶頭,兩人鑽進去,一點點沿著山路往上爬。  太陽照下來的時候,雪開始融化,寒氣在這個時候反而愈加嚴重,在小道中幾乎成了爬行姿勢的範啟澤雙手有點麻木了,而黃奕欣在後麵默默地跟著一起爬行,山林中一片死寂,這種天氣估計連飛禽走獸都躲在自己窩裏休息了。  範啟澤終於忍不住這種感覺,開始和黃奕欣說話:“你住在哪個社區?你見過我?”  “是啊,我們肯定見過,在小區門口看過你幾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在這裏遇到你,我覺得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緣分。”  “哦,真是巧啊,你手怎麽樣,最好用袖子裹一下,免得凍著。”  “嗯,沒事,昨天晚上你怎麽暈倒在那兒了?”黃奕欣對範啟澤昨晚的表現還是有點不解,更多的她覺得是因為自己看到什麽,範啟澤出於保護她,而奮力追趕。  範啟澤想了想,還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好,隻好苦笑了一聲,還說了聲謝謝,謝謝黃奕欣來搭救她。  黃奕欣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人沒有救成,反而讓兩人都掉下了山穀,好在都沒有什麽大礙,現在首要任務就是爬出這裏,去度假村的火堆邊上喝點熱湯。  範啟澤發現了一條岔路,這讓他有點麻煩,從太陽的方向得出判斷,但是卻不能分辨這兩條路哪個能通往大路,範啟澤不得不停了下來,仔細觀看著這個岔口。  這裏糙木密集,像是一個洞窟一樣,上麵全是布滿尖刺的荊條讓人沒法探出腦袋看個究竟,範啟澤隻能憑著最簡單的直覺去判斷道路,這個和猜硬幣一般,正或反。不過在他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後,一切又變得不同了。  一塊布料正掛在前麵的樹枝上麵,仔細一看,卻是自己衣服上的一塊,範啟澤連忙翻看了自己的衣服,正是自己的外套,難道昨晚他們是從這裏滑了下來?  “跟著我走!”範啟澤奮力的往掛有布條的小道爬去,不一會兒,還真的看到了出路,幾顆鬆樹在前麵舒展開,結成小道的竹枝和荊條一下子散開了,殘雪在反射著耀眼的陽光,這讓他十分興奮,馬上加速往前麵走去。  黃奕欣在後麵跟著,但是她的力氣幾乎快用盡了,好像身上的熱氣在一點點的散盡,隨之帶走的還有自己的靈魂,盡管聽到範啟澤興奮的叫聲,可手臂和雙腿全然用不上勁,隻好對範啟澤喊道:“我走不動了!”  範啟澤連忙拉住她,一步步的往上行進,勝利在望,如果這個時候放棄就太可惜了,渾身上下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將自己和黃奕欣一起,一點點地拖向了大道。  躺在雪地上,範啟澤大口地喘著氣,他從來沒有覺得冬日裏麵的陽光會有這麽親切,即使渾身已經濕得像是泥水一片,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居然發現還有一格信號,這實在太好了。  範啟澤迫不及待的想打電話求救。  而這個時候黃奕欣卻像是被什麽拖了一下,猛地重新滑下山道,一個金屬聲音激盪在空氣中,讓範啟澤毛骨悚然,像是觸發了什麽機關,該來的真的就來了。  黃奕欣朝後倒了下去,撲在矮竹林中,範啟澤連滾帶爬地上去,想將她拉上來,卻看到了不能想像的一幕,黃奕欣的頭顱怪異地歪向一片,而後慢慢分開,鮮血從她的脖子上噴了出來,而上麵的腦袋已經不見了,她甚至還來不及呼號一聲,就這樣離奇地身首異處。  她的身子開始往山下滑去,範啟澤徒勞地抓了一把,卻隻能無濟於事地看著她慢慢地往下滑去,血液混雜著枯枝敗葉一同往下滑動,和黃奕欣的身體一起,慢慢地在濕滑的泥土上往下落去,直到範啟澤再也看不到它們為止。  範啟澤張大了嘴巴,愣在那裏,手依然還伸著,像是希望能抓住什麽,事情就這樣發生在自己麵前,真實的像是重槌撞擊心髒。  在樹叢中有一條難以看到的金屬線,範啟澤擦擦眼睛,看到了一根吉他的第三弦,結實又鋒利的鋼弦繃在兩棵樹上,剛才聽到的金屬聲大概就是這個突然彈起的聲音。它可以像刀一樣,輕易割掉人的腦袋。  這樣一個細節在範啟澤的腦袋中浮現,自己在車上彈吉他的時候,因為三弦不準,好像從導遊那裏拿過一根吉他弦,可他沒有換上,而是隨手調調,那根弦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連忙摸摸口袋,發現那個小紙袋早就不在,而這個精巧的機關卻用上了這根琴弦,範啟澤想起了路上出現的布條,這好像在暗示是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一切都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時候做出的,不光是黃奕欣的死,還有前麵幾個人!  山下有人在叫喊著,好像是搜尋他們的人來了,範啟澤這時候已經慌張失措,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定是百口莫辯,於是一陣踢騰,站起身來,慌不擇路的往山上跑去。  雪繼續融化著,黃奕欣留下的血跡融在紅土中,山嶺依然靜寂,沒人回應下麵的人群。  在無頭蒼蠅一般奔跑半日,範啟澤已經跌倒無數次,幾乎成了泥人,身上混雜著黃奕欣或者自己的血水,如同野人一樣在山嶺裏麵無目的地竄著,飽受寒凍和飢餓之苦,但是他的腦子依然回放著黃奕欣從那裏滑下去的情景,還有那根要命的吉他弦,這些事情讓如同驚弓之鳥,被一點小聲音嚇得攀上爬下。  最終他體力不支地倒在路上,這樣反而讓他更加舒服,伸直自己麻木的腿和腳,麵朝上躺著,範啟澤感覺自己會死在這裏,不過這樣讓他很釋然,緩緩地閉上眼睛,慢慢地放下腦中那些不能釋懷的重壓。  不一會兒,他又飄飄然地醒過來,這種飄然太過真實了,範啟澤睜開眼睛,看到路麵正一點點往後退去,好像自己正坐在自動扶梯上一樣。  這像是一個升天的過程,範啟澤有點享受地感受著一晃一晃的飄忽感,自己的雙腿甩著,讓他想起在大學的某個瞬間,蘭汶坐在雙槓上麵,晃蕩著雙腳,對他說著一些事情,他卻全沒有聽到,隻是看著那對細緻的雙腿出神。  “你會一直這麽喜歡我嗎?”  “當然會,要不要我跑到街上去喊一番啊?”  那時候蘭汶的笑容還有沒有如今這般冰冷,而事情總是不能遂人願,範啟澤覺得人在死前有這麽一番回憶也挺好,於是就有點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陽光曬得他暖暖的,身子在晃蕩,如同搖籃一般。  當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去的時候,才低下頭一看,自己正被綁在一個特別的架子上,讓人一點點的背上山去。  想要張嘴叫,卻眼見著自己進了那個昨晚看到的山上的寨子,在淩亂的石板路上走著,喉嚨幹澀,而且明顯是著涼了,範啟澤隻能幹啞的發出一點難以覺察的聲音。  範啟澤像是貨物一樣被放倒在一間屋子裏麵,然後幾個人上來七手八腳地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他舒服地翻了個身,才看到自己是被綁在山裏人特別用來砍柴的擔子上,被一步步地背上了山寨。  這間房子特別地大,當中的火塘卡茲卡茲地燃著熊熊的炭火,上麵掛滿了熏得油亮的臘肉,整個空氣中充斥著一種香氣,還有一股子暖和得讓人心頭軟綿綿的熱量,這些讓範啟澤不由得吞了一大口唾沫,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加上在山裏奔跑許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火塘邊上的靠椅上端坐著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鬍子長得跟人參的根須一樣,在啪啪冒著火星兒的火光下顯得十分耀眼,他的皮膚皺在一起,每條紋路都代表著他所經歷過的滄桑。見了範啟澤毫不客氣地四仰八叉躺在地麵上,笑了一聲,用苗語問了一句,周圍人聽了,也用苗語回了一句,範啟澤聽在耳中,卻一點也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隻憑著一種直覺,衝著那老人傻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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