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力滿解釋說他是想先出去,解開拴駱駝的繩子,要不讓蟻群把駱駝們啃成骨頭,咱們想跑都跑不掉了,並不是自己先逃命。  胖子不信,用大拇指指著背上的步槍:「你甭跟我說,以後要解釋就跟我這支槍解釋。」  安力滿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也不能認定他是拋下眾人獨自逃跑,以後在沙漠裏還有很多地方離不開他,我不願意就此和他鬧翻,於是攔住胖子,不讓他繼續說了。  我對安力滿說:「咱們在沙漠中一同見到了吉祥的白駱駝,又逃脫了沙漠行軍蟻的圍攻,這都是胡大的旨意。他老人家認為咱們是兄弟,都是虔誠的信徒,所以我們都相信你,背叛朋友和兄弟的人,胡大會懲罰他的。」  安力滿連聲稱是:「讚美安拉,胡大是唯一的真神,咱們嘛,都是頂好頂好的朋友和兄弟嘛,真主是一定會保佑咱們的嘛。」  這場不大不小、有驚無險的插曲就算是結束了,誰知道過了西夜古城的沙海深處,還有什麽麻煩等待著我們,我還是得想辦法勸陳教授他們回去。  我們離西夜古城的遺蹟,還有不到半天的路程,風已經停了,火球一樣的太陽懸掛在半空。在沙漠裏行路,最重要的是保持自身有足夠的水分,白天趕路原是大忌,但是我們的水還很充足,到了西夜城就可以補充清水,所以就頂著似火的驕陽在沙漠中前進。  白天的沙漠,另有一番景色,在上古時代,喜馬拉雅山的造山運動形成了塔裏木盆地,整個新疆的地形就像是一個大碗,碗中盛著一碗金色的黃沙,而我們這九個人十九匹駱駝組成的駝隊實在太過渺小,其比例還不如這碗金沙中一粒沙子的萬分之一。  大漠茫茫,沒有邊際,要不是身後長長的足印,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是在不停地前進,真是佩服那些獨自一個人進入沙漠戈壁灘的探險家,也許隻有孤獨地行走在天地之間,他們才會體驗到生命真正的意義。佩服歸佩服,我這輩子是不打算那麽幹,還是集體生活適合我。  薩帝鵬等人好奇心很強,邊走邊讓shirley楊說沙漠行軍蟻的事情,shirley楊以前並沒有親眼見過,隻是見過沙漠行軍蟻洗劫過的村莊,人畜都被啃得隻剩下骨頭,慘不忍睹。  這種蟻群之所以叫行軍蟻,是因為它們具有高度的組織性紀律性,以兵蟻為主,如果和人類的軍隊相比,除了機動能力和火力之外,訓練有素的人類軍隊的協調組織能力,根本不能同沙漠行軍蟻相提並論。  他們邊走邊說,腳下的沙丘忽高忽低,起伏的程度前所未有,安力滿說這些密集的沙丘下都是被黃沙吞沒的古代城市,他引領眾人走上最高的一個大沙山,指著南麵告訴大家,那裏就是咱們的中間站———西夜古城的遺址了。  我舉起望遠鏡,向南方望去,沙海腹地的一片綠洲,盡收眼底。  沙漠中的綠洲,就像是裝點在黃金盤子上的綠寶石,遠遠看去,一座黑色的城池遺蹟矗立其中。  西夜城的遺址保存得相當完好,這座城的年代也比較晚,一直到唐末才毀於戰火,遺棄至今。十九世紀初,德國探險家們發現了這裏,把遺蹟裏的大部分壁畫和雕像等有藝術價值的文物劫掠一空。  沙漠中隻剩下這座空城,最古老的孔雀河古河道,到此為止。由於城中從古到今,一年四季都有地下水脈通過,這裏就成了沙漠中旅人的一處重要補給點。  駝隊下了大沙山,緩緩向著綠洲前進,安力滿和我商議,到了西夜城多歇兩天再進黑沙漠,進去了就不容易回頭了,這些天駱駝們受了驚嚇,又馱著大批物資,非得好好養足了腳力才能再次出發。  此言正合我意,我巴不得多停幾天,好找藉口勸考古隊打道回府,也別找什麽精絕古城了,就在附近挖兩坑,轉悠轉悠得了。最近我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再往沙漠深處走,早晚要出大事,到那時,恐怕就不會像先前幾次那麽幸運了。  我放慢駱駝的腳步,和陳教授並騎而行,我對他說道:「教授,咱們進了西夜城,休息個三五天五六天再出發怎麽樣?安力滿說駱駝們都累壞了,要不讓它們歇夠了,咱們就得改開十一號了。」  陳教授聽得不解,問道:「什麽……十一號?怎麽開?」  我說:「教授您怎麽連十一號都不知道,就是拿兩條腿走路啊。」說罷我用兩個手指模仿兩條腿走路的樣子,「這不就是十一號嗎?」  陳教授大笑:「胡老弟,你啊你,哪來這麽多新鮮詞?真有意思。好吧,咱們就在裏邊好好修整幾天,我也正想好好考察考察這座名城的遺蹟。」  在沙山上看離綠洲不遠,卻足足走了三個小時才到。城牆是用黑色的石頭砌成,有些地方已經塌陷風化,損毀得十分嚴重,隻有當中的主城造得頗為堅固,還依稀可見當年輝煌的氣象。一些油井工人、探險隊、地質勘探隊,路過此處,都是在主城中留宿,用石頭把門擋住,就不用擔心狼群的襲擊。  自從七十年代中期,內蒙新疆西藏都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打狼活動,大規模的狼群已經完全絕跡了,隻剩下些三五成群,或是獨自行動的孤狼,都不足為患。何況我們人多,又帶著槍,自然不用擔心有狼。  此時正值風季,這裏除了我們之外,再沒有別的人來,便在主城中找了間寬敞的屋子,點燃營火,吃飯煮茶。  我和安力滿兩人找到城中的古井,據說幾千年來,這口井就沒幹涸過,安力滿說這是胡大的神跡,我對此不置可否。用皮桶打上來一桶井水,井很深,放了幾十米的長繩才聽見落水聲,拎出來之後我先喝了一口,冰涼冰涼的,沁入心脾,在沙漠中被毒太陽曬的火氣頓時消失,心裏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把十九峰駱駝都安置在井旁,一一飲得飽了,又取出鹽巴豆餅給它們吃,隨後拎起兩大桶井水回到考古隊員們休息的屋子。  這些人都累透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人嘴裏還咬著半塊餅,吃著半截就睡著了。我沒驚動他們,這幾天也夠他們受的了。  燒開了一大鍋水,這才把陳教授等人挨個叫醒,逼著他們用熱水燙腳,然後把腳上的泡都挑破了。  這一切都忙完了,我才睡覺,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疲勞的身體終於恢復了過來,晚上大夥圍坐在一起聽胖子吹牛。  胖子口若懸河,給眾人講東北老林子裏物產多麽豐富,山珍野味多麽多麽好吃,哪像這沙漠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風又大,打隻黃羊吃一口,都吃出一嘴沙粒子。特別是大小興安嶺,什麽好吃的都有,自古就有這麽一個說法,棒打麅子瓢舀魚,山雞飛進飯鍋裏。你們能想像得出來獵人們自由自在的生活嗎?  幾個學生閱歷淺,都讓胖子侃傻了,薩帝鵬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好奇地問道:「王大哥,什麽是棒打麅子?用棍子打嗎?」  胖子說:「眼鏡兒啊,看你挺好學,就告訴告訴你,就是說你走在大山裏,拿根棒子,隨手一掄,就砸死隻麅子,在河裏用瓢,瞎撈都能撈到大肥魚,這就是說物產豐富啊。」  shirley楊哼了一聲,對胖子所言不屑一顧:「沙漠也有沙漠的好處,沙漠中動植物的種類並不比森林中的少,而且塔克拉瑪幹沙漠雖然處於盆地的最低處,但是在某種意義上,這裏是古代文明的一個高峰,森林裏除了野鹿狗熊還有什麽?」  我怕他們倆打起來,趕緊說屋裏有女士,我們哥兒倆出去抽根煙去,邊說邊把胖子拉到外邊。  天上明月如畫,繁星似錦,照得大地一片銀光,我給胖子點上支煙,勸他多讓著點shirley楊。胖子說我當然不能跟她一般見識,他們美國人不懂事,咱不能不懂啊,何況又是個女流之輩,要是個男的,早給他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了。  我笑道:「沒錯沒錯,你是什麽人啊,撒泡尿都能把洋灰地麵嗞出個大坑來,你可得務必得大人有大量,別把shirley楊腦袋揪下來,要不咱那工錢找誰要去?兩萬美子,那不是小數目。」  說笑了幾句,我抬起頭吐了個煙圈,隻見天空中巨門星、左輔星、右弼星,三星閃耀,排列成一個正三角形,中心太陽星、太陰星並現,好一組幹甲金吉星。  以前從來沒仔細研究過天星風水,隻是為了到考古隊混些錢才硬著頭皮看了若幹遍,此時一看,風水秘術中天字卷的內容馬上就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我連忙跑回屋去,拿了羅盤,又登上城樓的頂端,對照天空的星宿,這處吉星籠罩之地,就在城中的古井處。這是我第一次實踐天星風水,心裏沒底,不過多半不會看錯,我家這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不是俗物。那麽就是說在地下水脈附近,必定會有古墓?墓葬倒是有抱水這麽一說,不過這是否離得也太近了。  不管怎麽說,這是個重大發現,我得把這件事告訴考古隊,最好他們在這發現點什麽,有所收穫,大概就不會非要進黑沙漠了。  聽我一說,陳教授大喜,帶著學生們興沖沖地趕到井邊,張羅著要下去瞧瞧。這口井的井欄和絞索都是後來重新裝的,以前的早就不知在何時毀壞了。  我和shirley楊商量了一下,井很深,可以做個雙扣安全鎖,把人吊下去看看究竟有什麽東西。  那隻能是我下去了。下麵雖然有水脈,還是不敢大意,戴上了防毒麵具、手電、哨子、工兵鏟、匕首,暗中藏了黑驢蹄子和摸金符,伸手試了試繩索的堅固程度,商量好聯絡的辦法,如果用手電筒向上晃三圈,上邊的人看見了就會停住不再放繩;第二次向上晃手電筒,就是讓往上拉,為了預防發生意外,還帶著哨子,如果看不見手電筒的光線,就用哨聲來聯絡。  這時正是晚上,除了手電筒的光線,四周全是一團漆黑,抬頭也看不清楚井口的所在,越降越深,沙漠中的夜晚氣溫很低,再加上井中的濕度大,讓人感覺從骨子裏往外的冷。  井壁溜滑,難以落腳,據說這口古井的年代比西夜城還要久遠得多,是先有這口井,後來才有的西夜城。忽然一股涼風吹來,我急忙用手電筒去照,見那井壁上有一道石門。  我對準頭頂,又吹哨子又晃手電筒,這裏離井口還不算遠,隻有十五六米深,隻要大聲說話,上麵的人就能聽見。他們接到信號,馬上停止再放繩子,我剛好懸在石門靠下一點的地方。  冷風就是從石門的fèng隙中吹出來的,我用手一推,感覺石門很厚,沒有石鎖石閂,fèng隙雖然大,卻推不動,需要用撬棍才能打開。  我見進不去,就發出第二次信號,讓他們把我拉了上去。我把井下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陳教授稱奇不已:「奇怪,這也許不是陵墓,是條暗道之類的,天下哪有陵墓修在井邊,還留條這麽詭秘的通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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