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山。”言宇走過去,有些突兀的開口,緊接著又吐出兩個字:“葉竹。”


    葉竹這才反應過來男人是在替二人引薦,急忙掛上了一抹甜笑。她本來想著主動上前握個手,卻在雙手伸出去的半路察覺到對方正帶著無菌手套,手裏還捏著一把輕巧的手術刀。最後隻能友善的點頭問好:“您好。”


    “你也好。”彭一山這初次見麵的態度,相比於另外三人來說,顯然要和藹可親的多。他長著一張長臉,臉型方正,給人的感覺十分正派。


    “這就是文莊村發現的那名失蹤者的遺體?具體死因是什麽?”言宇沒有給他們很多的時間進行互相寒暄,一邊從一旁扯過一雙手套套上,一邊問道。


    “窒息。”彭一山回答的很肯定,伸出手去撐開死者的眼皮:“眼球瞼結膜下點狀出血……從屍斑的顏色上也可判斷,還有就是肺部符合窒息死亡的性狀特征。出現場的法醫判斷屍體被拋屍前經過冷凍,也是正確的。根據屍體的融化程度,結合廢屋的周邊環境及當天的溫度濕度,死者的確是在當天淩晨四點左右被扔在那邊的。”


    “在死者的頸部、口鼻周邊都沒有發現什麽能夠致人窒息的可疑痕跡,反倒是……”他說著,指了指受惠者鎖骨以及喉嚨附近的一些細小抓痕:“我在她的指甲裏發現了皮屑和血跡,dna結果表明,這些傷是死者自己抓的。我懷疑,死者生前處於一個完全密閉的環境,在因為缺氧而昏迷前,曾經無意識的掙紮過。且她的幾根指尖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損,也算是側麵證明了這個推測。”


    言宇聽完之後,沒有發表什麽見解,隻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觀察了一下周邊的環境:“昨天夜裏那個因為車禍死亡的司機呢?”


    彭一山聞言放下手裏的東西,帶著他打開一扇門,走到了裏間的屍體冷藏櫃跟前,彎下腰抽出最下麵的那個抽屜,拉開裝屍袋,漏出了糊黑的屍體。


    “因為車禍的緣故,大貨車的油箱泄露引起了火災,火勢直接蔓延到了駕駛室。死者在送過來之後,體表已經采集不到任何有用的證據了,不過根據他的姿勢來看,我更傾向於他在火燒起來之前就已經死亡了。加上他的肺部並未有吸入濃煙的痕跡,所以不是被燒死的。至於具體的死亡原因,還得等內髒的毒物送檢結果。”


    點了點頭,言宇示意對方可以把抽屜推回去。在二人從裏間出來之後,他慢條斯理的脫下了手套,交代道:“彭哥,如果貨車司機的送檢結果出來了,你及時聯係我。還有羅奇,一會兒上去仔細調查一遍四名失蹤者以及貨車司機的背景,記住我要的不是表麵上的那些東西。”


    “是,言隊。”


    “好的,頭兒。”


    彭一山和羅奇先後應道。


    “嗯,蔣冰和葉竹跟我去貨車司機的工作單位看看。”就在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言宇已經先一步走到了外麵的休息室,拿過那個文件夾抽出其中的那份事故調查科的報告,遞給了蔣冰。


    蔣冰接過來翻看了一番,見葉竹那伸長了脖子努力偷瞄的模樣,便直接將報告給了出去。


    路麵未見刹車痕跡……駕駛室刹車功能完好……


    司機黃經國,年齡46周歲,目前就職於台港區的一家運輸公司……


    葉竹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如此看來,昨天夜裏的車禍果真有很多地方說不通,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都被嚇得腦子成了漿糊了,這人還能冷靜的想到這些……


    思考間,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卻和對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


    言宇很快將視線移開,上前兩步伸出手從蔣冰的褲兜裏摸出了車鑰匙,順勢一扔。


    葉竹手裏還掐著那份報告,一時間手忙腳亂的才接住了突然飛過來的車鑰匙,她在站穩之後衝著前麵的那兩個高大背影呲了呲牙。感情忙活了半天,本質還是個司機。


    幾分鍾後。


    黑色吉普車駛離了市局大院,蔣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先是在導航上確定了一下貨車司機黃經國所在的那家運輸公司的地址,隨後扭過頭去,有些好奇的問道:“頭兒,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那個第二名失蹤者的死亡原因,咱們不先回文莊村找找線索?”


    “不用,估摸著張昊的人已經過去收繳贓物了。”言宇淡淡的回道。


    蔣冰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回過身來不再吱聲。


    然而葉竹的心裏卻忽地閃過了一絲奇異到極點的感覺:該不會言宇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文莊村的線索留給了專案大隊?這人有這麽好心嗎?


    這麽想著,她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後座的情況,卻再次和言宇進行了一次‘友好的’對視。


    “開車走神?”男人黑眸微微眯起:“就這種專業程度?現在把那個叫什麽虎的換過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葉竹:……


    她是見鬼了才會覺得這人能存著什麽好心。


    明明是個黑心肝!


    她收回視線,恨恨的咬緊了後槽牙,一腳油門,吉普車急劇加速,消失在了車流中。


    第6章 屍房6


    封河高星物流有限公司。


    “到了。”葉竹出聲提醒了一下那兩個看起來昏昏欲睡的男人,然後在大門的通行欄杆前停了車,降下車窗向門衛出示了一下警官證:“封河市公安局,之前和你們經理聯係過的,他應該知道。”


    門衛示意稍等,在撥打了一通電話後,就抬起了電子欄杆。


    她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略微轉動方向盤,駛進了這間公司的院子裏。高星物流的占地麵積相當可觀,園區裏的每條路都是修的又結實有寬闊,道路兩旁停放了許多台各種型號的貨車。再往前開,就看見了幾處巨大的廠房,這會兒廠房大門敞開著,有車輛進進出出。廠房周邊可見一些等候著的司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抽煙、閑聊。


    最終,吉普車在一棟深紅色外牆的辦公樓前停穩,三人剛剛下車,就從樓裏走出來一位穿著襯衫西褲的男人。對方長相普通,梳著偏分的油頭,熱情的和他們一一握了手:“歡迎三位警官,歡迎,歡迎。我姓金,金子的金,是這兒的副總經理。”


    “稍早些時候,那個什麽……事故調查科的確聯係過我,要不咱們上樓去我辦公室談,那邊比較清靜。”金經理十分熱情的邀請。


    葉竹從握過手後,就退到了言宇和蔣冰的身後,狀似無意的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負責人。見其下巴已經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眼底也是有著明顯的青色,即使衣著光鮮、態度沒什麽異常也掩蓋不了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喪氣。


    這樣才正常,畢竟是自己公司出了那麽大的事故還死了人,公司的高層怎麽可能沒有任何的反應。


    “不用了,我們這次來隻是初步了解一下情況,問不了幾句話。我看外麵空氣挺好,就在這吧。”言宇回絕了對方的提議,像是閑逛一邊的從車邊走到了一處可以看清楚不遠處那個白頂廠房的地方,向那邊張望了兩眼,才回頭衝著葉竹使了一個眼色。


    “……”葉竹一臉的茫然,一時間沒能領會他的意思。


    言宇抬手捏了捏眉心,又重新使了個眼色,這回還瞄了廠房那邊一下。好看的臉上此時寫滿了明明白白的嫌棄。


    ‘你好笨’三個字就算他不說,葉竹也能從他的眼底讀出來。她強忍著把在嘴邊打轉的三字經給咽了回去,趁著言宇回過身去問那位金經理問題的功夫,悄悄的邁開步子往廠房那邊走著。路上心裏不免腹誹,他們滿打滿算才認識一天半,就像剛剛那麽一個莫名的飛眼兒,她能立刻明白是什麽意思才有鬼吧?


    還嫌棄她領悟力差?


    xxxxxxx!!!


    在心裏暢快淋漓的發泄了一通後,葉竹終於走到了最近的那間大廠房附近,耳邊聽著的是過往貨車傾軋馬路發出的轟鳴聲,鼻間聞到的是貨車經過濺起的塵土的味道。


    她左右觀察了一番,最終將目標放在了此時正站在馬路牙子上,靠著一台大貨車聊天的兩個人。


    “你們好,我是……”葉竹上前,順手掏出了警官證。


    誰知還沒等將警官證打開,其中一個矮胖的男人就忽地扔了手指間夾著的煙頭,瞪圓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交警肯定是因為昨天夜裏黃經國出車禍那事兒來的吧?保險公司那頭現在懷疑黃經國自殺不給賠付,你們可得調查清楚了,別冤枉他!”


    對於被錯認為事故調查科的人,她沒有出言澄清,微微一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讓麵前的兩個人覺得她是因為調查事故原因才來的也好,這樣一來他們沒準會在其他問題上放低戒心。


    “就是,就是,你們千萬別冤枉好人。”另外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男人也跟著上前兩步,不過他顯然要比矮胖子謹慎許多,眼底藏著些許的狐疑,目光不停的來回打轉。


    幾秒鍾後,他又開了口:“不過現在當警察對年齡沒有要求嗎?小姑娘你成年了嗎?”


    “我都三……”葉竹隨口就要回應,卻在最後關頭生生的把‘三’字給吞到了肚子裏,這才突然驚覺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工作了七八年的警局老油子了。


    於是她接著道:“我的確剛參加工作。”


    原來如此,那兩名司機對視了一眼,肩膀逐漸放鬆了下來,人的姿態也變得較為閑適。一個隻來調查事故原因且年齡這麽小的警察,怕是走過的路還沒他們吃過的鹽多,隨隨便便糊弄一下就好,反正他們對於昨晚車禍的詳情,的確一無所知。


    葉竹敏銳的察覺到了對麵兩個人的變化,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了一個弧度,表情卻是無害的,一板一眼的問了幾個十分稀鬆平常的問題。比如黃經國這兩天是否有異常,公司是否存在監管不嚴任由員工疲勞駕駛,黃經國本人是否存在自殺傾向等。


    兩名司機回應起來也是順嘴的很,再三保證黃經國這人精神狀態十分正常,公司也是不允許司機疲勞駕駛的,而且他們還會定期做血液檢測,不許存在酒駕及吸毒等現象。


    聽起來,高星物流是一家正規的企業,對員工要求嚴格,每年還會組織體檢。這黃經國身體健康,隻有一些司機都會得的小毛病,比如腰肌勞損之類的,可並沒有什麽能夠引起他忽然猝死的疾病。


    聽完了他們的回答,葉竹擺出了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試探性的說道:“瞧二位大哥這話說的滴水不漏的,你們這個職業誰還不知道,跑長途,特別是夜晚的長途,有幾個是照著規矩做的。”


    她這邊話一出口,略年長的那名司機就笑出了聲,隨手掏出一根煙又點了上,之後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伴。


    矮胖子也是嗬嗬一笑,連連搖頭:“瞅著你比我閨女都大不了幾歲,要是叫上一聲警官倒是顯得生疏了。我說姑娘,我們倆對你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怎麽還想變著法的坑我們哥倆呢?別人我不知道,但是在高星物流,所有司機都是按著行業規定做事,絕對不違法。”


    葉竹適時的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揭穿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似的,十分靦腆的抿了抿唇,隨即揚起一抹笑。


    年長的司機這會兒吐出了一口煙,許是也不想讓場麵過於尷尬,便主動開了口:“再說,黃經國能有什麽疲勞駕駛?因為家裏的原因,他跟公司特別申請了,是鮮有的隻跑一些短途的大貨司機,至多不過五六個小時的路,隨便開開就到了。”


    “哦……對了,昨天晚上他出車禍的那個路線,就是他每周固定都要跑的。”


    固定?葉竹眸光微閃,不過這個信息隻是在腦子裏迅速的轉了一圈,臉上沒有透出絲毫的異樣,轉而追問道:“他家裏情況特殊?”


    “哎呀……”年長的司機遲疑了一下,緊接著搖了搖頭:“這我可就不清楚了,平時我們和黃經國能夠碰麵的時間不多,也不是特別的熟。”


    矮胖子在他說完之後,指了指大概五六百米開外的另一間廠房:“他最常在那邊裝貨,不如有空你去那兒問問。”


    “謝謝。”葉竹誠懇的致謝,不過沒有第一時間就走,而是幹脆站在原地又同這兩個人閑聊了幾分鍾。


    她長相甜美乖巧惹人愛,嘴巴又會說話,從始至終那兩名司機的臉上都掛著愉悅的笑意。就這樣,她又得知了幾個員工的姓名,據說都是平日裏和黃經國關係還可以的。


    就在葉竹準備告別這二人,往矮胖子所說的那個廠房方向去的時候,突然就從那邊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她快跑了幾步,之後停在了臨近那間廠房的路邊,站在了灌木叢後,伸長了脖子瞧著那邊的情況。隻見那間廠房的高大鐵門此時是大開著的,門前停了兩台大貨車,正在裝貨。而那兩輛車的中間空隙處,幾個人圍成了一堆,場麵有些混亂。


    最中間的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嘴裏哭著喊著,手裏還抓著一個穿著高星物流工作服的男人的頭發,那架勢恨不得把人給薅禿了。


    男人被迫彎腰低頭,雙手時不時的試圖將對方的手給弄下去,卻又不敢用力過度,隻能任由其一下又一下的拽著頭發,疼的齜牙咧嘴的。嘴裏不停的嚷嚷:“大……大姐……大姐您輕點嘿……”


    周圍原本忙活的人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兒,忙不迭的上前,看熱鬧的看熱鬧,勸架的勸架。沒過兩分鍾,糾纏中的兩個人就被強硬的分了開,所有人俱是氣喘籲籲的,


    就在這時,原本那個應該和言宇他們在一起談話的金經理乘坐著電瓶車趕了過來,電瓶車經過葉竹身邊的時候還帶起了一陣涼風。車子停在了人群的不遠處,金經理蹦了下去一路小跑著就衝了過去,未曾想他剛到那女人的跟前,對方出手如閃電,十分迅速的一把又抓住了他的油頭,複又不依不饒的哭喊了起來。


    場麵愈發混亂。


    “看熱鬧?”


    葉竹正站在原地出神,耳邊忽然響起了低沉的男聲,說話間有些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側,讓她一個激靈,瞬間扭過了頭。隻見言宇正雙手插兜緩慢的挺直了後背,蔣冰則是站在一步遠的地方,低頭悶笑。


    “你們那邊結束了?”她隨口問道,順便不著痕跡的後退了大半步,拉開了與男人之間的社交距離,多少帶著點嫌棄的意思。


    蔣冰剛抬起頭就看到這一幕,隻得再次垂眸偷笑。看吧,他早就說過,總有一天頭兒會遇到一名女性,這名女性斷不會因為他那具有迷惑人心力量的皮囊,就忽略了他毒舌又惹人厭的本質。


    那就老話怎麽說來的?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言宇像是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直起身子之後,視線就落在了前方那一團混亂當中:“得到的消息不過就是一些沒有用的玩意兒,全都是黃經國的工作表現、日常工作內容之類的。”


    說話間,他衝著那個眼下有點歇斯底裏的女人所在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之後沒多久金經理就接了個電話,說是黃經國的家屬來了,估計應該就是這位了。”


    “過去看看。”言宇說完,率先邁開步子往人堆那裏走,蔣冰自然緊隨其後。


    葉竹見狀也小跑了兩步,想著快點跟上,要是落後兩步少不得會被男人揪著她的身體素質刺激一通。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共處,她算是看明白了,為什麽特別調查組和專案大隊會在一開始就產生如此大的嫌隙,全都是因為他這個人既龜毛難搞又沒什麽禮貌。


    心裏嘀咕著,就難免會分神。她萬沒有料到前麵的那道身影會突然停住,來不及反應隻能一頭撞了上去。


    “……”葉竹鼻子一酸,眼眶生理性的泛起了紅,然後忽地雙眸瞠大,呆了住。


    此時的她已經顧不得去細細品味自己鼻子上那比平時要更快褪去的酸楚,因為有一些零碎的畫麵在她的腦海中迅速閃過!


    在這突如其來的記憶中,她好像不知為何忽然倒了地,隱約還有極具規律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要知道自打她重生以來,就算耗盡精力到頭疼欲裂,也回憶不起來半點上輩子自己是怎麽死的。怎麽剛才就這麽一撞,還撞出了一點門道?


    難道是因為……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言宇那堅硬又寬闊的後背,要不要……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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