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是小白兔,你看,大家各得其所,誰都沒有吃虧,你又何必咬定我是壞人?」


    這林健康一嘴歪理。


    這麽快,這麽快就找到新的伴侶?旁觀者還替她不平,她的傷痕卻早已痊癒平復。


    這算不算諷刺?


    「這裏附近的人都知道小由與其蜜友天天在轉角小沙灘海浴,你去一看就知道。」丹青真想過去看個究竟。


    「公眾場所,不算窺人私隱。」林健康加上一句。


    說著洪彤彤來了,照規矩敵意地瞪著丹青,她的日子也不好過,既從別人手中搶了男友過來,又怕別人把他再度搶走。


    難為林健康,象戰利品,自一個女孩手中轉到另外一個女孩子手中,一點自主權都沒有,居然還洋洋得意。


    丹青別轉頭就走。


    沙灘就在停車場邊小路下邊,丹青身不由主地兜過去。


    走到海旁,丹青深深吸一口氣,空氣清新帶著鹽花香。


    她坐在石階上,用手遮住陽光,看那忽綠忽藍金光萬道的海水。


    一整個夏天,丹青都沒有來過,去夏一下水,被水母蜇了一下,待傷痕褪卻,已經失掉興趣。


    比起今年夏天,去年一點點小挫折,還真不算一回事。


    潮汐沙沙打上海灘,又退回去,新月形灘頭並無泳客。


    有人。兩個人正漸漸向岸邊遊近,看樣子還是健將。開始是兩個小黑點,漸漸看出是一男一女。


    終於聽到他們清脆的嘻笑聲。


    那女子先躍上水來,一身薔薇色皮膚,穿著小小泳衣,身段無瑕可擊,濕發搭在肩上,象出水芙蓉。


    丹青認得她,她正是顧自由。


    她的男伴也上來了。


    丹青看清楚,不禁如雷殛般呆住。


    胡世真,是胡世真。


    他,竟會是他,原來他天天在這個沙灘上陪小由嬉戲。


    丹青巴不得立刻轉身跑開,回去洗幹淨雙眼,可恨雙腳似釘在石階上,無法動彈。


    這時,他倆揮一揮身上水珠,也看到了丹青。


    顧自由搖手,「丹青,是丹青嗎,下來呀。」


    丹青眼前冒起金星,陽光,一定是陽光刺到眼裏。


    胡世真沒有太大的意外,象是知道遲早會碰見丹青。


    他在沙灘上躺下。


    小由迎上來,「丹青,好久不見。」


    丹青指著胡世真,「你同他在一起?」


    小由點點頭。


    「你知道他是誰?」


    小由順手取過一條沙龍裙子繫上,掠一掠頭髮,格格笑起來,「他叫胡世真,不是嗎?」


    到這個時候,丹青已經知道無法與小由理論,隻怔怔看住她。


    「丹青,你怎麽了,你臉色好難看。」


    「你同他在一起?」丹青再問一遍。


    「是。」顧自由答:「你不為我高興嗎。」


    「你們到什麽地步了?」


    「嗨嗨嗨,丹青,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不是你的人吧。」


    小由邊說邊笑便攬住丹青的手臂,丹青出力掙脫她。


    小由怔住。


    丹青絕望的眼神使她震驚。


    胡世真在那邊發言:「小丹想知道什麽,讓我告訴她。」


    丹青發覺她的腿可以移動了,她飛奔上石階,聽見顧自由問:「丹青是怎麽了,這不象她,我追上去看看。」又聽見胡世真說:「不要去,她沒事的。」丹青已經跑遠了。


    一頭一額是汗,她靠著公路車站的欄杆喘息。


    「丹青,我正找你。」


    她轉頭,看到喬立山,如看到救星一般,嗚咽地說:「你到什麽地方去了,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喬立山一向覺得丹青冷冷的十分能說會道,是個獨立伶俐的女孩子,此刻她象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情驚惶,他不由得著起急來。


    「不是有人欺侮你吧?」他追問。


    丹青搖搖頭。


    喬立山鬆口氣,「這幾天我一直忙著照顧師傅,你那邊發生什麽事?」


    丹青回過神來,這才發覺緊緊握著喬立山的手,兩個人的手指與手指緊緊交叉在一起,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她不願意鬆開,心裏比較踏實。


    「我剛才到咖啡店找你,季小姐說你已經下班。」喬立山端詳她,「你看你臉色慘白,似見過鬼似的。」


    丹青情願剛才見的是兩隻無常鬼。


    隻聽得喬立山說:「現在好一點了,手心也開始暖和。」


    他放開丹青的手。


    丹青問:「艾老先生走了沒有?」


    「明天動身。」


    「老人家適應得這麽好,真不容易。」


    喬立山說:「我也佩服他,但有時神情也很恍惚,一次叫我打電話把師母自咖啡店叫上來。」


    丹青惻然。


    「我說師父,你知道我辦不到。他猛地想起,便回房去,緊緊關上門,半天沒有出來。」


    丹青抬起頭,「喬立山,你認不認得真正快樂的人?」


    「這個問題,人類問了有幾千年,都得不到答案,你希企我站在路邊馬上給你答覆?」


    丹青笑了,她跟著喬立山上車。


    「來,我們出市區再講。」


    喬立山當然不是木頭人,如果到現在還覺察不到丹青流露的傾慕之情,也未免太不敏感了。


    就因為這樣,他更加要小心翼翼。


    丹青問:「我們去哪裏?」


    「送你回家。」


    「什麽,你不約會我?」


    「丹青,我比你大很多。」


    「胡說。」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


    「那算得什麽呢。」


    「對,不過是區區兩個代溝。」


    丹青不高興,「別把我說得那麽幼稚。」


    「你應該與同年齡的朋友一起玩。」


    丹青想到張海明,遺憾的說:「但是,他們都幼稚得不得了。」


    輪到喬立山笑。


    這是成長的律例:大人不了解他們,同年齡的小朋友不懂事,生活沉悶無匹,是以心特別躁,意特別煩,臉上的小皰不肯平復下去。


    喬立山也經過這一個階段。


    丹青問:「真的沒有地方可去嗎?」聲音小小軟軟,央求意味很重,一她性格來說,已經作最大委曲,阮丹青,不象是一個常求人的人。


    喬立山不忍心,他猶疑一刻,「這樣吧,到我處聽音樂吧。」


    「好極了。」


    丹青就是不想那麽早回家。


    「隻是,單身一個女孩子,到獨身漢公寓,方便嗎?」


    「看是誰的公寓。」丹青看他一眼。


    「你好象對我很放心。」


    「我很清楚你的為人。」


    喬立山揉一揉鼻子笑起來,「你所看見的,不過是表麵現象。」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很多女孩子都這麽說,結果錯得一塌糊塗一敗塗地。」


    娟子阿姨,丹青立刻想到娟子阿姨,她的心一沉。


    「溺或許不知道,」丹青輕輕說:「艾老太太在生的時候,答應把你介紹給我,有她做擔保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丹青平時不會這麽大膽,今天卻率性而為。喬立山意外,「師母真的說過?」


    「我不會騙你。」


    「其實我並不可靠。」


    丹青嗤一聲笑出來,「你放心,我不會纏住你,別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好讓我死了這條心。」


    喬立山隻得尷尬地笑。


    丹青隻覺他一言一動皆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瀟灑之意。


    十八九歲的小男孩就是少了那種味道。


    喬立山住在他大哥的家。


    兩兄弟都未婚,他說,到了這種年紀,還不打算結婚,或許就一輩子不會結婚了。


    丹青聽了這樣的話,完全無動於中,喬立山不得不承認小女孩子可愛,換了個廿七八歲的大女孩,聽到上訴論調,不多心才怪,一定認為對方沒誠意。廿七八歲,是女性最想正式有個家庭的年紀。在這之前,象丹青,隻想好好談一次戀愛,要求很低。一旦過了三十,思想又搞通,開始遊戲人間,隨遇而安。公寓雅致清朗,布置簡單。


    丹青挑一張愛司型情侶椅子坐下來。


    喬氏兄弟一定在這裏招呼過無數單身女客。


    喬立山斟出飲料遞給丹青,很高興她已經恢復平日的俏皮,剛才,她分明心中有事。


    丹青問:「你幾時回老家?」


    「幸虧不是問我什麽時候回姥姥家。」


    他老愛這樣打趣丹青,她看他一眼,不去睬他。


    丹青目光四處瀏覽,落在書架上,「咦」的一聲,停留不動,象是發現新大陸。她走到書架前麵,「這裏有方渡飛全套著作,你大哥是小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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