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見聽雪陪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彭老夫人定睛一看,任憑她是見慣世情的老太太,也不禁滿心驚豔。


    當下往前顫巍巍走了兩步:“不知王爺駕臨……”


    話未說完,瑞王已及時上前將老太太的手臂扶住,並不許她真正跪下去。


    之前對阮夫人的時候,不便碰到夫人的衣袖,此刻麵對如此長者,卻不必那些避忌。


    瑞王扶著彭老夫人,四目相對,便溫聲道:“您老人家年紀在這兒,且又是大病初愈,若還行此大禮,卻叫本王無地自容了。何況景藩此次前來是為探病,不是要為您老人家添煩憂的。”


    最後一句他特以“景藩”自稱,用意可想而知,他把自己當成了老太太的“晚輩”,而不是瑞王。


    老太太抬頭看著麵前的年青人,眼中浮出了笑意。


    雖然隻是初見,可是聞其言看其行,老太太心裏已然認可了這位身份非同一般的“孫女婿”。


    探望了老太太之後,瑞王出了內室,不多會兒,無奇也退了出來。


    陪坐的阮聽雪見狀便又進內去了,有意給他兩人留些相處的時間。


    無奇跑到瑞王跟前,並不言語,隻是笑看著他。


    瑞王掃了眼內室,輕聲問:“老太太跟你說什麽了?”


    無奇忍笑:“你猜。”


    瑞王看她笑麵如花,怦然心動,幾乎按捺不住要在這時候親一親她:“老太太應該……是沒有失望吧?”


    無奇捂著臉藏著笑:“好不知羞,這麽自高自大。”


    瑞王握住她的手:“你是故意要我給老太太過目,是不是?”


    無奇臉上又開始發熱:“不是王爺想要來探病的嗎?”


    瑞王輕聲道:“其實探病是假,公幹更是假,這次前來,隻為了平平。”


    無奇仰頭看著他光華瀲灩的鳳眸,忽然想起在影香亭裏兩人的對話。


    而無奇也終於心中承認了,她確實是沒什麽定力。


    就比如此時此刻,她就非常的想去親吻他好看的、唇角微揚的嘴。


    第174章 行船


    瑞王回京之後, 無奇仍是留在清流陪伴照看老太太,倒是阮夫人先行回了京了。


    又過數日,無奇終於收到了蔡采石跟林森的回信。


    原來他們在襄州給絆住了, 那宗滅門案子有些棘手之類。


    蔡采石的信寫的頗為含糊潦草, 甚至字都不像是平時那樣四平八穩,像是旁邊有人緊著催才臨時趕出來的似的, 這不禁讓無奇心中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正最近阮聽雪在外頭走動的時候也得知了些消息, 他的相交之中恰好有個人從襄州過來,在宴席上說起了那滅門案的故事,並說清吏司雖派了人過去,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所派的也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子而已, 言外之意, 蔡采石跟林森等大概是舉步維艱。


    無奇聽阮聽雪說了此事後,心中的不安越發重了幾分。


    當天晚上, 正要上榻睡下, 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忙起來到書桌前,把夾在書裏的那封信又翻了出來。


    她翻來覆去看了會兒, 覺著哪裏有異, 一時卻又看不出來。


    忽然燈影一晃,卻是寧兒捧著蠟燭走過來問道:“好好的怎麽不睡覺?這封信不是蔡公子送來的麽, 已經看過兩遍的了,難道還有什麽沒看全的?”


    無奇正在發怔,聽了寧兒的話,猛地一震,卻隱然觸發靈機, 忙拿著信往燭光下湊了湊。


    燈影下,信紙上的字在無奇的眼前慢慢地浮動起來似的,她定睛看了半晌,才將信放低,喃喃道:“我要去一趟襄州。”


    次日天不亮無奇便去找老太太,前兩日太醫院的禦醫已經打道回府了,之前在瑞王來的時候老太太本已經無礙,隻是身子略虛,但為了萬全期間,他們仍是多留了數日。


    如今老夫人已全然無礙,這才放心回去複命。


    老夫人聽了無奇的話,卻並不怎麽驚訝,隻是點頭道:“我看你這兩天時常皺著眉頭,就知道你有心事,起初還以為你是為著京內,原來是為了蔡家跟林家的小子們。”


    無奇有些愧疚,惴惴不安地說道:“我本來該多陪陪您老人家的,可是……可是我放心不下他們,所以想著過去瞧瞧,若能幫得上忙就最好了。”


    彭老夫人帶笑道:“你要去,我並不攔著。可隻有一點,你既然擔心他們,可見這件事是有些凶險在的,那你若去了,你的安危呢?”


    無奇忙道:“這個您老人家也隻管放心,王爺、王爺他自然有派人跟著我呢。”


    老夫人一怔,繼而也慈眉善目地笑了:“原來如此,倒果然是我多慮了。那好吧,要去就去,事情緊急也不必耽擱,今兒正好二十六,你且收拾啟程吧,待會兒我叫你舅舅來,讓他調幾個得力頂用的奴仆,到底你身邊也該有自家的人。”


    無奇本要說不必,可這是老人家的心意,便從了,又說道:“娘親回京之前還叮囑,叫我好好伺候您好人家,如今我又跑了。回頭娘知道了隻怕又要怪我啦。”


    彭老夫人笑道:“放心,她若敢怪罪你,有我替你撐著呢。”


    無奇沒想到老夫人這樣寬仁周到,當下回屋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


    才弄妥當,阮聽雪來到,問:“怎麽老太太急著催我調幾個能幹謹慎的人跟著你出門?你要回京?”


    無奇就說了自己要去襄州的事。


    阮聽雪呆怔道:“你要去幫著蔡家小子跟林家小子辦那滅門案?可……”


    無奇說道:“舅舅,本來我不在清吏司了,大可不管這件事,但他們卻是我如同手足兄弟一般的人,如今他們需要我過去幫手,我豈能袖手旁觀?”


    阮聽雪聞言笑道:“你以為我要攔著你麽?我隻是在想,你娘回了京內,這府內也隻有我守著老太太了,不然的話,我定要跟你一起去。”聽雪最是好事,且若是跟無奇同行,可想而知行程必然極為精彩,隻可惜他要照顧老太太,所以隻能按捺心癢而已。


    於是聽雪調了幾個府內的奴仆,吩咐跟著無奇,一路隨扈之類。


    隊伍之中最得意的便是寧兒了,她從在京內就格外盼著隨無奇出門四處走動,如今總算遂了願。


    從清流緊趕慢趕地,走了兩天路又轉行水路,幸而無奇並不暈船,隻看那大江寬闊水流湍急,未免心生恐懼。


    將到襄州地界的時候,見天色晴好,無奇才敢從船艙內出來看風景。


    卻見兩岸青山隱隱,耳畔是水聲不絕,江上來往船隻甚多,風從江麵吹來,刮在臉上略有些寒意。


    寧兒幫無奇把風帽係了係,又道:“這兒的風又濕又冷,回頭又要頭疼,還是到艙內去吧。”


    無奇不答,隻是定睛看著遠處江上,原來有許多一色的船隻迎麵而過,而無奇也瞧出那是漕運上的船,隻是這麽大陣仗卻是少見。


    寧兒見她隻管呆看,順著看了會兒,她卻不認識是漕運的,便好奇問道:“那些船怎麽一個樣的?是誰家的麽?”


    旁邊拿著長煙杆的老艄公聞言失笑,便道:“這天底下誰有這樣的家底兒?如今北方那邊兒咱們秦王殿下不是正帶兵抵禦入侵的蠻夷麽?需要很多的糧草軍器等,這就是從襄州發出的漕運上的船,這些船上都是調撥的糧草呢。”


    寧兒一愣,繼而高興地拍手道:“原來是漕運司的船。是老爺司裏的船呢!那不知咱們老爺會不會在對麵船上?”


    無奇笑道:“豈有此理。”


    之前三江也跟無奇說過,郝四方正在晟州那邊親自坐鎮,也是為了調撥軍需往北地梁州去的。


    隻是晟州距離襄州中間還隔著好幾天的路程,而郝四方自然不會親自隨船,自有漕運上的人一路督促。


    那老船工笑微微地聽完他們對話,特又看了無奇一會兒,試探著問道:“您莫非也是漕運司的人?”


    無奇笑說:“老人家,您看我像嗎?”


    老船工看她冰雕雪琢的模樣,又是這般細皮嫩肉氣質高貴的,便笑著說:“我看卻不大像。”


    漕運上的人除了一些整天在衙門不出的,多半都是風吹日曬,飽經風霜的。


    而無奇雖然為了出行方便而換了男裝,但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身份,這老船工自然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又豈會在漕運上。


    寧兒得意道:“我們姑娘雖不是漕運上的,但我們老爺卻是……”


    無奇咳嗽了聲,淡淡道:“又多嘴。”寧兒忙住口。


    老船工笑眯眯地,卻也沒有再問下去。


    這天晚間,船停在岸邊,要等明日清早再行路。當天晚上,寧兒伺候無奇盥漱之後,兩人便睡下了。


    無奇躺在船艙中聽著外頭浪打著船發出嘩啦啦的響動,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頭隱隱有嘈雜之聲。


    她起初還在夢中聽不真切,陡然驚醒,便從木板床上坐了起來。


    側耳一聽,果然像是有慘叫的聲音。無奇一個激靈,忙跳了下地往船艙口而去。


    還未到門邊,突然一道身影閃了進來,無奇心頭一驚,那人道:“是我!”


    無奇聽到這個聲音陡然心安,原來這來人竟是春日,隻見她竟一身黑色勁裝,隻露出一張銀盤似的臉,臉色有些肅然。


    “出什麽事了?”無奇問。


    春日低低道:“是有一幫水賊,我本來想除掉的,不過……看樣子是不必我出手了。”


    無奇正疑惑,春日拉她到艙門口,叫她往外看。


    無奇探頭看去,卻見船板上站著數人,有幾個正是跟著自己的阮府的家丁,手中或者拿著棍棒或者握著腰刀,但站在他們身前的,卻是之前的那老船工。


    隻見他獨自一人站在船頭上,手中撐著一杆竹篙,啞聲道:“不用你們動手,都退後!”


    而在老船工對麵,卻是幾艘小帆船,依稀可以看到船上的人手中多半都提著鋼刀,雪亮刀鋒在燈火光中明晃晃地閃爍。


    無奇第一次看到這幅情形,嚇得一抖,忙回頭對春日道:“這、這兒距離襄州不遠,怎會有水賊這般猖狂?你還不去幫忙?”


    春日低低笑道:“你再看仔細些。”


    無奇本來生怕那老船工吃了虧,聞言勉強鎮定,又往外看去,依稀聽到對麵船上的水賊們叫道:“你這老東西,是嫌命長了?快些給大爺們滾開!讓我們看看船上有什麽好東西,若沒有好的,就砍了你的腦袋解氣!”


    說話間旁邊那艘小船上的水賊已經迫不及待地劃船靠近,隻見那老船工身形穩穩地不動,手中的長篙一揮,隻聽啪啪之聲,伴隨著兩聲慘叫,船上最前麵的兩個水賊已經應聲跌入了水中。


    老船工動手極快,無奇幾乎目不暇給,再看老船工,卻見他身板筆直,穩穩站在船頭竟有點兒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這、這是……”無奇呆若木雞。


    此刻對麵的水賊一陣騷動,不知如何。


    那老船工冷哼了聲,冷冷地道:“你們這幫瞎了眼的東西,太歲頭上也敢動土,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


    他一手撐著竹篙,一邊從懷中拿出一麵錦帕似的東西,當空一揚!


    那緞子隨風招展,原來竟是麵三角的旗子,黑緞子底兒,上頭卻是偌大的金色的“洪”字,燈光下甚是醒目。


    對麵的水賊們看見這麵旗子,頓時失聲叫道:“是洪安幫!”


    為首一人後退兩步,有些張皇地抱拳道:“小人原本不知道這是洪安幫的船,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


    那老船工哼道:“今日我心情還好些,都快些滾吧!”


    一聲令下,山賊的船上打了個呼哨,頓時之間非但這艘船前的賊人,連同其他搶劫船隻的水賊也紛紛撤退了。


    無奇在船艙邊上看著這令人吃驚的一幕,讓她愕然的非但是這老船工竟有一身好功夫,且是洪安幫之人,更讓她意外的是,在他趕走水賊的時候,那撤退的賊徒們的船竟有十幾艘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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