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夫人吃了一口蟹黃,笑道:“要是你的誠心得弄的手上血淋淋的,那我可不願意要,吃著也要害病的。”


    大家都又笑了。於是春日又給無奇剝了一個,三江給春日剝了一個,又孝敬了老太太一個,最後都喝了熱好的黃酒,才又吃別的。


    這一宿,三江甚是快意,加上沒有阮夫人跟郝四方管束著,竟放肆地喝醉了。


    無奇也有些暈陶陶的,彭老夫人吩咐丫鬟仔細照看她,記得喂她喝水,才自去安歇。


    一夜無話,次日,三江先來道別。


    老夫人雖想留他,可又知道阮夫人在京內未免不放心,於是又囑咐了幾句,便叫他回去了。


    且說三江快馬加鞭離開清流,過明光,經過來安城的時候,卻聽見城門口許多人聚集著,正在說長道短。


    三江放慢了馬兒,隱隱地隻聽有人說:“實在詭異的很!他家裏哪裏跑出那許多蛇蟲來,還生生地把個人吃了……”


    另一個說道:“這可真是人間慘事,這老吳家裏的女兒不是才帶著兒子服毒自殺的嗎,怎麽這兩個老的就又離奇慘死,總不會是他們家裏衝犯了什麽吧……”


    三江聽見一個“吳”,吃了一驚,趕緊問道:“你們在說什麽事?”


    路人見他風塵仆仆,知道是個過客,便道:“我們在說昨兒城中發生的一件慘案。”


    三江道:“是那個陳秀才的嶽丈家裏?”


    “咦,你怎麽知道?”


    郝三江忙問:“他們怎麽出事了?”


    路人擰眉道:“說來實在可怖,不知哪裏跑出來的那麽多蛇,活生生把人咬死了,有的還鑽進了那老吳的肚子裏,有的從眼睛裏爬出來……那人偏還沒有死呢!可又實在救不成!你說可怖不可怖?聽說縣衙去的捕快們都嚇得一個個麵無人色,對了,那吳夫人都給活生生地嚇死了!”


    郝三江聽得心驚肉跳,簡直無法相信:“是真的?”


    “這還有假?光是弄那屍首都弄了一整夜……真真的嚇死人了!”


    “這吳家像是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啊,怎麽就接二連三不得善終……”


    三江聽到報應來的這樣快,心裏本有些恍惚。


    可聽見路人最後一句,那恍惚卻頓時消散:沒幹傷天害理的事?這老東西死的太遲了!


    他哼了聲,重新翻身上馬。


    三江覺著這件事情發生的的確離奇,但在知道了那畜生對他的女兒所做的事情後,便覺著這“離奇”來的著實正好!


    想到絕望攜子尋死的吳娘子,三江恨不得那老畜生死的很慢很慢,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好好地經曆他曾經施加在無辜的兒孫身上的恐懼,痛苦跟無盡的絕望了。


    清流那邊,來給無奇做衣裳的裁縫師傅也說起了這宗來安城的駭異之事。


    當然,裁縫怕嚇到了老太太,所以沒說的很仔細,隻說是已經八月裏了,竟然還有蛇蟲主動攻擊人,實在是奇事一樁。


    彭老夫人道:“果然稀奇的很,一條蛇也罷了,怎麽竟還那麽多呢?”


    無奇看向身邊的春日。


    她向著自己微微一笑,笑容鎮定自若。


    無奇清楚一定是春日做了安排。


    她並不想聽個中的細節,因為知道一定非常的可怕。


    但是在她心裏卻隱隱覺著:不管是用什麽可怕而恐怖的手段,都不過分。


    她本來不是個酷刑的支持者,總覺著有點不太人道。


    但是對於像是連自己的親生子女都不放過的那種說畜生都侮辱了畜生的東西,就算是車裂,淩遲、再殘忍的刑罰,都一點也不過分!


    隻是……一想到負責動手的這些人,是瑞王殿下所屬的,心裏忍不住有點毛毛的。


    那位殿下,到底還有什麽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一想到瑞王,心裏跟著跳了跳,無奇瞥向春日,想問問她瑞王現在怎麽樣了。


    不料心裏想到什麽,偏又來什麽,隻聽裁縫師傅道:“對了,您老人家聽說京城內發生的那宗奇聞沒有?”


    第133章 兩心


    無奇聽到裁縫娘子這般說, 忙將眼看了過去。


    正彭老夫人問道:“京城?”她看了眼無奇,見她怔怔地望著裁縫,便道:“是什麽奇聞?”


    裁縫娘子笑道:“您老人家果然還不知道?我有個相識的絲綢商人, 從京內過來, 跟我說起……說是什麽京城內有位王爺出事了。”


    無奇本來還平靜地聽著,聽到“出事”, 眼睛便驀地睜大了幾分:“出什麽事了?”


    裁縫娘子忙道:“說是京內的那位跟太子很好的王爺, 犯了個大錯,惹得皇上龍顏大怒,要殺他的頭呢!”


    “什麽?殺頭?”無奇跳了起來,卻又忙看向春日。


    春日唇動了動,卻又低下頭去。


    無奇正要去問她是真是假, 卻是彭老夫人最坐得住, 因笑道:“你這孩子,這麽著急做什麽?叫我看, 這話未必是真的, 多半是以訛傳訛罷了。自古以來,若是要處置皇室的人,多了去的法子, 但要講到殺頭, 除非是謀逆之罪,其他的都罷了。”


    說了這句, 彭老夫人看向裁縫:“這王爺可是犯了謀逆?”


    裁縫娘子笑道:“這倒沒有,據說是什麽,私自的啟用了一個女子當官,這成什麽體統?所以滿朝文武都在叫嚷呢。”


    無奇不敢吱聲,兩隻眼睛卻跟螃蟹似的一會兒看看老夫人, 一會兒看看裁縫,一會又看向春日。


    彭老夫人卻並不十分驚訝,隻道:“原來是這種事,這個啊,皇帝隻怕是做給別人看的,自己的兒子犯錯了,打兩棍子給外人看看出氣,也就過得去了,哪裏就論到殺頭了。”


    裁縫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到底如何也不知道呢。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堂堂的王爺,竟然會讓一個女子為官,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彭老夫人卻搖搖頭道:“你說的這位,應該是京城內的瑞王殿下,我也是聽說過,這位殿下最是聰明能幹,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他既然肯用那女子,隻怕那女子自然有能用的過人之處。”


    裁縫娘子想了想,也笑道:“您老人家說的倒也對……別管是女子男子,橫豎隻要是好官就行了。”


    無奇聽到這裏,心裏略好過了一點。


    彭老夫人卻道:“皇家的事到底跟咱們這些人不相幹,也不必理會,倒是快快給我這小外孫女兒看看身量,她也是打京城來的,我要盡心給她做兩套好衣裳,料子不用說要最好的,你可也要拿出你的看家本事來,別叫她笑話咱們這兒的衣裳不好。”


    裁縫娘子忙陪笑說:“老太太放心,這是當然的了。雖然咱們這兒比不上京城的手藝,但也絕不會丟人。”


    她是極有經驗的,並不需要親自地近身給人丈量,隻上下打量了會兒,便確認了各色尺寸,默然記在心裏。


    無奇卻又問:“嬤嬤,京城內還有什麽別的消息嗎?”


    裁縫娘子想了想,說道:“並沒有聽說還有別的大事。”


    無奇便不做聲了,隻是瞧著春日。春日見狀便要悄悄地先退出去。誰知彭老夫人一眼看見她,便道:“小春也等等,讓娘子給你看看,也做兩套穿著。”


    春日沒想到自己也有份,猛地愣在當場,頃刻才道:“老太太,這、這不必了吧。”


    彭老夫人笑道:“當然需要,改天平平穿了女裝,難道你不換回來?叫人看見一個男子整天跟在她身旁成何體統。”


    春日居然紅了臉:“是。就聽您的。”


    無奇見狀拍手道:“咦,哥哥一定會後悔。”


    彭老夫人問:“你這孩子沒頭沒腦的,三江又後悔什麽?”


    無奇笑看著春日:“姐姐穿女裝,他竟看不著……又叫我搶先了。”


    春日臉上帶著紅悄然瞪了她一眼。


    裁縫娘子給春日量過了後,兩個人先行退了出去。裁縫娘子便笑道:“老太太真好福氣,這外孫女兒的相貌,看著跟舊日姑娘差不多,若是認真打扮起來,隻怕比姑娘還好看呢。”


    彭老夫人笑道:“嗯,我這小外孫女兒樣貌長得好還在其次,她的好處可不在相貌好壞上,而且女孩子,隻要平頭正臉的就行了,要是生得太過絕色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裁縫娘子是跟阮家來往幾十年的,跟老太太也很熟稔,聞言便笑道:“瞧您說的,這也得是您才敢說,畢竟姑娘跟外孫女兒都生得好,這要是別人家裏,恨不得生出個西施、貂蟬呢。”


    彭老夫人大笑起來。


    且說無奇跟春日來到外間,無奇便忙問她:“王爺怎麽樣了你知不知情?”


    春日往後,在欄杆上靠住了:“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無奇道:“這還用問,你聽聽那些傳言,什麽殺頭之類,何其可怕?我當然是擔心。”


    春日問:“有多擔心?”


    無奇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麽話?我擔心就罷了,怎麽還要這麽問?”


    春日瞅著她:“你要是跟那些不知情的人似的有口無心隨便問問,那我可以告訴你,就像是老太太說的,王爺確實並沒有性命之憂,你不用憂慮。”


    無奇覺著這說法有些怪:“我、我當然不是那些不知情有口無心的人了,我知道王爺是因為我開罪了皇上,是真擔心他。”


    春日問道:“既然這樣,那你覺著王爺對你怎麽樣?”


    無奇怔了怔:“王爺對我自然是很好。”


    “有多好?”


    “呃……”無奇抓抓耳朵,不知該怎麽回答:“姐姐你問這個做什麽?你不也是知道的嘛。”


    “我當然知道,隻是怕你不知道。”


    “你、你怎麽像是跟我打啞謎呢?”


    春日看了看無奇:“我不是跟你打啞謎,我隻是不想你自欺欺人。我知道我若問下去,你無非是要跟我說,你感激王爺,怕他出事對嗎?”


    對上她凝視的眸子,無奇咽了口唾沫:“呃,是、是啊。”


    春日道:“但王爺要的不是你的感激。這個你難道不知道?”


    無奇張了張嘴,忽然有點不安地往旁邊走開了幾步。


    欄杆外有樹叢秋菊,有紫色濃稠的,也有紅色如血的,有的已經開放,有的含苞欲放,還有的隻是很小的一點花骨朵,飽滿地挺立在枝頭。


    無奇打量著花叢,心頭一亂。


    她不想說這個話題。


    其實無奇知道。


    瑞王對她,可謂用心良苦。


    瑞王跟蔡流風不同,蔡流風的好是一如既往的,就如同和風細雨,默默不驚,所以無奇並沒有跳脫出去體察到蔡流風的別有用心。


    但瑞王的好是突如其來的,就像是晴天之中突然雷霆暴雨。


    她沒有辦法不去留意。


    若說以前還可以蒙混過去,並不多想,但從瑞王假扮明朗到了她身邊,就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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