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主事搖搖頭:“就算你們都是這樣說的,我還半信半疑呢。對了,聽說你們派人去找跟我的小陳小鄭了?可有消息?”


    林森道:“韋大人親自去了,看看時候也差不多該有回信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外間差人飛奔來報說:“太醫院的姚副院首突然來到!說是來清吏司的……”


    除了這屋子裏的人,其他吏部眾人都不知道為何太醫院副院首突然來到。


    錢括精神抖擻,太醫們常年在皇宮之中,身份可是別樣矜貴的,錢括時常想結交卻不得其門而入,沒想到今日竟歪打正著。


    於是格外殷勤,倒是感激起孟先生叫他代為行事來。


    錢括跟蔡流風率先迎了出門,衛主事跟在後麵,遠遠地看見了姚副院首帶了兩名官袍鮮明的太醫進門。


    兩人快走幾步,然後雙手交握向前,俯身行揖禮迎接。


    衛主事在無奇等之前,也跟著行禮。


    無奇一邊忖度這太醫院的人來的好快,一邊抬頭看看明朗是否也跟著回來了,誰知明朗沒看見,卻正瞧見了蔡流風俯身作揖之態,卻見他袍袖微微擺動,腰身卻端正的很,果然儀態極佳。


    而看旁邊的錢括,大概是要向著太醫們表達自己的殷切尊敬,錢大人的這一揖,差點兒形成頭重腳輕屁股朝天的姿態,看著倒是有些好笑。


    旁邊的蔡采石趁機輕聲道:“果然明大哥很是能耐啊,就算是現去王府稟告,王爺在不在府內且不論,縱然在,不敢想就答應的這麽痛快了。到底不愧是王爺的心腹,以後對待他要更加客氣敬重些才好。”


    無奇“哦”了聲。


    兩撥人都行了禮,入內坐了,姚副院首非常的客氣,先詢問是什麽症狀,然後請衛主事散了頭發細看,又看過了蔡采石帶回來的三根銀針。


    三名太醫麵麵相覷,臉色都甚是凝重。


    半晌,姚院首道:“其實銀針插頂,倒也不是什麽古而不聞的,當初三國之時,曹操頭疼,神醫華佗便曾經以針灸之術治療,後來未能除去病根,便跟曹操進言,要行開顱之術……卻因此惹怒了曹操,覺著華佗要謀害自己,從而招致殺身之禍。”


    姚大人說完後,又道:“所以說,如果醫術精湛到一定地步,或者對於醫術有相當的自信,不管是開顱還是在頭上刺入銀針,都是可行的。”


    這些理論無奇也知道,而最難得是,這下針的人是怎麽造成的李光瘋魔。


    可偏偏衛主事的情形似乎還跟李光不同,畢竟他如今一切正常。


    蔡流風便請教:“大人,那……不知能否將這些銀針取出?”


    姚大人跟其他兩個太醫交流了眼神:“本來或可一試,但……”他看了眼那三根從李光頭上取出來的銀針:“按照你們所說,李光七竅流血的症狀,隻怕這針不能取。”


    “為什麽?”錢括問道。


    姚大人道:“能導致七竅流血,這銀針之中一定有一根壓刺著顱內的血管,不知對方用的是什麽精妙手段才保證人安然無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將針拔出,那血管就會破,到時候……”


    他沒有說下去,人人卻都知道了。


    不愧是內症高手,太醫院副院首,一下就想到了關鍵。


    蔡流風看向無奇,無奇跟蔡采石林森目光交流,都沉默。


    隻有錢括眨巴著小眼睛道:“這麽說的話,難道衛主事就得一直頂著這幾根針了?這如何了得呢,姚大人,有沒有別的法子?”


    姚大人道:“有道是解鈴還須係鈴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到插/入了這些針的人。畢竟隻有他們才最清楚他們做了什麽,以及後果。至於我們,自然也會再想其他法子,隻不過未必那麽快。”


    看在瑞王殿下的麵上,副院首的話說的很客氣,要是在別的地方,隻怕隻有一句話而已,那就是——救不得。


    大家都無語。沉默中衛主事笑道:“罷了,既然不能拔那索性就留著,橫豎我並沒有覺著任何不妥,就當紮了一根刺罷了……”


    他說了這句後,又看著蔡流風道:“再說句不好聽的,倘若我衛某人真的像是李光一樣下場,各位要如何處置,不必留情。”


    無奇看了他一眼,隱隱地覺著哪裏有點不對。


    蔡流風卻道:“衛大人,不必說這些喪氣話,放心吧,有姚大人他們在,我們也會想法子的。大家齊心協力,一定會無事的。”


    姚副院首聽人之命忠人之事,當下又給衛主事診脈,商量開藥方,以及也用針灸等法子。


    蔡流風跟錢括陪侍。


    無奇對著蔡采石林森使了個眼色,三個人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退了出來。


    到了廊下,無奇說道:“叫我看,太醫們隻怕也沒好法子,當務之急是找到凶手。”


    林森道:“可是毫無線索,又向哪裏去找?”


    蔡采石道:“唯一慶幸的是,衛大人目前無事。不過,曆史上飛將軍李廣雖是自刎,但衛青卻是病故的,所以衛大人倘若真的發作起來,倒也不至於像是李光一般那樣行事激烈。”


    無奇凝神聽著他的話,最後冷笑道:“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麽事?”蔡采石跟林森一起問。


    無奇道:“李光把喝醉酒的家奴當成了得罪他的霸陵尉,將其殺死。倘若衛大人發了病,他一生致力於對抗匈奴,興許也會有兩三不入眼的仇家,你說他會不會把別人……”


    蔡采石的眼睛瞪得圓溜溜地,他窒息道:“你是說衛大人若發病,也會錯手殺人?”


    無奇放低聲音道:“別忘了,他回來的時候滿身鮮血呢。”


    蔡采石扭頭看向門口:“那他身邊的人豈不是危險了?大哥……”蔡采石擔心蔡流風,趕緊又跑了回去。


    無奇本要叫住他,再跟他解釋幾句——就算衛主事發病、或者想要殺人,那也得有個觸發他起殺意的“點兒”,不會立刻就動手的。


    可見蔡采石這般情切,便並沒攔著他。


    正跟林森麵麵相覷,卻見前方角門處,明朗站在那裏,笑微微地向著她抬手一招。


    無奇邁步走了過去,上下掃了眼:“明大哥,你果然說到做到,不但請了太醫院的人,而且還是副院首呢。”


    “姚錄是內科的好手,他來是應當的。”明朗隨口說了句,問無奇:“他們怎麽說?”


    “你怎麽不親自過去看?”無奇問。


    明朗道:“我是王府的人,我怕他們看見我戰戰兢兢的反而壞事。”


    無奇笑道:“明大哥,你粗中有細啊。”


    明朗正要自得,忽然皺眉:“什麽叫粗中有細,什麽粗,什麽細?”


    林森在無奇身旁站著,聽到這裏便也取笑無奇:“唉你這話可說的差了,男人嘛怎麽能說什麽細,隻有粗好嗎?”


    明朗聞言更加皺起眉頭,眼神冷冷地瞪向林森。


    卻聽無奇笑道:“你這張狗嘴裏再吐不出象牙的。就你這副模樣,別說爛桃花,就是別的花也都給你嚇跑了。”


    “呸呸呸!你別瞎說!”林森致力於捍衛自己的桃花運,竟沒顧上接收明朗凜然的眼神,他自顧自地說道:“孟先生說你的正牌桃花要到了,你就得意起來了是吧,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趁著這個機會你實話跟我說一句,你那正牌桃花,是不是那個給你銀白色荷包的那個?”


    無奇神情微變:“你、你說什麽?”


    明朗在旁邊也斷沒想到林森竟冒出這麽“神來之筆”,一時雙眼也難得地圓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森,身不由己地跟著無奇重複了一句:“你……在說什麽?”


    聲音卻略略地有些發抖。


    第107章 規矩


    麵對兩個人的凝視, 林森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可瞞不過我,秀秀表姐可都跟我說了,她可恨著呢, 說你給什麽不知廉恥外頭野女人勾引, 那個荷包就是那個女人給的……”


    無奇靈魂出竅,卻又哭笑不得, 啐道:“瞎說八道。”


    至於明朗, 原先的圓眼睛慢慢地恢複了正常,黑色瞳仁向上移動,眼睛裏的白漸漸地多了。


    他露出了一點冷峻的白眼。


    野女人?不知廉恥?


    明朗咬牙切齒,卻盡力地控製自己,讓聲音淡淡冷冷的:“是嗎, 竟有這種事, 你那位表姐可還說什麽了?”


    無奇看了他一眼:“明公子,你的好奇之心倒是很強啊。”


    明朗也看著她道:“是啊, 我向來好‘奇’的很。”


    無奇驀地皺眉, 覺著這話隱隱地有點不堪入耳。


    林森卻沒覺著如何。


    因為那是他第一次跟秀秀融洽相處熱絡交流,說的又是他感興趣的男女之事,所以他的記憶特別活躍。


    當即說道:“秀秀表姐說, 小奇跟那個女人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連舅媽的麵都沒見著就偷偷摸摸的勾搭起來……”


    無奇萬萬沒想到他的記性如此之好,她的臉有點發紅, 掃了眼明朗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這死木頭,還不快快地閉嘴!”


    林森嗤嗤地笑,隻以為無奇在害羞:“為什麽叫我閉嘴,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倒要問問你, 若真有這個人,幹嗎你瞞的滴水不漏的?什麽時候倒也要帶我們去跟弟妹見見麵,看看到底是什麽樣難得的絕色佳人,才讓你說什麽非卿不娶、其他女子都是妾的?”


    明朗的喉頭慢慢地一動,聲音略有點艱澀:“非、非卿不娶?”


    “啊對,”林森點頭:“是小奇自己跟表姐說的,還念什麽‘上邪’對吧,就是很有名的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的那首。”


    他對明朗說了這個後,又看向無奇:“小奇,我也好歹是你身邊親近的,怎麽竟不知道有這麽一位佳人給你念念不忘深情到這種地步?啊……前些日子你跟小蔡鬼鬼祟祟的總是避著我,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要真是這樣你們隻瞞我一個,我可不答應了。”


    無奇緊閉雙唇,雙手卻蠢蠢欲動地想要把林森當場打死。


    忽然聽明朗輕聲念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無奇瞪向他:“你又是怎麽了?給林木頭近墨者黑了?”


    明朗搖搖頭,雙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隻是在想,那個送你銀白色荷包的,竟讓你這般一往情深非卿不娶的,我倒也十分地想親眼見見。”


    兩個人目光相對,無奇悻悻地道:“還是不見為好。”


    “為什麽?”這是林森問的。


    無奇瞟了眼明朗,淡淡道:“那位佳人生得傾國傾城,美貌絕倫,天下無雙,雖然時常地會使些小性子,不過隻要一看到他的臉,我的氣也就罷了。我都這樣為色所迷,我擔心你們若是見了他都也為之傾倒,萬一你們都給他迷住了,如何了得?”


    明朗的眉峰動了幾下,隱隱似乎聽見磨牙的響聲,居然神奇地沒說話。


    林森卻情急地說道:“既然這樣更該見見了,小奇,原來你是擔心我們跟你搶,你放心吧,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我們是絕不會對你的人有非分之想的。我發誓!明大哥你說呢?”


    明朗歎了口氣,似乎無奈:“哦,我也一樣。”


    無奇的眼睛跟螃蟹似的左右搖擺打量兩人,誰知蔡采石急急地又從廳門口出來,正找不到他們,大概是聽見了林森的聒噪,這才忙循聲而來。


    無奇這才忙道:“你怎麽又回來了,難道是跟蔡大哥說了?”


    蔡采石道:“是,我把你剛才說的告訴了大哥,大哥說他會留意的。”


    明朗才要問他們說的是什麽,蔡采石卻又看著明朗笑道:“明大哥,你果然有大用,真的拜托王爺請了太醫過來。”


    明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不過是區區小事,對了,你剛才說什麽告訴蔡流風?”


    三人一起看向他,明朗微怔:“幹嗎?”


    林森先說:“明大哥,你怎麽直呼蔡大哥的名字啊?”


    蔡采石不太好意思說什麽,無奇卻道:“你的年紀雖比我們大幾歲,可未必比蔡大哥大,而且你的官職……如今比蔡大哥小,別這樣沒大沒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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