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奇跟蔡采石對視了眼,都想多聽點內情,誰知忠勇伯卻偏不說,隻道:“好吧,既然是他叫你們來的,恐怕你們也不是單純的繡花枕頭,隻是你們好好地替我查明白了最好,若是隻管糊弄,老夫可不答應!”


    蔡采石道:“是,爵爺隻管放心,我們自當盡心竭力。”


    說到這裏,隻聽忠勇伯笑道:“乖孩子!快過來叫我瞧瞧!”


    兩人聞言,急忙左顧右盼,聽忠勇伯的口吻,像是他的孫子孫女之類。


    誰知身邊空無一人,反倒是從門口外,一隻雪白長毛的獅子狗搖頭晃腦地跳了進來,聽見忠勇伯招呼,便跑到主人身邊,人立而起,將兩隻小爪子搭在忠勇伯的膝上。


    無奇跟蔡采石掛了一腦門汗,沒想到看似凶神惡煞般的忠勇伯,竟然會養這樣一隻可愛的獅子狗,還是這樣毫不掩飾的寵溺。


    忠勇伯摸了摸獅子狗的頭,說道:“這是老夫的愛犬安安,我已經養了五年了,府內上下都知道我疼它,連周圍的人都知道,有時候它跑出去,迷了路,都會有人好好地送回來。可是前天不知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賬把它打傷了,還讓它受了很大的驚嚇,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人顯然不是衝著狗,而是衝著我!所以你們一定要給我查出來,到底是哪個混賬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針對老夫!”


    無奇跟蔡采石聽了,都驚呆了。


    孟大人明明說,是什麽為了忠勇伯府的後巷鄰居走水之事,為什麽成了一隻狗被打?


    隻是如今推脫的話,老爵爺指定要發怒,兩人麵麵相覷,蔡采石壯膽問道:“爵爺,聽說貴府後巷的一戶人家走水,還燒死了人?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啊是,不過那個沒什麽,應天府已經來看過了,”忠勇伯皺著眉道:“是在燒火的時候不小心點燃了幹柴導致身亡的。”


    無奇問道:“爵爺,不知死的是什麽人?”


    忠勇伯道:“聽說是那家的一個丫頭,倒是有點可憐,年紀輕輕的。”


    正說到這裏,獅子狗安安跑到他們跟前,忽然冷不防地跳起來,竟咬向無奇腰間的荷包。


    無奇嚇了一跳,幸虧這荷包係的牢靠,沒有給這狗子叼了去,隻是安安非常執著,咬著荷包不肯鬆嘴。


    忠勇伯嗬斥了兩聲,忙叫奴仆進來把安安抱起來,又用別的糕點將小狗引開了。


    無奇看看荷包,幾乎給它咬出一個口子,裏頭還有點蜜餞,幸虧這兩天沒時間去補充,所以也並不多,糟蹋了也不可惜。


    忠勇伯道:“給你弄壞了?來人,給這位……給他一兩銀子。回頭你自己再買一個,就當老夫賠給你的。”


    無奇忙推辭:“多謝老大人,不必了。”


    “什麽不必,該賠的就賠,不過這是安安的老毛病了,不獨對你。不過這毛病雖然不好,可它從不咬人,這也罷了,要不然老夫也不會這麽疼它,它可不是那種狗仗人勢的呢。”忠勇伯滿是自豪地說。


    兩人不敢多話,悄悄地出了廳內,見仆人正引著安安在廊下玩耍。


    蔡采石小聲道:“想不到這麽快咱們就淪落成替人看狗的了。”


    無奇道:“既來之,則安之。”


    她走到那仆人跟前,見小狗倒也可愛,便問道:“爵爺說是昨天有人追打安安,不知有沒有看清楚是什麽人?”


    “能看清就好了,”那仆人說道:“安安常跑出去玩,因都認識它,所以從沒有人為難它,而且若是它損壞了什麽東西,隻要來伯爵府說一聲,總會按照三四倍的價錢賠的,安安也不咬人,因此也沒真的憎恨它的,昨日它照樣出去,因跑的快,不知就鑽到哪裏去了,大家都不在意,畢竟它跑累了就回來了,是後門上的人聽見它叫的很大聲,這才忙去找,才發現它縮在角落裏,已經受了傷了,行凶的人卻不見蹤影。”


    “按理說後街上人該不少,竟沒有任何人看見?”


    “那時候萬家正走水呢,大家慌裏慌張的都去救火,哪裏留意這個。”


    “那萬家的人,跟府裏的人認識?”


    “不太走動,不過安安常往那邊跑,他家丫頭不錯,活著的時候常常喂安安吃的……唉,說來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橫死了,老爵爺還叫我們送了五兩的喪儀銀子呢。”


    無奇聽到這裏,便又問清楚往後院去的路,對蔡采石使了個眼色。


    兩人往後而行,蔡采石道:“怎麽了?”


    無奇笑道:“你不覺著孟先生跟我們提什麽、走水死人的事情有些奇怪嗎?”


    “這有什麽可奇怪,若說為了一隻狗,他也知道我們不會來的。所以往大裏說罷了。”蔡采石不以為然地。


    無奇道:“我看未必。”


    “你……”蔡采石詫異,到底跟她廝混久了,便問:“你總不會覺著,安安被人打,跟這萬家走水死人有關吧?”


    無奇說:“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60章 三更


    萬家就在忠勇伯府後街的一條巷子內, 無奇跟蔡采石不用打聽就知道在何處。


    畢竟昨日才出事,慌裏慌張地滅火,收拾, 請應天府的人等等, 今日才算有點安定。


    那橫死的女孩子的屍身也才收斂在棺槨裏,放在堂中。


    從內到外, 門上已經掛了白幡。


    時不時地會有些街坊四鄰前來吊唁, 也有些人站在街頭打量著看熱鬧。


    無奇跟蔡采石兩個隨著三三兩兩地往前走,迎麵卻見一個臉色肅然帶著些悲戚之色的青年人低著頭快步走來,且走且向著旁邊瞟過去。


    隱隱地隔著院牆,仿佛傳來犬吠的聲音。


    眼見兩便走近了,青年人才發現了無奇跟蔡采石, 看見他們的時候, 他的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卻又腳步不停地路過了。


    兩人往前繼續, 才走十幾步, 就聽到幾個聚在巷口的婦人說道:“看見了嗎,剛剛過去的那就是萬姑娘的表哥,相貌生得不錯吧?人品也還好, 今日聽說了消息一早就來幫忙了。”


    “早年聽聞好像要跟他定親來著, 不知後來怎麽沒消息了,要是那會成親, 這會兒孩子都大了。”


    “好像是老萬不太願意,覺著那男的沒什麽出息,畢竟他隻有這一個寶貝閨女,到底要挑個好的。”


    “要說萬家姑娘的相貌,怎麽著也能挑個不錯的人家了, 可惜可惜,若是早一點嫁了該多好,白白耽擱了。”


    無奇不知道這“早點嫁了”跟“可惜可惜”之間有什麽必然的因果關係,反而對他們口中的那個“表哥”更感興趣些。


    剛才雖是擦肩而過,但無奇看那年青人生得頗為體麵,而且衣著也很得體,倒像是有出息的樣子。


    那幾個婦人正嘀咕著,眼見無奇跟蔡采石兩個生麵孔,無奇又生得格外俊俏,而蔡采石圓潤,大家頓時都將目光投了過來,竊竊私語:“這難道也是萬家的親戚?從沒見過的。”


    無奇咳嗽了聲,上前行了個禮:“各位大嫂,你們剛剛說的萬家那位表哥,不知道在哪裏高就?”


    婦人們都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才要說,卻給旁邊的攔住:“你是什麽人,又不像是萬家的親戚,小小的年紀打聽這個做什麽?”


    無奇沒想到這婦人警惕性還挺高的,正在這時候蔡采石過來道:“我們是國子監的太學生,因為路過聽說萬家的事情,又見那位表哥一表人才的,倒像是我們在哪裏見過的一位哥哥,所以打聽打聽。”


    幾個婦人一看蔡采石這白胖富態的樣子,頓時都雙眼放光:“呀,原來是太學生啊!這個萬家表哥呀,他姓賈的,如今在鼓樓街上的香滿樓做事,據說很受東家器重呢,已經當起二掌櫃了,年下還帶了東西來萬家拜年,是個重情義不錯的。”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是哪個衙門裏見過麵的公人哥哥呢,原來看錯了。”蔡采石非常乖巧地回答。


    幾個婦人給這簡單的一句話逗的前仰後合,就像是蔡采石說了個極有趣的絕世好笑話。


    無奇在旁邊目瞪口呆,想不到蔡采石的絕技在這小巷子裏也施展得開,她忙又問道:“那昨天這表哥來過沒有?”


    幾個婦人,大概是給蔡二公子麵子,把尖酸的嘴臉都收起來,慈眉善目的說道:“當然沒有啊,據說昨兒他出城給掌櫃收租子去了。今兒早上回城一聽說,便急趕來了。”


    無奇問:“表哥素日也過來走動嗎?”


    “逢年過節的缺不了……”


    婦人們隨意敷衍了一句,便看著蔡采石道:“太學生,你多大了,該到說親了吧?家裏給定親了沒有啊?要不要嫂子幫你說一個好的?”


    蔡采石也著實沒想到自己在小巷裏也能撞見姻緣,忙道:“不,不必了,多謝!”


    眼見大嫂們的熱情異常高漲,蔡采石忙跟無奇撤出戰場。


    無奇歎道:“我還以為她們多喜歡你呢,原來是想給你說媒,不過怎麽就隻圍著你,沒想過我呢?”


    蔡采石擦擦額頭的汗:“咱們兩個一比,你看著還小呢,他們自然隻衝我來。”


    畢竟蔡采石長的圓頭大耳,福相滿滿,雖是世家子弟,氣質極佳,卻偏沒有那種不容人靠近的驕橫之氣,年紀稍長的婦人們一看見他,立即就想到是個可以成為好夫君的敦厚可靠人物,所以當出手時就出手。


    而無奇樣貌太過秀麗,身形又纖巧,跟蔡采石相比,所謂“敦厚可靠好夫君”那根本不沾邊,自然沒有人考慮給她說親。


    兩人匆匆地走到了萬家的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哭聲傳了出來。


    趁著沒有人主意,無奇跟蔡采石跟在兩個來吊唁的人身後走了進去。


    才進門就看到給煙熏的烏黑坍倒半邊的廚房,那死寂的黑色跟門上雪白的幡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也有幾個人正在那裏指指點點的,無奇便挪步走了過去,隻聽其中一個人說道:“老萬後悔的很,昨日姑娘說她身上不舒服想要睡會兒,叫他出去逛逛,他便出去找人打牌了,誰知竟出了這等慘事。”


    另一個道:“昨兒我是在這裏的,身上的燒傷倒是不怎麽厲害,據應天府的仵作說,是被煙熏倒了沒爬出來,唉!”


    “以後老萬一個人可怎麽辦。”


    “這個還不必擔心,之前老萬的那個外甥來過,痛哭了一場,說是以後他替姑娘照看著老萬。”


    “嗯,算是有良心的。”


    無奇聽了會兒,琢磨著退回去,蔡采石已經打聽清楚了,指了指南邊的房間:“聽說那女孩子就住在那一間房,不過我看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的,恐怕也沒留什麽有用的線索了。”


    無奇跟蔡采石好不容易瞅了個空子,趁著沒人的時候閃進萬姑娘房中。


    雖然有不少人進來過,但幸而這房間還沒有被弄的很亂。


    是很普通的少女的閨房,單人的小床,床帳已用了很久,有些掉色,卻看得出很幹淨。


    無奇走到床邊看了看,卻見帳子內貼著兩張紅色的剪紙,一張是喜上梅梢,一張卻是鴛鴦戲水。


    她看了會兒,驚歎於剪紙之人的心靈手巧。


    靠窗的地方有一張簡陋的小桌子,大概就是姑娘的梳妝台了,上麵放著個土定瓶,插著幾枝已經謝了的粉紅色月季花,花的旁邊擺著一張銅鏡。


    無奇拿起銅鏡,忽然手指碰到了什麽,忙將它反過來。


    卻見鏡子背麵也貼著一張剪紙,竟是兩支並蒂蓮花,同樣的栩栩如生,鏤空精巧。


    她端詳了會兒,將右手邊的抽屜打開。


    裏頭放著一把用了很久顯得油光水滑的桃木梳子,一瓶還剩了大半的玫瑰花頭油。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胭脂紙。


    時下的閨閣女子們,若是官宦富豪之家,自然用的是價格昂貴的胭脂水粉,但若是貧寒之家的女孩子,便隻用這種價格便宜的紅色胭脂紙,可以用在在雙頰染成胭脂,也可以當作口脂。


    無奇將那張紙拿起來,看到邊沿上很明顯的一個唇印。


    蔡采石才看她打量那銅鏡,也跟著瞧了眼,看到上頭的剪紙,忍不住道:“我剛才聽那些人說,這萬家以前有個鋪子,後來轉給別人了,也沒別的營生隻坐吃山空的,多虧姑娘手巧,還能做點針線活貼補,這剪紙應該也是出自她的手吧?唉,果然可惜啊。”


    正在這時候,一個婆子掀開簾子要走進來,猛地看到他們兩人嚇了一跳:“你、你們是誰,怎麽在這裏?”


    無奇立刻道:“大娘好,我們是跟賈家表哥一起的,他叫我們等在這裏,自己不知去哪裏了。”


    婆子也是來幫忙的,不了解來的眾人的底細,可卻認識賈表哥,這才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嚇我一跳,賈家的哥兒鋪子裏有事,已經先回去了,說是中午還會回來的。你們要是不著急,就在這裏吃了飯等。”


    無奇笑道:“不必了,我們去香滿樓找他就是了。”


    正要走的時候,無奇問婆子:“大娘,昨日事發的時候,難道沒有人聽見姑娘的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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