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雲,沒有人看到遊艇內部不贊的。」


    倚雲微笑,「彭先生,下次給你裝修飛機。」


    那彭某樂得嗬嗬笑,「可惜找不到私人飛機場。」


    倚雲甚記惦妹妹,她等閑不肯晚上出來應酬,天黑之前必然回家陪女兒,可是人在江湖,總有破例的時候。


    吃的是自助餐,倚雲一向怕胖,隻吃一碟蔬菜。


    有人在她身後笑說:「吃得比小兔子還少。」


    她轉過頭去。


    那是一張叫任何女子都會驚喜的漂亮麵孔。


    她認得他。


    剛才眾女圍著的,就是這個人。


    「我能坐在你身邊嗎?」


    「請坐。」


    「我是何幼亞。」


    「嗬,彭先生那座海畔別墅的建師。」


    「不敢當。」


    「我去過那處,設計一流。」


    何幼亞挾挾眼,「現在仍是那位關小姐住在該處嗎?」


    倚雲英,「好像是。」


    「你裝修的遊艇也不壞呀,走進去,簡直不發覺是一艘船。」


    倚雲隻是微笑。


    笑容可能有點茫然,因為此際她在想:她小時候也是一個標緻的女孩,可是卻從不認識如此出色的男生。


    她低下頭。


    「我給你去斟杯香檳。」


    「我不喝酒。」


    他看著她隻是笑。


    倚雲忽然說:「好吧。」略為放縱些何妨。


    她恨少坐到宴會散場,今晚是例外。


    何幼亞送她到停車場,看到她開的是亨馬吉甫車,不禁撫著額角喊:「你就是我要找的女子。」


    倚雲告訴他:「我已婚。」


    他在燈光下凝視她,「世上無人十全十美。」


    倚雲不知說什麽才好。


    她駕車回家。


    一家人早就睡了。


    孩子還小,保母事多勞累,都需爭取睡眠。


    最令倚雲不解的是一個壯男每天也睡足十多小時,終日昏昏沉沉。


    他好似從來未曾清醒過,也不想看清楚這個世界,實在稀奇。


    感情已經破裂,不會有什麽好話說出口來,倚雲在親友之前避談此人。


    久而久之,他像不存在一樣,即使發生什麽事,也無人會覺得有什麽分別,當然也不會有人想念他。


    世事十分公平,拒付出,便沒有收穫。


    可是倚雲漸漸為自己不值,她不願為此人殉葬。


    談過分手。


    「你要是肯走,生活上我必不虧待你。」


    他抬起頭,「我住在這裏很好,我不想走,謝謝。」


    他不願走,唯一的途徑就是她走。


    她走的話,必需帶著女兒走。


    已經在選擇房子,卻碰見了何幼亞。


    搬走的事反而耽擱下來。


    搬這個家是需要時間精力與金錢的,三者算下來,倚雲最少的是時間。


    過一個聖誕節,倚雲忙得跳舞。


    客人那裏要送禮,總不能每人果籃一隻,敷衍塞責,早在年中已開始物色考究,合當事人品味的禮物,到了這個時候囑助手仔細打包寫賀卡。


    公司裏夥計送銀行禮券即可,不過誰多誰少也錯不得。


    女兒學校裏做話劇,妹妹演的是一朵花,倚雲與保母在後台跑進跑出,脖子上掛著照相機,背上掛著攝錄映機,像不知觀賞何種盛大演出。


    正忙,一隻手搭在她肩上。


    她轉過頭去,是何幼亞。


    「你怎麽會來這裏?」聲音無比訝異。


    他微笑,「秘書告訴我。」


    「好,派你任攝影師。」


    倚雲把攝影機交給他。


    「得令。」


    「你知道誰是妹妹?」


    「美媽生美女,我會認得。」


    倚雲鬆一口氣。


    散場時他幫她拎著衣服雜物上車。


    保母帶著孩子坐到駕駛位,倚雲猶疑片刻說:「你們先回家,我去喝杯咖啡。」


    保母頷首,把車開走。


    倚雲看著何幼亞笑,「肯賞臉嗎?」


    何幼亞忽然握住倚雲雙手深深親吻,「感謝上帝我找到了你。」


    她登上他的跑車,他載她到鬧市,天已經黑了,下雨,車水馬龍,二人肩靠肩,倚雲心中湯漾。


    即使錯,她也錯得起。


    錯之前,可以享受男歡女愛,也是值得。


    他在她耳邊說:「我會叫你快樂。」


    她相信這是真的。


    到了今日,她人有名氣,銀行有存款,士錯了車,大可立刻下來,自家的司機馬上把她載回家中,不愁風吹雨打,誰敢派她不是。


    再不放肆,沒有時間了。


    妹妹將來總會明白的吧。


    這一次她需走得非常非常遠。


    且要速戰速決。


    倚雲把公司的事逐一交給助手。


    他們訝異的問:「你有遠行?」


    「我想放假。」


    「手頭上幾單生意二至六個月內可以全部完成。」


    倚雲點頭。


    「新生意怎麽辦?」


    「你們都是獨當一麵的能手。」


    「若接不到生意呢?」


    「休息好了。」


    她不在乎。


    夥計們發呆。


    這不是他們所認識的王倚雲。


    倚雲在創業初期真是分秒必爭,錙銖必計,事事親力親為,不辭勞苦。


    夥計們想,可是老闆娘是賺足了。


    回頭是岸,到了上岸曬太陽的時候啦。


    生意已上了軌道,老闆退居幕後策劃,照樣可以賺錢。


    一切都計劃好了。


    就差倚雲這兩條腿。


    她決定幾時走,大可以幾時走。


    下雪了。


    她發覺行車道自動融雪係統出了毛病,立刻找人來修理。


    保母說:「太太,我替你鏟雪。」


    「不,」倚雲說:「這不是女人做的工作。」


    保母鬆口氣,「那我去叫先生。」


    倚雲詫異地反問:「先生,什麽先生?」


    這間屋子何嚐有男主人。


    她看看情況,不太壞,把四驅吉甫車駛出來,使勁地來回壓幾下。


    雪下得漫山遍野鵝毛似。


    倚雲忽然想起她小時看過的故事林沖雪下上梁山。


    離開了這個家,前程如何,到底令人疑猜。


    正在猶疑,丈夫出來了。


    與她擦身而過,他並非假裝沒看見她,根本直走直過,眼裏沒她這個人。


    王倚雲不怒反笑,是該走了,不走還待何時。


    還對著一個思路沒有交通的人幹什麽。


    那日她親自接送幼兒。


    老師說:「進步得很快,很願意學習,不過愛哭,已經與她說過多次,希望改過。」


    倚雲又遲疑。


    把孩子留下,勢必哭得更厲害了。


    帶著一起走吧。


    她同何幼亞說:「讓我們到倫敦去。」


    何幼亞訝異,「緣何倫敦?」


    「孩子在倫敦讀書比較好。」


    「那麽,就倫敦吧。」


    「你不介意陰雨?」


    何幼亞答:「我不想追求其他任何事,我隻希望與你共度餘生。一說得真好。


    倚雲亦希望如此。


    「去到何處都是一樣,讓我們把孩子帶大,反正半退休了,不愁沒有時間。」


    「那麽,保母也一起。」


    「我去訂船票,一家人乘船才好玩呢。」


    倚雲笑出來。


    帶著孩子一起私奔。


    丈夫勢必報警尋人。


    她知道這個人的脾氣,他拿子來要脅她,倘若把孩子與房子留下,他可以過生活,則她永不回頭地無人追究。


    帶著孩子走並非明智之舉。


    要立刻快刀斬亂麻。


    倚雲與何幼亞約好時間。


    「下星期日淩晨一時,我們乘夜班飛機走。」


    「午夜飛行。」何幼亞笑。


    「我們到紐約去。」


    「這次,真的考慮清楚了?」


    倚雲緊緊擁抱他,「我已喪失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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