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餓。”


    季言之顫顫巍巍的開口,說得很費力。他不是很想說話,也不得不說,主要是因為季言之怕自己不吭聲的話,狗蛋兒這個坑爺的孫子認為他不吭聲就是默認,覺得他的確是餓了,然後‘蚯蚓燉蛋’管飽。


    神啊,誰來救救可憐的孩子。


    覺得自己哪怕再活萬萬年,都是個寶寶的季言之內心嗚呼哀哉。


    狗蛋兒樂嗬嗬的,開始和季言之絮絮叨叨說起了今兒的經曆。當狗蛋兒說起他們外出找食兒時遇到了一夥穿著盔甲的官差,靈機一動領著小夥伴兒往樹林裏鑽的時候,渾渾噩噩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的季言之,居然意識到了不對。


    “狗蛋兒,你阿爸呢。”


    狗蛋兒:“上山打獵了。”


    季言之:“你去你二叔還有小叔家,把你二叔、小叔全叫過來。”


    狗蛋兒:“爺,你又忘了,今年天旱,好幾個月都隻下了一場細雨,地裏莊稼幾乎顆粒無收,不光阿爸,二叔小叔,就連糞坑、驢蛋兒都一起漫山遍野找食兒,現在就隻有阿娘在家,二嬸小嬸領著春花、夏花、秋花、冬花還有雪花,去了河邊,尋摸能不能找點水芹菜吃呢。”


    “狗蛋兒,扶爺起來。”


    季言之掙紮著要起身,但是沒用,他真的渾身上下使不上勁兒,隻能寄希望於狗蛋兒,指望狗蛋兒能有力氣扶他起來,如此他才能夠親自把藥從空間裏拿出來,自個兒喂自己吃藥。


    沒法把藥給狗蛋兒,讓狗蛋兒喂自己。因為他到來的時間段太不巧了,恰好就是原主即將咽氣的那一刻。原主病入膏肓,家徒四壁,如果不是根本沒錢買藥,會給原主尋摸‘蚯蚓燉蛋’治百病這一奇葩偏方嗎?


    可以說季言之睡的床,就是木板上鋪著厚厚的稻草。桌椅板凳沒有,門簾棉被之類的,有是有,但破破爛爛,很有一些年頭了。季言之要是讓狗蛋兒幫自己喂藥,該怎麽說?為什麽不提前說?


    明明有藥,為什麽要放任家裏為了您老的病情,變得家徒四壁,連吃飯都吃不上了?


    幾個兒子包括兒媳、孫子、孫女都是孝順的,可經曆頗多的季言之從來不敢過多的測試人性。所以季言之隻能慢慢的,慢慢的暗中調理自己的身體,以至於拖了半個月之久。而在這半月之中,季言之更是遭受了‘蚯蚓燉蛋’這強大的黑暗料理的洗禮


    簡直就不是人過的。


    季言之心中默默的吐槽,然後他悲傷的發現自己高估了狗蛋兒的能耐。現年十歲大的狗蛋兒,根本就沒有力氣扶季言之起來。大兒媳周氏倒是想幫忙,可問題是,身為公公的季言之好意思開口,讓任勞任怨的兒媳婦幫忙嗎?


    “爺,你老要是實在想起來,等阿爸、二叔、小叔回來,讓他們三輪流背你出去散步。”狗蛋兒很善解人意的安慰季言之。


    季言之半靠在木板床上,雙目渾濁而無神。過了半晌,季言之斷斷續續的道:“出去玩吧,狗蛋兒,阿爺想睡一會兒。”他要好好的努把力,爭取能夠把手給抬起來,把藥喂進自己的嘴裏。


    外邊已經亂了,他得趕快好起來,為一大家子的子孫後輩兒尋找一條生路,而不是拖整個家庭的後腿。別看季言之躺在木板床上半個月不動彈,那是因為修複已經斷絕生機的軀體太消耗精力了。


    事實上,耳觀八方,即使季言之被困在方寸之間,暫時無法動彈,也能夠通過風、蟲鳴蛙叫等蛛絲馬跡,抽絲剝繭來確定目前的情況。


    剛才聽狗蛋兒說他們遇到了一夥穿盔甲的賊兵,躲進樹林子後,出來後又碰到了慘死於賊兵亂刀之下的難民。


    其實不用耳觀八方,季言之稍微動用一下腦子,就能猜到‘官逼民反’的劇情。今年大旱,地裏莊稼幾乎顆粒無收,狗蛋兒以往跟他嘮嗑的時候,曾說過根本就沒收到來自官府的救濟糧。


    他們整個村子,陸陸續續有人家離開故土,逃荒去了外地,隻剩下幾家,還都是姓季的。除了故土難離外,更大的原因在於他這個老族長突然生了重病,所以隻能夠留在村子裏,他等死,而季家族人等著安葬他。


    而且,季言之之所以‘磨磨蹭蹭’慢慢的痊愈,除了真的起不來外,還有更深層次的考量。留在村裏子滿山坡找食雖然辛苦,但總還是有口吃的。而離開故土逃荒,以為逃荒真的那麽簡單的?不說天災,哪怕是人禍,也能夠輕易的要了闔家上下的命。


    不是季言之嫌棄三個孝順兒子蠢,主要他們三人唯一的優點就是孝順,但人真的挺蠢的。平日裏要嗎隻知道埋頭幹地裏的農活兒,要嗎就上山尋摸幾隻獵物改善一下生活,其他的一概不理,全靠家裏的媳婦操持。


    可古代的婦女同胞,不是貶低,而是……特別是普通老百姓真的沒什麽見識,眼前隻有一畝三分地,明天圍著灶台打轉,操持家務,男耕女織的過日子。


    也就是說,整個季家,除了原主讀過幾年私塾,有幾分見識,能夠拿主意外,其他的就是……那種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乖乖的做事,但是沒什麽主見的人。


    你真讓這樣的三個蠢兒子帶著各自的妻兒逃荒去,季言之還真怕全家老小還沒走幾步,就集體下黃泉團聚了。所以必須的,他這個主心骨,還真要盡快速度痊愈,繼而屹立不倒,為闔家上下,連同一起留下沒走的季家族人幾十口人遮風擋雨。


    然鵝,想象有多美,現實就有多殘酷。


    季言之努力的抬起手,手快速的抖動,如果喊號子,還次次抖在了節奏上,但再抖得歡,季言之還是沒有將手抬起,放在自己的嘴邊,反而由於憋氣太厲害的緣故,‘噗’的放了一個響屁兒。


    季言之:“……”


    第474章 古代逃荒記(02)


    我艸你個奶奶腿, 幹你大娘的。


    季言之如同帕金森患者一樣,不停的抖啊抖。心情就如那曲折的波浪線一樣,上下起伏不斷。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憋屈。就這個破身體, 任憑你有萬般的雄心壯誌, 都成空談。除非排除萬難,將身體好生調理好。


    “哎!”


    季言之認命的闔目,讓自己以十分緩慢的節奏進去夢鄉。夢裏什麽都有, 他還是去夢裏吃好喝好,順便將病治好吧。


    就在這時, 隨風飄蕩的門簾從外被輕輕的撩起,大兒媳婦端著一碗清晰可見米粒的粥,走了進來。


    “公公。”大兒媳喚了一聲,季言之緩慢的睜開眼睛後, 大兒媳才像鬆了一口氣一般, 開腔道。“公公,家裏已經沒雞蛋了,兒媳就做主給公公煮了一碗清粥。兒媳現在給你喂,還是等大山回來,讓大山喂你吃。”


    “狗蛋兒呢?”


    季言之斷斷續續、咬字含糊的問。


    大兒媳很用了時間, 才根據往日的理解,明白了季言之的意思, 忙開口道。“狗蛋兒去找二弟妹,三弟妹去了。”


    季言之:“…我等…大山回來。”


    “好的, 公公。”


    明白季言之到底是啥意思的大兒媳, 小心翼翼的將那碗米粒清晰可見的清粥,放在了地上,慢慢的退出正房。


    外邊兒寒風呼嘯, 大兒媳婦忍不住打了哆嗦,脖子縮著,像隻探頭探腦企鵝一樣站在院門口,努力朝著外邊眺望。過了好一會兒,三個憨憨兒子拖著一頭,唔,大概有四五十斤重的麋鹿,興高采烈的回來了。


    難得的好運氣,頓時讓村子還剩下的人家炸開了鍋兒。


    季家族人,不管老少爺們婦女兒童,隻要在家的,全都跑出來,興奮異常的看著四五十斤重的麋鹿,開始談論怎麽吃。


    “鹿血給俺爹留著,他需要好好補補。”


    季大山不顧滿手汙跡,憨笑著抹了一把臉。一旁站著的兩個弟弟,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道。“對,俺大哥說得沒錯,俺爹身體太虛了,就需要滋補的鹿血、鹿茸補補。”


    同族的一位看起來和季大水年齡差不多,卻要單薄得多的年輕人嘀咕起來。


    “大山、大河、大水三位哥,你們獵捕的是小鹿,哪有什麽鹿茸哦。”


    季大河瞪向了嘀咕的那人:“說什麽呢,難道俺爹不需要補補?”


    孤獨的那人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需要補,族長爺怎麽不需要補,需要大補特補。”


    輩分低就是這點不好,明明和自己同輩兒,卻要叫叔叫爺。


    別看季言之蒼老得不成樣兒,可那是因為重病在身的緣故。實際上,這一世的季言之不過四十而已。明明四十而立,卻孫兒孫女都有了。而且由於天災人禍,原本安靜祥和的小村落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隻剩下不足百餘口人,


    季言之不是其中年齡最大的,卻是其中輩分兒最高的,而且還是一族族長。哪怕重病纏身,躺在木板床上無法動彈,也稱得上季氏一族的主心骨。他在,季氏一族勉強還在,他一旦去了,季氏一族立馬得分崩離析。


    可以說季言之不能動彈時,吃的蚯蚓燉蛋,蚯蚓是大家一起找的,而蛋則是大家夥兒從牙縫裏扣出來,省給季言之的。季言之十動然拒,卻不是季言之能夠拋下他們不管的理由。


    何況這回,新鮮的鹿血加粗鹽組成血豆腐,嫩滑爽口,吃得季言之差點就淚流滿麵。他真的已經半個多月沒有吃正常的食物了。如今吃著嫩滑爽口的血豆腐,季言之覺得自己不說多活一年,最起碼也要增壽一個月。


    而且更加過分的是,季言之發覺吃了一頓正常的飯菜,自己那不受控製,像帕金森患者一樣抖個不停的手,居然能夠稍微的抬起。雖然還遠遠達不到把手舉起來往嘴巴裏放的程度,但這代表了什麽,不用詳細闡述,大家都應該知道。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季言之就能夠恢複健康,不用再像死人一樣,癱在床榻上沒法動彈。


    這簡直不能太棒。


    對於季言之來說,他是寧願站著死,也不願躺著,以如此窩囊的方式離開人世。


    幸好,幸運女神沒有完完全全的拋棄他。


    季言之舒了一口氣,慢慢闔上那雙蒼老而又渾濁的眼眸。


    院子外,熱火朝天熱氣翻騰。四五十斤的麋鹿被亂刀剁碎,連同潦草清洗了一遍兒的內髒一起加水、加野菜連鍋一起煮。


    半大的孩子們臉上洋溢著爛漫天真的笑靨,單純為能夠吃一頓七八分飽的餐食感到十分的高興。他們沒有大人對於時局的憂慮,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給季言之喂完血豆腐的狗蛋兒端著空碗一出來,就有好幾個相差不了幾歲的孩童圍上來,嘰嘰喳喳的詢問狗蛋兒,季言之這位高輩兒兼族長好點沒有。


    “你們小聲點,別吵到阿爺休息。”狗蛋兒警告小夥伴兒,將說話聲壓得低低的。


    “阿祖耳背,我們才不會吵著他呢!”


    被傳耳背的季言之:“……”


    “反正要小聲些。”狗蛋兒沒好氣的瞪了小鐵錘一眼,暗中自己勸解自己乃是長輩。作為長輩,怎麽能跟不懂事的晚輩計較呢。狗蛋兒抿嘴,主動岔開話題道。


    “晚上我們去摸田雞(青蛙)。運氣好,能抓到一大鬥碗的肉。”


    “還不如去小河邊撿螺絲,螺絲腥歸腥,但總吃不死人的。”鐵錘反駁狗蛋兒,並且提議道。


    狗蛋兒皺眉沉思片刻,算是勉強同意鐵錘的提議。


    屋子裏,季言之緊皺的眉頭鬆開,又趕緊皺上。總之變化多端,這是季言之唯一能夠控製的麵部表情了,而這還是他訓練多次的結果。


    “幾個皮小孩,就是一刻也不消停。”


    季言之罵了一句,改而繼續練習如何讓雙手恢複靈活,不說恢複個七七八八,但至少恢複個兩三成,能讓季言之順利把手塞進嘴巴裏喂藥就成。


    可以說,這個練習的過程緩慢而又枯燥,最最過分的是,季言之每每憋氣練習,稍不注意就會放響屁。有時候,那響屁兒就跟鞭炮似的,一聲高過一聲,狗蛋兒這個坑爺的孫子,有時還會用神秘口吻詢問季言之,他是在練屁功嗎,怎麽一天到晚的都在‘噗噗噗’。


    有那麽一瞬間,季言之隻想一耳光把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狗蛋兒煽飛。心頭嘔得慌餓的同時,季言之直接操起破布枕頭,朝狗蛋兒砸去。


    狗蛋兒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了神兒。


    “爺,阿爺,你能動了?”


    季言之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用手拿了枕頭去砸狗蛋兒這擅長坑爺的孫子。


    他能動了???


    驚喜來得太快,季言之還暈暈乎乎,沉浸在無邊喜悅之中。


    這簡直太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了,就好像奇跡一般,讓季言之差點就喜極而涕。好在季言之穩住了,甚至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兒,懟了狗蛋兒。


    “趕緊滾,你在老子麵前多待一刻,老子就一刻感覺到胸悶氣短,趕緊去給老子倒水去,不然老子雙眼一翻,你這孬貨,非得挨一頓好打不可。”


    狗蛋兒愣愣的望著,眼中盛滿了不可思議。


    這是爺,親生的爺!果然親生爺說最痛的小孫孫是他,是親生爺病得糊塗了的緣故。


    狗蛋兒撇起嘴巴,懶得再過問這讓他感覺到紮心無比的爺爺,很聽話的出了堂屋。


    外邊依然是狂風亂作。隨著門簾撩起又放下,不少的狂風灌進了屋子,季言之感覺到涼颼颼的,主要是他身下躺著的是厚厚的茅草,身上蓋著的是早就變得硬邦邦、黑兮兮的老棉被。


    季言之皺眉盯著門簾看了好幾秒鍾,就收回了視線,繼續練習。好在這回幸運女神依然沒放棄季言之,練習了好一會兒,他的雙手能夠簡單的移動,放到下巴的位置。


    季言之再接再厲,很快他的雙手慢慢往上挪動,終於抵達嘴巴的位置。


    季言之高興壞了,趕緊靠著意念在空間裏翻找出適合自己吃,包治百病的藥丸,就往嘴巴裏塞。由於季言之害怕自己才剛剛恢複了執行能力,卻沒什麽力氣的雙手,在喂藥的關鍵時刻鬧出幺蛾子,所以吃藥的時候是直接將藥通過雙手直接往嘴巴裏塞。


    而這也就造成了一個戲劇化的誤會,就是覺得和季言之鬧矛盾不好的狗蛋兒,在經過慘烈的思想鬥爭後,又屁顛屁顛的進了上房。結果看到季言之把雙手握緊往嘴巴裏塞的動作時,驚恐萬分。


    狗蛋兒叫嚷起來。


    “阿爹阿娘還有二叔、二嬸、小叔小嬸,你們快來啊。阿爺餓壞了,居然把自己的手當成雞爪子來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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