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漸深:“孤自有辦法。”


    “那就好。”謝聲放下心來。


    *


    然季淮的想法到底沒用上。在謝書醒來未多久,京都傳來皇帝病危的消息。此消息一出,眾人都明白,老皇帝氣數已盡,基本上已是回天乏力。


    此時京都,皇帝病危,太子已逝,召王不知影蹤,剩下的皆成不得氣候,一時竟沒人能和皇後及十四皇子抗衡。故權力名義上落在十四皇子手上,實則落在皇後手中。


    大臣們即便如何不願,卻也明白,皇後而今占盡優勢,且背後立著位高權重的國公府,皇儲不再,皇帝病得匆忙,未留下隻言片語,若皇後要想讓十四皇子為儲君,也無人能有異議。


    眼看大局已定,眾臣幾近已經認命,哪知某日,本已亡故之人,竟攜著無數軍兵,浩浩蕩蕩地回到京都。


    那日天色放晴,接到消息的皇後顧不得上掩飾情緒,臉色驟變。


    明明一副受盡打擊的不甘模樣,卻仍要擠出笑容,來到城下迎接太子歸京。


    季淮見到她時,未如眾人以為那般的同皇後翻臉,反倒笑容溫和,道:“母後,兒臣回來了。”


    皇後聞言如鯁在喉,卻仍要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然當到了未央宮,皇後的神色變了,盯著季淮一言不發。


    季淮依舊笑著,道:“母後似很意外我能回來,怎麽?以為兒臣死在江州了?”


    皇後依舊未言,許久才出聲:“季召呢?他敗了?”


    “不是他敗了。”季淮好笑地輕搖了頭:“是娘娘敗了。”


    “娘娘……”季淮不再喚她母後,溫聲重複:“你敗了——”


    一言出,皇後不禁後退一步,她閉上雙眼,緩緩吐氣,似認命道:“你欲如何處置本宮?”


    季淮輕彎唇:“如何能說處置,兒臣隻是想請母後出京都,至道廟為大梁和父皇祈福。”


    他笑看皇後,加了一句:“若無旨意,此生不得歸京。”


    皇後聞言沉默。


    季淮看她神情,忽道:“季管陶……”


    “你莫要傷他!”皇後情緒立刻激烈起來,而後在季淮的漆黑的笑目中,她攥緊手指,終是妥協:“本宮應你。隻是此事與管陶無關,他平日將你當一母同胞的兄長看待,未曾傷你分毫,你莫要為難他。”


    季淮的笑容淡了些,他的眸色複雜起來,片刻後才點頭:“好。”


    見他答應,皇後放下心來。“若無其它事,請回吧。”她轉過身子,麵向西窗。


    季淮未動,他看著皇後的身影,忽問:“娘娘後悔嗎?”


    皇後沒回頭:“悔什麽?”


    “誘導她自盡,用盡心思將我從她手中奪來,將我推上太子位,而後又用盡心思欲置我於死地,想將我從這個位子上拉下來……”季淮看著皇後僵住的背影,輕歎一聲:“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


    季淮頓後:“娘娘保重。”言畢轉身。


    皇後凝視西窗,僵立著久久未動。良久,她放鬆下來,神情複雜。


    蓉嬪,你雖不聰明,到底是生了個厲害兒子。本宮……她歎口氣:輸了——


    *


    離開未央宮後,季淮轉身去到皇帝的承啟殿。


    承啟殿內,滿滿都是藥味。季淮走到內室,沒在榻上見到皇帝。他神色平靜,沒有異色,隻抬步又去了書房。而後果真在書房中見到本該病重的老皇帝。


    皇帝確實麵帶病容,容色也蒼老許多,但遠沒到病危的程度,反而還有精力練字。


    聽到腳步聲,皇帝未抬眸,淡定道:“處理好了?”


    “是。”季淮靠近皇帝。


    皇帝繼續著手中的動作:“嗯。而後按朕同你所說,借此機會將國公府的勢力一同削去。至於如何做……”皇帝抬眸看他。


    季淮點頭:“兒臣明白。”而後他頓了頓,道:“安王……”


    皇帝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不必同朕說。”


    “幾日之後,朕便下旨將大梁交到你手中,許多事情你自己決斷便是。”


    “父皇……”季淮目露詫異。


    皇帝又垂下眼:“朕已經老了,身體早已不比往日,這擔子擔了這麽些年,也是時候放下。你既已走上這條路,便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若以後累了,找個可靠的子嗣,再將這皇位傳下去。”


    說完,皇帝便又提筆開始寫字。


    季淮沉默片刻,終是應聲:“兒臣遵命。”


    而後他轉身,終於朝著東宮的方向行去。


    *


    季淮回到東宮,謝書正坐在胡床上。見他回來,她起身去迎:“殿下,如何?”


    季淮未答,而是抬手輕掐住她的下巴,而後伸出手指按在她的下唇上,微用力讓她啟唇。


    謝書配合地張口,在他看檢查完後道:“我沒事,已經不疼,快好了。”


    季淮點頭,將她撈進懷中,就著這個姿勢,他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國公府和皇後的野心,皇帝一直都知道。直到那日皇後向他提議時,暴露了些馬腳,讓皇帝有了想法。


    他派季淮去到江州,季淮假死,他假裝病重,將計就計地讓皇後和國公府的野心暴露在眾人眼前,借此將其一並鏟除。


    計劃基本順利,除卻謝書這個異數……不過,幸好在來江州之前,已是季召王妃的蘇妙儀,忽找上季淮同他做了個交易。她將自己所得知的信息,皆告知了季淮,隻要求事成後不得牽連她與家人。也是因為蘇妙儀提供的消息,季淮才能以最快速度尋到謝書。


    “她為何要這般做?她不是安王妃麽,背叛季召對她有什麽好處?”謝書想不通。


    季淮解釋:“因為自季召斷臂後,她就沒再想過嫁給季召,後被季召設計與其有染,不得不順從旨意做了季召王妃。然而……”


    季淮與她將距離拉開,盯著她輕歎一聲:“許季召自己都不知,他的心中於你有意。他不知,蘇妙儀卻看在眼裏,也能感受到季召對她的冷淡。一個斷了胳膊沒有前途,還心有他人的男子,蘇妙儀如何甘心同他這般過一生?”


    謝書沒想到會是這樣,她無話可說,隻能點頭表示知曉。


    最後季淮將皇帝要提前傳位的事情告訴謝書,這是他也未料到之事,故他此刻心情猶然複雜。


    聽完此事,謝書默然地再次將季淮抱住,半晌才道:“殿下,不怕。阿書永遠陪著你,你守著那個位置,阿書守著你。”


    季淮聞言,淡笑著將下巴放在謝書頭頂,心想:


    不願做之事,有人陪著做,似也沒有那般難以忍受。


    累了回頭看看身邊守著他的小姑娘,隻要身邊光長亮,前行之路便可一直走下去。


    *


    豐平十一年十二月,武佳帝退位,太子登基,封發妻為後,改年號為宣承,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彼年,新帝登基與封後大典同時進行,聲勢浩大,觀禮者無數。


    眾人看著鳳凰台上俊美的君主與端莊美貌的新後,恍覺舊的一年即將過去,新年又要開始。


    *


    成為皇後已經一年,謝書漸漸習慣自己的新身份,也學會如何擔好自己的責任,為季淮減輕負擔。


    這年,兩人的關係並未因身份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季淮如前世一般拒絕立妃,後宮僅謝書一人。


    初時許多大臣猶有異議,然百般勸說不行,他們也暫時認命,轉將目光落到新後的肚子上。


    一月未有消息,兩月未有消息,三月,四月,五月……季淮不肯立妃,一直等不到消息的大臣們,急得眉毛胡子都要白了。


    好在第七個月,謝書終於……想著,她神情溫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季淮在裏邊書房處理政務。謝書抬眸向裏看了一眼,而後讓人不要打擾,她抬腳出去。


    走著走著,謝書又走回了東宮。她看著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猶豫一瞬,去了季淮以前的書房。


    東宮一直有人打掃,故書房內幹淨整潔,裝潢擺設與以往別無二致。


    時光似在此處停滯,謝書神色微微恍惚,不知不覺來到書架前,尋著記憶將那方暗格打開。


    內裏,那厚厚的一遝書信猶在,謝書取出最上麵的一封,她本意是想重溫遍其中的內容。


    然打開後卻怔在當場,隻因這封筆墨猶新,沒有日期,唯有一句:


    【已得,一生所愛,至死不離。】


    “阿書……”溫柔而熟悉的聲音。


    謝書回頭——


    ——正文完——


    第46章 番外   孟若珍和謝聲(一)


    宴會還在繼續, 在絕了皇後的念頭後,孟若珍與謝聲對視一眼,抬腳離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 孟若珍知道是誰, 但並未回頭,知道聽見謝聲的喚聲:“孟姑娘——”


    她這才回眸, 便見謝聲走近, 握拳對她施了一禮,並道:“多謝!”


    孟若珍一時沒吭聲,因為她的心中其實很不欣悅。她喜歡謝聲,自然想嫁予良人,然謝聲與她無意……她是知道的。


    想起涼庭的那段時日, 胸悶的感覺再次襲來。


    猶記得那日, 謝書因醉酒同季淮先行離去。他倆一走,孟若珍幾人也沒了繼續的興致, 便同行回往。


    途中, 季管陶先到住處,於是隻餘孟若珍與謝聲結伴而行。


    月色下,氣氛安靜到尷尬。孟若珍方得知謝聲有心愛的女子, 於是心中便像是塞了厚厚的棉花, 堵得難受,偏生她還得裝著不讓謝聲看出, 一路上忍得十分難受,然到最後仍止不住一顆想將那事問清楚的心,便佯裝若無其事地笑道:“哎,謝聲,你剛說在鄯州有位心儀的女子是怎麽回事?還有她咋沒隨你來京都?”


    謝聲怔一瞬, 而後也沒有避諱,直言答道:“她是鄯州商戶之女,自小沒離開過鄯州,而我無法一直留在鄯州……”


    他微頓後,繼續道:“約摸她的父母怕她隨我來京都,便在我離鄯州前替她許了人家。”


    “啊?”孟若珍沒想到是這樣,一時忘記傷心,反而訝異道:“她是怎麽想的?她不願同你來麽?那結親……她應是喜歡你的,沒有推拒嗎?”


    謝聲歎口氣,語氣透著無奈:“她在鄯州長大,京都太遠,她不願離家而來。至於親事……”謝聲又歎了口氣:“我也問過她,然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違抗之理''?我即便心疼,卻也無法替她做主。她自願嫁,我能做的,也就隻有尊重她的選擇,看她嫁作他人婦。”


    說著,謝聲情緒隱低落下來。


    孟若珍察覺出,心中卻不合時宜地升出暗喜。謝聲雖心有他人,然他心悅之人此生與他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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