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堰點點頭,雙手卻開始捏住衣袖,手指不停的翻絞著。


    「李娘也是個廚娘,你們當晚可在一起?」


    「是。」薑堰咬牙,雙目多了點其他意味。


    杜思將她反應看在眼底,不緊不慢地問,「當李娘出去取材時,你仍留在廚房嗎?」


    這時,薑堰立即搖頭,並大聲否認。


    「我沒有留在醉霄樓,我、我回去了。」


    「哦?」杜思對上薑堰發直的雙眼,「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薑堰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頭。


    「可為何李娘又悄悄告訴我,當晚她出去後,僅有一人在後廚,而那個人,就是你。」


    「不、我沒有!」隻見薑堰呼吸錯亂,慌忙否認,卻無一個解釋。


    「當晚,又有其他夥計親眼見到吳老漢去了後廚…」杜思湊近薑堰,輕聲道,「他是去找你要錢嗎?」


    「不、不是的!」


    「可薑夫人你之前曾對知州大人說過,那晚你沒有見過吳老漢,知州大人現在很生氣,他說自己活了這些年,還從未有人騙過他。」


    杜思說的極為巧妙,不一會兒,薑堰已是滿頭大汗,她雙目睜的十分大,上下唇不斷顫抖著,手中衣袖也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杜思並未停下追擊,繼續逼問道。


    「薑夫人,你說,這起案子中,誰騙了知州大人呢?」


    「我、我…」薑堰支吾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杜思見狀,丟下幾句話後便出了院子,隻留下薑堰獨自麵對這一切。


    薑堰呆愣片刻,不久,她緩緩轉過頭,緊盯著角落裏吳老漢的牌位。


    「混蛋、畜生…」薑堰口中罵著,她雙眼通紅,眼球血絲驚凸,整張麵龐無比猙獰可怖,她立即起身,快步走上前拿下吳老漢的牌位。


    薑堰顫抖的雙手緊緊捏住牌位,指甲與木質結構摩擦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死了還不放過我?!」


    薑堰壓抑不知多少年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爆發,她東撞西撞,將桌上許多東西撥到地上去。


    「老不死的東西!活該、死了活該!」


    多年被吳老漢驅使奴役的痛苦如暴雨般不期而至,她心中的憤懣無以宣洩,薑堰望到手中僅剩的牌位,將他一把擲向角落裏的空酒罈子。


    清脆撞擊聲響起,隨即,一聲如同野獸一樣的嚎叫響徹天際,引得路人紛紛回頭觀望。


    杜思有了收穫,心中卻還擔心裴宅,他給薑堰下了個套,而薑堰明顯心理素質不夠好,很快就上了鉤,而這也證明,薑堰確實隱瞞案情,阻擋曹正明進一步探案。


    杜思又回到永安街,這些日奔波與思考占據他過多時間,甚至連休息時也未曾停止,杜思背過身,走上回去的路,他實在太累了。


    這時,坐在茶棚裏的丁爺大聲呦嗬,硬是將滿臉愁苦的杜思邀進內。


    杜思十分煩惱,每人說法不同,真假虛實,他難以分清,唯有親身驗證,才能信服,他將這些事含糊的告訴給丁爺,並未提到人名。


    「這些都不是你的事情,你瞎操什麽心。」丁爺搖著蒲扇笑嗬嗬道,「年輕人看開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還是頭一次見給自己尋麻煩的人。」


    「你說的簡單,我卻做不到無動於衷。」杜思望著對麵的醉霄樓,目光漸漸移向天邊,「這世上,每人追求不同,有人為財,有人為權,世道不公,有人法外逍遙,就有人含冤入獄,我等人正為遭受冤屈之人沉冤得雪、澄清玉宇而視為己任。」


    杜思眼中似乎包含著另一個世界,丁爺一愣,張開嘴想要說什麽,杜思卻接著道,「我雙親早逝,雖無至親,卻也明白父母養育之恩難以回報,家父在世時,常常教我一句話:『刑獄之事,任重道遠』,從我生做他兒子後,便要擔起責任,若違背父意,豈不是成了不孝不義之人?」


    杜思雖然不是杜永秋真正的兒子,可他早已將杜永秋的囑咐牢記在心,某種意義上,他十分樂意成為『杜思』。


    丁爺嘆息一聲,眼底被夕陽映照出血一般的色彩,刺得杜思雙目發痛。


    「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如今人心浮動,世態炎涼,忘恩負義之人比比皆是,你若不跟這大眾一起走,他日定會惹得一身傷痛。」


    他指了指永安街上的行人,杜思一眼望去,隻見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許多人排成的隊伍一直向前延伸,看不到終點。


    恍惚間,井恆最初那句話在杜思耳邊迴蕩。


    「懲惡揚善,匡扶正義,遠比你想像困難得多。」


    杜思並未否認,可天底下,所受冤屈、無辜入獄的清白人如此多,他怎能忍心不聞不問呢?


    心中突然湧上一股熱血,以往回憶歷歷在目,杜思仍記得自己是如何破除那些疑難案件,還冤屈者一個公道,以及得知真相的親屬痛哭涕流的麵龐。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你…」丁爺還想勸些什麽,可杜思堅毅的神情阻斷他所有的話語。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杜思望著丁爺,堅定道,「無論碰壁,或遇上更大的困難,我斷不會改變初衷,即便是遭受牢獄之災、地位喪失,我也心甘情願。」


    杜思雙目黑白分明,迸發出的光亮令丁爺難以直視,兩人抬頭望天,夕陽無限,永中一片安好,有光、就有影,而那些不被光明普照的角落裏永遠存在湧動的暗波,杜思昂起頭,他不怕這些,譬如李治飛、盧驥升一等人,想做什麽,那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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