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這樣挑逗,使我沉不下氣,我到底是一個男人,她這樣公然來惹我,我不相信吃虧的一定是我,但是我畢竟是有理智的人,我不可以跟她去胡作胡為。


    「請你找另外一個人去玩吧。」我斷然地說。


    「多麽好的丈夫!」她在電話那邊格格地笑。


    我說:「王小姐,象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應該尊重自己一點,也尊重別人一點。」


    她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柔得象一片水。「也應該少喝酒,是不是?你為什麽吸引我?因為你從不聽我指使。因為你存心教訓我。」


    「但是我不好玩,人與人之間,不該提到這個『玩』字。」


    「你的教訓又來了。」她說。但是這次她沒有笑。


    她的態度好多了。


    我說:「好好學乖一點。」


    「與我去兜風?我答應你會乖。好不好?教我。從來沒有教過我,他們都當我是一個孩子。」她的口氣,也的確象一個孩子,一個很純潔的孩子。


    我嘆了一口氣。


    我是墮入情網了。


    不是情網,隻是一張網,一張很奇怪的網。


    「陪我去兜風,」她的聲音軟得使我蘇迷,「好不好?然後你可以一直教我做人的正當方式。你可以教我,我相信你可以教我。」


    「你——」我說不下去了,「太多人寵壞你了,我不想這麽做,我不要寵你。」


    「你沒有寵我,」她低聲說:「我在苦苦求你,是不是?我隻請你出來兜風。」


    「你要見我?」我不相信地問:「想見我?」


    「是,我要見你。」


    「為什麽?」


    「我不知道。」她說。


    「你在什麽地方?」


    「在樓下。」


    我笑了。「你何必這樣?你隻要一招手,就可以找到兩卡車的男人,何必一直在樓下等我?」


    「我愛你。」她說。


    「不!」


    「是的。別問我為什麽。」她突然掛斷了電話。


    我呆住了,我坐在椅子裏呆了十分鍾,然後我拿了外套,按了電梯,飛快地下了樓,她站在門口。


    天在下雨。


    她的褲管下半截都濕了,手上拿著一把油紙傘,她在微笑。她的頭髮上麵在滴水。


    「我的天!」我說:「你會生病的。」


    「我不怕。」她說:「我不怕。」


    「王小姐。」


    「不要叫我王小姐。」她說:「我算是最低的要求了吧?」


    我嘆口氣,「真該有人好好地把你揍一頓,你的車在哪裏?」我問她。


    「就在街角。」她愉快地說。


    她拉起我的手,拖我到街角,我看到一部黃色的蓮花,已經被交通警察抄了一張牌在那裏。


    她開了車門,門根本沒有上鎖,我隻好坐進車子裏去。


    天啊,我問我自己,我在幹什麽?坐在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跑車裏,與她去逛?我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我家裏有一子一女!我一定是瘋了。


    她開動了車子,一陣風吹動了長發,發梢拂著了我的臉,一陣癢。在那一秒鍾裏,我忘了我的身份。


    車子象飛一般似地沖了出去,我隻聽見引擎的咆吼聲。


    她把車子駛上半山,兜了一個大圈子。這的確是一部好車子,她的駕駛技術也是第一流的。緊緊的皮手套繃在她的手上,穿一套上身連長褲的緊身衣,黃得耀眼,隻是濕了一大截,剛才淋了雨,為我淋的。


    跟她坐在車子裏,我忘了一切,我幾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忽然之間,我覺得抓住了一點前所未有的東西,從王如璋身上我找到了青春、動力、活潑!


    她才是一個懂得生活的人,活生生地存在世界上,為了她自己而活,喜愛做什麽便做什麽,不是為了其他一切,不是為了銀行存摺,不是為了閑言閑語,不是為了繁文俗禮。


    我從沒有見過她這樣直截了當的人,為了她愛的一切不擇手段地爭取。


    她可真的愛我?如她所說。


    忽然之間,我渴望得到這樣一個女孩子的愛。


    然而我並不相信她會真的愛我。這是她的習慣,她的口頭禪吧?但是我聽了,還是這麽的受用。


    到底她是一個美女,到底這話是從她嘴裏出口的。


    她說她愛我。一個舉手可以召到幾打男人的女孩子單單看中了我,這感覺使我有前所未有的快樂。


    車子停了,我認得那是她的家,落暉道十號。


    「進來?」她問。


    我跟了她進去。我自然跟了她進去,反正已經來到這裏了,不進去還幹什麽?


    她家裏一個人都沒有,穿白製服的女傭在客廳裏看電視,她帶著我上樓,在梯間她忽然轉身,凝視著我,她與我的距離是這麽的近,她了我的鼻子。


    她的嘴唇是柔軟的,炎熱的,我推開了她。


    我是一個有家室的人,我有一子一女,我有妻子,結婚戒指此刻還套在手指上。我輕輕地推開了她。


    我說:「你到家了,我還是回去的好。」忽然我退縮了。


    她在樓梯間坐下,並沒有說話,並沒有求我留下,但是她看著我。她為我淋濕了身子,她為我等了那麽久,她到底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我吻吻她的臉,我說:「乖一點,明天我再來陪你喝咖啡。」


    她笑了,笑得是那麽開心,好象得了什麽寶貝似的,我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


    我轉身走了,是那個白衣傭人替我開的門。


    我叫了一部車子回家。我心裏竟沒有一點點犯罪的感覺,我隻覺得快樂,無比新鮮的快樂。到了家,妻來開門,我竟沒有抬起我的頭看她,我匆匆吃完飯,心裏充滿了王如璋的影子,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


    我無法把她在我心裏除掉。


    每天下午,她會與我來吃一頓茶。


    我看到她的臉,我覺得有無限的歡喜。這種歡喜在別的地方是無法得到的。我要見她,我要繼續地見她。


    我有時與她到沙灘上去坐半天,漫無一人的沙灘。我與她去跳舞,無論什麽曲子,我們總是慢慢地跳。我們去看電影,手拉著手。


    是的,我想我已經開始愛上她了。


    我們約會著,我渴望見她,甚至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見她。


    然後她說:「你知道你應該怎麽做。」


    「離婚?」我問她。


    「我沒有說離婚。」她狡猾地道:「如果你愛我,你該知道如何選擇,是不是?」


    「我需要你。」我坦白地說。


    「你不可能有兩個妻子,對不對?」她說:「通常一個男人隻可結一次婚,作一次選擇,然後——除非象你說的那樣,離婚。」


    「但是我的家庭,我的子女——」


    如璋笑,「那是你的煩惱,你的煩惱,丹尼,你不必與我說這些,我是自由的,你該知道你應當怎麽做。「


    我不響。


    她太聰明了。


    我說過很多次,她太聰明了。


    然後我的副經理跟我說話了。「你與王中川的女兒做朋友?」他問得很巧妙。他是我的老同學,他了解我,也相當地同情我。


    「是的。」


    「你太太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


    「離開這個女孩子。」他說。


    「為什麽?」


    「她不是你的情人,老大,你誤會了,她在玩你,把你玩得一愕一愕的,你還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出名的大眾情人,玩一個數一個。」


    「她沒有必要選中我。」我說。


    「有,因為你還象一個孩子,她可以把你玩弄在手掌之上,這還不夠過癮?」


    「我不相信!」我說:「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好處?象你這種舊腦筋,還一直以為女孩子會吃虧?你在做夢,她就是為了玩,象看一場電影,象跳個舞,你一直以為她真的看上你了?別發瘋了?你有什麽好?你錢賺得多?你英俊?你學問超眾?她會愛上你?你唯一的優點就是夠傻。算了吧,丹尼,玩過就算了,你以為你回家與老婆離了婚,她會嫁你?你憑什麽娶她?她坐的是蓮花跑車,家住西班牙式洋房,身上衣服單一件就要了你一個月的收入,她父親家財將來都是她的,我告訴你,這種女孩子吃巧克力都要吃『蓮特』的,你以為她會陪你啃麵包?浪漫是形式上的,不是實際上的,明白了嗎?」


    「或者——她愛我。」


    他聳聳肩,「不是沒有可能的,億萬分之一的機會吧。」


    我不出聲。


    「趁早離開她,好不好?等她把你摔掉,等她玩膩了你,那多沒有意思?」


    離開她?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她。


    但是我的朋友或者也說對了幾分。是的,她會愛上我嗎?她一開頭便說:「我想玩。」


    她是這麽地坦白,坦白得簡直不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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