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頭,有點意外。


    她自顧自坐下來,笑了一笑,「我是她妹妹。」


    「啊,」我還是失望了,「她沒有空嗎?」


    「家中牌局還沒有散,她叫我先來。」年輕的申小姐抿著嘴笑。


    我天真的問:「是橋牌嗎?」


    「不,麻將牌。」


    我吃一驚,不能想像那麽一個冷艷的女即竟會賴在牌桌上不起來。


    而她的妹子也是,那麽年輕,卻如此濃妝,美則美矣,毫無氣質,而正牌的申小姐卻還姍姍來遲。


    我猶疑了一刻說:「不如我將照片還你算了。」


    她笑,「何必心急?你有要緊的事得先走嗎?」


    我想既來之則安之,索性再等一等。


    「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來?」我問。


    「有,就快了。」答了等於沒答。


    我對這位美女的印象已經打了折扣。


    九點半,九點半如果她還不來,我立刻就走,幽穀那批照片至多重拍,再等下去就荒謬了。


    小申小姐一搭沒一搭的查問我的身世,我不是一個不大方的人,但對於這一路正邪不分的女子多多少少有點戒心。


    她:「傅先生幹哪一行?」


    我:「生意。」


    「哪一行生意?」閑閑地。


    「建築。」


    「啊?」精神來了,「聽說建築業永遠一支獨秀。」


    「也不見得。」


    「傅先生結了婚沒有?」更有興趣。


    「快了。」


    略為失望,想一想,又說:「新娘子好福氣。」


    我完全不明白為何一個年輕的女子說話的腔調酷似媒婆,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申聲曼小姐毫無出現的意思,我嘆口氣,取出照片擱桌上,揚手叫侍者結帳。


    我這個不禮貌的動作令小申小姐大為吃驚。


    她問:「什麽?你打算走了?」


    「是的。」


    「可是——」


    「請告訴令姐一聲,我不等她了,很感激她派你做代表。」


    她象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仿佛從來沒有人會因她們遲到而提早離開,又好象她們的魅力無往而不利,這是第一次受挫折。


    她的臉色陰晴不定,剛在這尷尬的當兒,她說:「我姊姊來了。」她幾乎歡呼。


    我不過是一個男人,自然忍不住抬頭望去,但見進門來的女郎果然有著相熱的輪廓,一樣高大、身段窈窕。


    小申迎上去,滿不高興的說:「姐姐,這位傅先生竟說要走,早知你也不用來了。」


    但見大申小姐向我瞄了一瞄,坐了下來,「大家坐呀,走到什麽地方去?」她自己取出煙來,點著先抽。


    我看仔細了她,心中無限的失望,原來照相機充當了魔術師。


    我可以肯定不是每個模特兒都象她,我再說一次,不可能每個模特兒都是這樣。


    她的頭髮油膩,紅色寇丹剝落,化妝濃厚,鼻頭與額角都泛油,穿著無袖鬆身t恤,卻沒有剃腋毛,翹起二郎腿,高跟拖鞋跟在足尖,隨時會掉下來。


    我看得呆了。


    這就是照片中的美女?她?


    多麽大的騙局,跟照片沒一點相似。


    她的笑容倒是熱情的,聲音與電話中一模一樣隨便,「照片呢?」


    她妹妹把照片遞給她。


    她隨手翻閱了一下,說:「拍得不錯,明天可以發給報館。」


    「小姐,」我禮貌的問:「我的照片呢?」


    「在這裏。」她取過手袋,那隻手袋的背帶幾乎要爛了,她整個人都是爛塌塌的。


    我取過照片,立刻看了看,可不就是幽穀:陽光燦爛的笑容,整潔大方的儀表,可愛的性格,高貴的身份。


    我一顆心落了地。


    申小姐說:「他的愛人很漂亮。」


    這時候我對她又略為驚魂甫定,因此說:「謝謝你,我也認為如此。」


    說完這話我立刻起身道別,走到門口再回頭看一看,申小姐端的十分美艷動人——很多人是不能接近,有很多事是不能細看的。


    我連忙開車回家。


    淋浴的時候幽穀打電話來查我行蹤。我跟她說:「戒指取來了,照片也找回來了,明天中午見。」


    一切都象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


    當晚睡覺,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與幽穀兒孫滿堂,白頭到老。


    我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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