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是老上海,說起話來一口正宗的上海腔。


    許愛珍不愛聽她媽媽嘮叨,別開臉嘟囔著:“總說我爸不好,我爸到底哪裏不好了?家裏的活還不是我爸幹?你還嫌不夠好。再說了,那個姓佟的舅舅是你們車間主任又怎麽了,隻是他舅舅又不是他老子,跟他有什麽關係了啦。”


    “而且他那個人,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跟我去相親的,還要帶他媽媽一起,他媽媽說什麽就是什麽,將來我嫁過去,這日子還怎麽過,反正我不會嫁給他的。”


    “你是鐵了心要氣死我是伐,真是養大了翅膀也硬了,連個節日都不讓我好好過了……”


    眼看著許媽媽要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林嫣適時地咳嗽了一聲,朝裏麵叫道:“許阿姨,我來看看你們,愛珍在家嗎?”


    許媽媽見家裏來了客人,立馬收了哭鬧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露出笑臉,走出去迎接林嫣:“是小嫣呀,來找我們家愛珍玩啊,吃飯了嗎?”


    “吃過了,許阿姨,對了,這是我嫂子包的粽子,讓我們給你帶幾個試試看。”林嫣笑容恬淡,看著特別的招人疼。


    “哎呀,來家裏玩還帶什麽東西,真是的。”許媽媽說著,但還是收下了林嫣送來的粽子,“瞧瞧,小嫣可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聽愛珍說,你還會做糕點和果醬啊?你上回送來的糕點,還有這回讓愛珍帶來的果醬我們都吃了的,可好吃了。你的手可真巧,人長得也漂亮,可比我們家愛珍強多了。”


    說完又十分嫌棄的看了一眼許愛珍:“愣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點給林嫣拿幾個橘子去,就是你哥哥嫂子昨天送來的那一兜。”


    轉過頭來又朝著林嫣說說道:“小嫣呀,這個橘子可甜了,你快吃吃看。”


    許愛珍拿了六七個橘子出來,遞給林嫣的時候,朝林嫣使了個眼色,朝她媽媽努了努嘴。


    林嫣心中會意,笑了笑。


    又聽許媽媽繼續說道:“小嫣啊,你有沒有找對象啊?我聽說愛珍在你們插隊的那個大隊找了個對象是不是?你快跟阿姨說說,我問了愛珍,她一句都不肯跟我說的。你覺得那個小夥子人怎麽樣?值不值得托付啊?”


    林嫣剝著橘子皮的動作一頓,原來許阿姨這是在給自己下套呢。


    估摸著許愛珍都還沒在她麵前承認過有什麽對象,這是許媽媽不知道在哪兒聽到的風聲,特地來問自己。


    林嫣剝好了橘子皮,吃了一瓣橘子。橘子的汁水充盈,咬上一口,橘子汁便在口腔當中蔓延開來,很是清甜的味道,一點兒也不酸。


    林嫣裝傻充愣:“阿姨,愛珍什麽時候跟人處對象了呀,我怎麽不知道?阿姨你是聽誰說的啊。”


    “這……愛珍沒處對象嗎?可是……”許媽媽頓住,不知道該不該說。


    林嫣起哄:“阿姨,我每天都跟愛珍在一起,沒見她跟誰走的近啊。到底是誰跟你說的啊,他這不是敗壞愛珍的名聲嗎?阿姨你可不要隨便相信那個人啊,要是將來愛珍找對象的時候,人家聽愛珍之前談過,心裏有疙瘩怎麽辦?”


    許媽媽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咬著牙道:“我就說愛珍不可能背著我跟別人處對象的。可是佟家的非說他兒子看到愛珍跟人處對象了,還讓我好好管管愛珍。也怪我,沒搞清楚就相信了。看來她是因為我們愛珍沒看上她兒子,心裏頭記恨,故意在外麵敗壞我們愛珍的名聲呢,他們佟家的可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還好愛珍沒看上她兒子。”


    第47章 47


    “嘁, 自己兒子長的也一般,一個大男人就跟個小媳婦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就連相親都要帶著自己媽, 說出去丟不丟人?說什麽有個當主任的舅舅, 那舅舅還能把自己外甥當親兒子疼不成?愛珍,你說你也真是的, 媽問你你也不跟我說清楚,媽媽改明天就去跟佟家的說清楚去, 不管他們怎麽說, 這門親事都不可能!我這就去跟大家把這事說清楚去, 她們昨天還問我這事呢。”


    一番話利利索索的說完了, 許媽媽讓林嫣在家裏好好玩玩,就出去了。


    許愛珍看著她媽媽風風火火的背影, 坐到林嫣旁邊,小聲問道:“小嫣,你這樣說, 不要緊嗎?我媽那個人,我怕她將來知道了, 會覺得你跟著我一起騙她。”


    林嫣掰了一瓣橘子塞進許愛珍的嘴裏, 挑了挑眉毛, 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騙阿姨什麽了?你是沒有處對象啊?到時候阿姨怎麽問我還是怎麽說。還是說你偷偷跟誰在一起了, 卻沒有跟我說?嗯?”


    “沒……我沒……”許愛珍被林嫣問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 怕她生氣一般, 拉著她手, 認真說道,“小嫣,你放心, 如果我真的跟誰在一起了,我肯定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那還差不多。”林嫣笑笑。


    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不過這個姓佟的,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喜歡大家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竟然去他媽那個打小報告,嘖,愛珍,幸虧你當時沒看上他。反正我是覺得,林勝華比他強多了。”


    前半句還好,許愛珍聽得連連點頭,可是後半句卻是驚得許愛珍瞪大了眼睛。


    嘴裏的橘子直接咽了下去,差些就沒提過氣來。


    她詫異地看著林嫣:“小嫣,你都知道了啊……不過我沒騙你,我跟林勝華還沒有確定關係呢……我就是還想再看看,我們兩個是不是真的合適,還有我媽那裏……”


    “嗯,不管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而且也會幫你保密的。”林嫣點點頭。


    其實她也有在幫許愛珍注意林勝華,林勝華這個人吧,說得好是人緣好,說的不好就是老好人,不管誰讓他幫忙,他都挺樂意的,對女知青也是一樣。


    但是自從跟許愛珍走的近了之後,他就改變了一些,知道跟女知青保持距離了。林嫣看的出來,他是真的挺喜歡許愛珍的。


    ………………………………


    在許愛珍家裏玩到了下午,許媽媽非要留林嫣在家裏吃飯。


    林嫣說好久沒看到哥哥、嫂子了,想回家多陪陪他們,許媽媽這才沒說什麽,她又何嚐不是很久沒看到女兒了呢,懂這種思念之情。


    林嫣走的時候,許媽媽又給她裝了一袋之前她吃的橘子:“拿回去給你哥嫂吃。”


    林嫣拎著一小兜橘子,跟林嫣約好了明天中午在母校集合,一起去火車站坐車,就回家去了。


    這時候的上海,跟後世那樣繁華的上海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後世很多很繁華的地段,現在都還沒有開發,誰又能想到,許愛珍家住的這個地方,後來會成為上海最繁華的地方呢。


    唯獨不變的就是,熱鬧。


    今天又是過節,就更加熱鬧了。


    林嫣的腳步輕快雀躍,她的運氣很好,剛到沒多久電車就來了。唯一可惜的就是沒有位置了,不過坐電車回去隻需要半個小時左右,並不太久,倒也沒什麽。


    林嫣一手拎著橘子,一手抓住杆子,看著電車外麵,匆匆掠過的景象。


    然而,她的視線卻定格在百貨大樓門口的那輛車上。她在意的不是車,看的是人。那個從車上走下來的男人,腰窄腿長,身姿挺拔,雖說隻能看到側顏,可是林嫣直覺自己沒有認錯,那個人就是陸晉河!


    可是陸晉河為什麽也會出現在上海?


    而且跟他一起從車裏走下來的人又是誰?


    林嫣的呼吸一滯,盡管電車早就開過了百貨大樓,她還是不死心的朝那邊看過去。直到什麽都看不到了,她這才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酸澀。


    然而更加酸澀的是她的心,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揪住了心,再狠狠地揉了一把。


    她在下一站停車時候,立馬下了車。


    掉過頭直接朝百貨大樓的方向走去,車子雖然隻開了幾分鍾,可是靠走過去,就得花上雙倍以上的時間。


    林嫣沒有跑,她的步伐很穩,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


    微風將她額前的發絲吹亂,她伸出手將頭發重新別到耳後。終於走到了百貨大樓門口,那輛車還停在那裏,是輛吉普車,雖說價格上不算現在的豪車,可現在能開吉普車的人,都得是大領導級別。


    林嫣深呼吸一口氣,走進了百貨大樓。


    百貨大樓的裝潢也算是現在比較時尚的了,而且雖說百貨大樓和供銷社同為國營企業,可是百貨大樓工作人員的服務態度,比起供銷社不知道好了多少。


    因為能來逛百貨大樓的人,也就不是那種普通的工薪家庭了。


    從前林家還沒出事的時候,林嫣也都是來百貨大樓購物的。


    走進去沒多久,林嫣就在一家珠寶店門口,看到了她想找的人。


    陸晉河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身姿挺拔的就像是一棵樹。他站在櫃台前,指著裏麵的東西似乎在問導購什麽,而他身邊站著的,就是剛剛跟陸晉河一起從車上下來的女孩子。


    看年紀約莫跟林嫣差不多大,身上穿著小洋裝,麵上帶著笑。


    至於陸晉河笑沒笑,林嫣不知道,因為陸晉河是背對著她的,她看不到陸晉河的表情。但是她想,陸晉河應該是笑著的吧,如果不是喜歡著的,像他那樣的人,又怎麽會來陪女孩子逛珠寶店呢……


    他明明,最討厭的就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啊。


    其實她早就該想到的,陸晉河作為男主角,盡管現在還在新手村,但又怎麽可能真的像普通鄉下小夥子那樣,每天就是開拖拉機、抓魚,管他們這群知青呢。


    他沒有那麽簡單的。


    林嫣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酸澀的要命,眨了眨眼睛,眼角有些濕潤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吸了吸泛紅的鼻子,抿唇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她才不要為了這種男人哭呢。


    其實林嫣有想過,自己要不要也走進珠寶店,然後一口買下店裏最貴的珠寶,好好讓陸晉河瞧一瞧,她買東西才不要男人陪著呢。


    可是一摸口袋裏的錢,算了,她現在還買不起。


    突然感覺心裏更加難受了,林嫣長這麽大,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實現了金錢自由。她買東西從來不看價格,想要什麽就買什麽,可是如今這種情況,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錢不夠……


    咬了咬唇,林嫣轉身走去。


    ****************************


    同時,珠寶店裏。


    陸晉河指著玻璃櫃裏麵的珍珠手鏈,問道:“這還有小一些的嗎?”


    林嫣的手腕他握過,那麽細,這條珍珠手鏈有些長了,她戴在手上肯定不太合適。


    女工作人員連忙說道:“有的,我們馬上就去拿。”


    陳詩琪笑著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鑽石手鏈,說道:“你是要買了送給女朋友嗎?其實大多女孩子更喜歡鑽石的,國外有句話,叫做鑽石代表永恒,你要不要再看看這款?”


    陸晉河掃了一眼陳詩琪介紹的那款,卻還是更加喜歡自己選的這一款。白色的珍珠在燈光下看起來瑩潤有光澤,他甚至都能夠想象得到林嫣戴上的樣子。


    就在這時,那個女工作人員已經拿著珍珠手鏈過來了。


    卻注意到站在門口擦眼淚的林嫣,有些奇怪地問道:“門口的那位小姐你們認識嗎?她怎麽好像在哭……”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晉河就轉頭看了過去。


    盡管林嫣已經快要走出百貨大樓了,可是他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林嫣的背影。他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陳詩琪一眼,心中明白林嫣應該是誤會了。


    匆忙地結了賬,陸晉河對陳詩琪說道:“你等下自己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跟首長說我晚飯可能不回來吃了。”


    說完這話,陸晉河就直接衝出了珠寶店,朝林嫣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陳詩琪詫異地看著陸晉河奔向前方的背影,還有一些沒反應過來。剛剛這人真的是陸晉河?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陸晉河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這個樣子。


    她是老首長的孫女,是五年前認識陸晉河的。當年的陸晉河剛十八歲,臉上稍顯青澀,但是性子已經格外冷漠。


    她跟他說話,他永遠都隻回複她一個字,“嗯”或者‘哦’,又或者是‘好’,好像多說一個字,他就會吃虧似的。


    她爺爺特別賞識陸晉河,甚至還有讓陸晉河當他孫女婿的意思。不過還沒把這話說出來,就被陳詩琪反對了。


    雖然陸晉河長得實在是好,簡直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但是陸晉河的性格實在是太冷了,說他是冰塊也毫不為過。


    她可不想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那該多無趣啊。


    後來她就跟爸媽出國了,是今年剛回來的。今天陸晉河來找爺爺,他們兩個相隔五年再次相遇,她也從五年前的那個小丫頭,成長為如今時髦靚麗的成熟女性了。


    她在國外的時候,學校裏可是有成排的男生追求她呢。


    這次回來見到陸晉河,她心裏頭其實還藏了點小心思,想著從前的自己陸晉河看不上,所以對她冷冰冰的,現在她女大十八變了,不知道陸晉河會不會對她的態度發生一些轉變。


    可是見了陸晉河才知道,五年過去,陸晉河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冷漠,跟塊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而且兩人五年沒見,陸晉河對她更加疏離冷漠了。


    陳詩琪表麵雖然沒說什麽,可是心裏卻是無比慶幸,當初她在第一時間就反對了爺爺的亂點鴛鴦譜。否則她當年要是真跟陸晉河在一起了,估計要被他給氣死不可。


    然而現在,陳詩琪才明白,原來陸晉河不是不會對人熱情,隻是他喜歡的那個人不是她,所以才對她不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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