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許愛珍並不是那種心細善於發現的人,否則肯定能看出一些貓膩。


    林嫣和許愛珍兩人在路上走著,打前邊兒跑來三五個孩子,孩子們吵吵鬧鬧的,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原本走在最後頭的小孩突然撒丫子朝前跑過來,生怕那群孩子追上他。


    他不管不顧地跑,卻沒注意到從對麵走過來的林嫣兩人。


    林嫣躲避不及,就這麽被他給撞上了。


    林嫣被撞得往後倒退幾步,孩子不過五六歲,再加上有許愛珍扶著她,倒是沒怎麽把她撞疼。反而是那個孩子,撞了她之後嚇壞了,往後退了好幾步,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給絆倒了。


    許愛珍驚呼了一聲,拉著林嫣上上下下的檢查:“小嫣,你沒事吧?有沒有撞疼你?”


    “愛珍,我沒事。”林嫣朝許愛珍搖搖頭,臉上的驚慌淡下去不少。


    撞她的孩子看起來十分的瘦小,身上沒幾兩肉,就是撞到了她,也不疼的。


    隻不過那孩子手上本來就有些髒兮兮的,撞到她的時候不小心將她身上穿著的裙子給蹭髒了些,許愛珍眉頭一皺:“小嫣,你裙子被弄髒了,這條裙子你都沒穿過幾次,還很新的。”


    許愛珍有些不高興,覺得鄉下的這些小孩子也太冒失了,走的好好的非往別人身上撞。


    倒不是她這個人缺少愛心,而是在這種時候,她更加緊張林嫣罷了。


    她可是記得,這條裙子林嫣最喜歡了,平時也不太舍得穿,好不容易穿一次,就被人給弄髒了,真夠令人心疼的。


    林嫣爸爸沒出事之前,家境很好,她爸爸是s-委的主任,媽媽聽說還是上海灘的大家閨秀,家裏特別有錢。林嫣吃的用的,身上穿的都是高檔貨。


    林嫣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


    藍白相間的碎花裙上,的確沾上了一些黃泥手印,看起來十分的顯目,怪不得許愛珍這樣生氣。


    好在這些泥是幹的,用手拽住被弄髒的周圍,再仔細的搓一搓,黃泥就被搓的差不多了,看起來並不太明顯。


    她朝許愛珍搖搖頭,說道:“沒關係的,你看我這樣搓一搓,裙子上的泥就沒有了。”


    許愛珍見罷,這才鬆了口氣,不是什麽難洗掉的汙漬就好,否則就算林嫣不心疼她都得心疼死。


    那孩子顯然也嚇壞了,摔了一跤也不知道疼,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眼中流露出驚恐地看著她們。


    而之前追她的那群孩子,一開始直愣愣的看著,沒有反應過來。


    見她爬起來之後,又開始鼓掌,幸災樂禍地說道:“哦!哦!小啞巴撞到城裏來的大小姐了,還把大小姐的裙子給弄髒了,小啞巴這回完蛋咯,我們有好戲看了!”


    許愛珍氣得恨不得去好好收拾這群幸災樂禍的小混蛋們,氣得一瞪眼,沒好氣地說道:“你們幸災樂禍個什麽勁兒,他撞了我們不假,可要不是你們追他,他能跑那麽快連路都不看撞到人。我告訴你們,我們要是真找麻煩,你們也一個都跑不了!”


    那群孩子聽了,麵麵相覷,然後統一朝許愛珍做了個鬼臉:“又不是我們撞的,不管我們的事!”


    許愛珍被這群熊孩子氣得夠嗆,嘀咕著:“真不知道這群孩子的爸媽是怎麽教育孩子的,說起話來可真夠氣人的。”


    林嫣朝她笑笑:“這群孩子是夠讓人討厭的,不過你跟他們置什麽氣。”


    她想了想,看著那個站在幾步外的小女孩。她跟那幾個孩子不一樣,她看著林嫣的裙子,嚇得揪緊了自己的衣角,腳指頭從破了洞的鞋子裏鑽出來,看起來十分可憐。


    她朝林嫣深深鞠了一躬,雖然緊抿著唇沒說話,可是眼中卻表露出,她是在向林嫣道歉。


    林嫣歎了口氣,她雖然走在路上無緣無故被人撞了,心裏頭的確挺不高興的。可是她今兒心情好,打了那個插隊女知青的臉,還白得了那麽多的豬筒骨和一副豬下水,她才不會跟個小孩子較勁兒呢。


    更別說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打著補丁的,破破爛爛,臉上髒兮兮的,就隻剩下那雙眼睛亮晶晶的討人喜歡,看起來就像是後世用來宣傳公益的山區小孩兒,怪可憐的。


    她朝小孩擺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你別那麽害怕,我還真能跟你計較不成啦?下回走路小心著些,可別再撞到人了啊。”


    那孩子眼中一亮,顯然沒想到林嫣會一點都不計較。朝她看了一眼,忙不迭點點頭,原本緊張到發白的小臉,這才慢慢的恢複了原本的顏色。


    那群幸災樂禍的孩子見沒熱鬧可以看了,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說道:“真沒勁,咋不收拾小啞巴一頓,城裏來的大小姐真不夠威風。”


    林嫣嗤了一聲,對於他們喊自己‘城裏來的大小姐’有些無語,更無語的是他們竟然覺得她這樣做不夠威風。


    她想了想,那她今天就威風給他們看看。


    “等會兒,你站住。”林嫣叫住他們。


    那些孩子一個二個的,又開始嘰嘰喳喳的湊在一塊兒說話了,以為林嫣終於要教訓小啞巴了。


    小女孩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嚇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用那雙眸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林嫣,滿是惶恐。


    誰知林嫣卻並不是要責怪她,而是從兜裏掏出兩顆水果糖來。將其中一顆遞給她,說道:“別這麽害怕,城裏來的大小姐是不會吃人的,把這顆糖拿去吃。”


    小女孩搖搖頭,不敢伸手去接,她做錯了事,大小姐不責怪她已經令她很感激了,不敢再要大小姐的糖。


    林嫣卻硬是把糖塞到她的手裏,還非要看著她把水果糖紙剝開,將糖果放進了嘴裏,這才罷休。


    “快吃,不吃的話我可要真的生氣了。”


    小孩兒趕緊吃了糖,水果味兒的糖剛進了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在口中彌漫開來。她的眼睛變得更加亮了,嘴裏的津液也彌漫的更多。這糖,真甜啊。


    “好吃嗎?”


    忙不迭點頭。


    接著,林嫣便聽到了好幾個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全部眼巴巴地看著林嫣手掌心僅剩下的一顆糖果。


    林嫣卻將糖果攥緊在手心,做出思考狀:“還剩下一顆糖,給誰好呢……”


    “給我,給我!”幾個孩子全都踮起腳尖舉手,就怕林嫣看不到自己。


    林嫣見罷,抿唇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像隻計謀得逞的小狐狸。


    她又很苦惱地說道:“你們都想要啊,可是我這裏隻有一顆糖了呀。那麽這樣,我要在你們當中選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人,你們自己想想看,誰能夠保證以後可以保護她不被人欺負,誰就來我這裏拿這顆糖。”


    一時之間,幾個孩子麵麵相覷,沒人說話了。


    他們從前都是上趕著欺負小啞巴的,小啞巴不跟人說話,連她家裏人都不喜歡她,說她腦子壞掉了。從前欺負慣了,現在說要保護她,沒人吭聲。


    就在這時,幾個孩子當中最高大的那個小男孩走了出來。


    來到林嫣的身邊,看著她說道:“我能,我能保護她。”


    林嫣上下打量著他,他是這群孩子裏最高也最壯實的,曬得有些黑,但模樣兒倒挺俊。眼神很堅定,不像是來騙糖的,而且那群孩子看樣子還挺聽他的話的。


    “好,我相信你,但你要記住你說的話,要是以後她再被人欺負,我可就專門來找你的麻煩啦。”林嫣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小男孩點點頭,結果糖,快速地將糖紙撕開,然後將糖果送進嘴裏,他轉過身朝那幾個孩子說道,“你們都聽到了,以後蘇小滿就歸我罩著了,你們誰要是敢欺負她,我就揍誰!”


    那幾個孩子縮縮頭,沒敢說話,顯然是都被他揍過。


    “可以了吧?”小男孩又回頭問林嫣。


    林嫣見他這個人小鬼大的模樣,有些禁不住想笑,甚至在一瞬間,突然想到了陸晉河。瞧瞧這孩子這個樣,不就是縮小版的陸晉河嘛。


    她點點頭:“行,我信你,你們回去吧。”


    小男孩看了一旁嚇得夠嗆的蘇小滿一眼,走到她身邊,伸手拉住她的手,說道:“走,我送你回去。”


    等到這群孩子走後,林嫣這才抿唇笑了。


    一旁的許愛珍都有些看呆了,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還傻傻地問林嫣:“小嫣,這樣就好了?就給了他一顆糖而已,那個小男孩該不會是為了騙糖,下回還繼續欺負吧……”


    這群鄉下孩子平時可皮了,她也不是沒見過這群孩子欺負那個小女孩過。聽說村裏的大人都說了好多回了,可是他們下回還欺負,就是說不聽。


    林嫣卻搖搖頭,說道:“我相信他不會的。”


    她看人的眼光還算準,那個孩子看著不像是許愛珍說的那種人。而且剛剛那群孩子欺負蘇小滿時,其實這個男孩並沒有參與,至少大家幸災樂禍的時候,他沒有跟著一起笑。


    如果她給每個孩子一顆糖果,讓大家別再欺負蘇小滿,可能大家吃了糖果之後,其中一個人不想信守諾言,轉臉又欺負人了,那麽大家也就不會在意這個諾言,也跟著欺負。


    但是林嫣隻給了這個男孩一個人,沒有人會去帶壞他。再加上他剛剛對那些小孩說了不準欺負蘇小滿,那些小孩顯然挺怕他的,估計也不敢嚐試。


    那麽不論他還守不守這個諾言,都不太會有人敢欺負蘇小滿。


    “小嫣,真沒想到你哄孩子還挺有一套的嘛。”許愛珍笑笑,挽著林嫣的手臂。


    林嫣跟著抿唇一笑,卻是沒答話。她哪裏是會哄孩子啊,她最怕小孩子了,覺得他們吵鬧起來特別的麻煩,她就是稍微動了點腦筋,玩了些小把戲而已。


    另一條路上,由於聽到動靜沒著急走開的陸晉河看了一場好戲。


    看著林嫣漸行漸遠的背影,收回了目光。


    第24章 24   放鴿子


    沒了陸晉河的幫忙, 兩人分工合作,林嫣拎著那五斤豬肉,許愛珍則是抱著一副豬下水和一堆豬筒骨。


    看著不咋多, 沒想到還挺重的, 也不知道陸晉河是吃什麽長大的,剛剛就幫她們拿著這麽多東西, 走了一路過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還健步如飛。


    好在知青點很快就到了, 剛走到門口, 周愛梅恰好走出來, 見到她們之後,趕緊吆喝大家來幫忙。


    幾個男知青從林嫣和許愛珍手上接過肉和豬筒骨, 陳學文好奇:“怎麽還有這麽多豬筒骨啊?花了多少錢買的?等會兒咱們一起把錢平攤一下。”


    知青點裏大家都是一塊兒吃飯的,這次買豬肉的錢也是大家夥一起平攤的。現在又多了這麽多豬筒骨,雖說不是計劃內的, 但既然林嫣買來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而且她的手藝那麽好, 大家也不擔心這豬筒骨會被處理的不好吃。


    肉是人家買回來的, 到時候還得做給他們吃, 他們可不能吃白食, 錢總是要給的。


    周愛梅和另一個女知青已經去給林嫣和許愛珍倒水去了, 許愛珍接過搪瓷杯, 咕嚕嚕灌下去, 這才感覺嘴巴沒那麽幹能說話了。


    “不用給錢,這些豬筒骨我們沒花錢,是紅旗大隊的人賠給我們的。”許愛珍見林嫣還在小口小口的喝水, 於是自己解釋道。


    她這話一出,大家更加好奇了,紅旗大隊的人幹啥要賠豬筒骨給他們啊?還有一副豬下水呢。雖說這些東西去買的話價格也不算貴,可這麽多加起來,也值得上幾斤肉錢了。


    接著,許愛珍就這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真是多虧了路隊長了,不然我們肯定買不到這麽好的肉。你們都不知道,他們可欺負人了。”


    許愛珍剛說起趙躍進欺負她和林嫣的時候,男知青們都氣壞了,擼起袖子恨不得立馬殺到紅旗大隊,去替她們討個公道。可是後來一聽陸晉河已經替她們教訓過人了,這才放心過來。


    陸晉河的名聲在知青點越來越好,原先那幾個看到陸晉河就害怕的女知青,也不像之前那樣怕他了。


    林嫣蔥管般的手指捧著搪瓷杯,聽著許愛珍誇張地敘述她們在紅旗大隊發生的事情,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帶著些許得意。


    聽到大家誇陸晉河,還暗自點了點頭,滿是認可。


    休息了半個多小時,眼看著已經要到中午十一點了,林嫣收拾收拾打算做午飯。


    中午吃炒菜麻煩,所以林嫣選擇做麵條吃。


    本來知青點裏有好幾個上海知青,他們平時是不怎麽吃麵食的,可是嚐試過了林嫣的手藝之後,不論林嫣做什麽,他們都照單全收。


    今天有肉吃,就不能再吃細糧了,糧食再多也不能可勁的造。這些糧食還得吃到秋收,還是得精打細算的。


    好在林嫣的手藝是相當的不錯,即便是用玉米麵做出來的麵條,跟白麵做的除了顏色上的差距,好像別的差別也沒太看出來。


    林嫣做麵條的時候,豬筒骨已經燉上了。


    灶口的火燒得旺旺的,等到燉豬筒骨的鍋子裏想起咕嚕嚕的動靜之後,林嫣叫許愛珍撤下幾根柴火,現在得改用小火慢燉。


    鍋蓋蓋得牢牢的,可是那裏頭的香味兒還是跟長了腳似的,往大家夥的鼻子裏鑽。在旁邊幫著幹活的女知青,念叨著:“這也太香了,感覺把我的魂都給香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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