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的名字【修】   在老子麵前,你們都不……


    賀清屏自記事起便是一方梟雄之子, 有謝氏表親簇擁、官家子弟奉承,後來顯德帝漸露問鼎天下之勢,他的身份自然也隨之水漲船高, 想湊上來巴結討好的人猶如過江之鯽。


    即便泰半兄弟都同他不睦, 可他的用度吃穿一應器物排場與嫡出的賀朱一般無二,顯德帝也從來都是副慈父的模樣,賀清屏對謝家人和他母妃謝貴妃說的話向來都是深信不疑。


    畢竟年長些的幾個皇子裏,數他與賀朱二人血脈最高貴,父皇不對他們委以重任,又能指望誰?賀朱又是個憨傻沒腦子的,他自然就該高出諸兄弟一等。


    賀清屏將這個念頭藏了太久, 久到他自己都當了真,才敢在出了事之後不先想著請罪,卻動了心思想先陰賀朱幾句, 卻沒想到他才開口說了幾句, 就被當頭砸了一盞茶。


    彼時賀清屏正昂著頭口若懸河, 恰好將顯德帝的動作瞧得清清楚楚, 若非張明明眼疾手快跪著苦求, 顯德帝能把桌上的石鎮紙都砸在他臉上,不死都要落得個終身殘疾。


    十餘年美夢一朝破滅, 賀清屏整個人都仿佛丟了魂。他怨謝二老爺, 怨謝貴妃, 可隻要一聽見顯德帝暴跳如雷的斥罵聲,那一點子怨憤竟都化作了畏懼。


    等賀朱進來卻不曾受到責打, 賀清屏的頭不由埋得更低了些,連再看一眼顯德帝的勇氣都沒有。他自傲了這麽多年,突然發覺自己在顯德帝心中可能真的比不過賀朱的位置, 那份嫉恨驚愕真可謂痛入骨髓,可他也隱約發覺眼下就算是賀朱動手打了他也無人會管,又哪裏敢把方才挑撥栽贓之言當著賀朱的麵說出口。


    賀清屏身形更為瑟縮,顯德帝麵上嫌惡之色也愈發明顯,他懶得再跟這個骨子裏養壞了的兒子說話,直接一拍桌案對著賀朱罵道:“給你取名朱,是取純赤之意,你還真成了頭豬了?好好的皇莊,多少人家都沒事,怎麽謝氏王氏兩個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就能落水到你眼前?”


    這一句話罵了兩家的教養,謝家幾位老爺與王大老爺皆是滿麵羞愧,以袖掩麵不敢分辯,顯德帝卻越說越氣。


    “誰是你老子?你老子是皇帝,你是皇子!自己舔著臉皮下去救人,也不看看人家要你救嗎?是想著讓你救的嗎?救個人還能被撓花了臉,丟盡了老子的臉!”


    賞心殿內陳、謝、王三家齊聚,又有多少奴婢在側,若是認了顯德帝的話,以後謝家女兒便是無德無恥心機深沉之人,謝家闔族都要蒙羞,別說謝二老爺駭得魂飛魄散,就是一直還算穩重的謝大老爺都不由白了臉,膝行幾步上前告饒。


    “還求陛下明鑒!臣之侄女年幼無知,矇昧不通道理,可也是自幼讀了詩書,並不敢行那狂悖之事,求陛下念在她受驚舉止失措,恕此一回!”


    謝大老爺心知這個侄女怕是廢了,雖名為謝吉光求情,實際上卻是在為謝氏子孫開脫。怕顯德帝不肯開恩,謝大老爺還紅著眼搬出了謝老太太:“臣等不孝,家中老母年高正當含飴弄孫,此番怕也是要為兒孫拖累,好從嚴管教那不知好歹的小輩。”


    幾句年幼無知、不通道理、不知好歹就想抹掉謝吉光所作所為,顯德帝不屑的癡笑一聲,卻沒有再逼迫謝家諸人。


    世家極重名譽,謝氏子弟亦有英才,今日有陳氏、王氏在旁,謝家人日後定然不敢過於造次,可若是真要為此事掃了謝家百年威望,鬧到君臣離心,則是得不償失。


    顯德帝命人關了殿門就是有心為謝氏王氏留些體麵。見目的達到,賀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也就深吸一口氣咳嗽兩聲,讓張明明把謝大老爺等人攙了起來,連賀清屏都得了張幹淨帕子擦拭血汙。


    “一個天生不開竅的小丫頭而已,哪裏值得崇文崇孝如此?”顯德帝話說得好聽,麵上卻是皮笑肉不笑:“不過她大庭廣眾之下出了那樣事,確實不好再嫁與旁人,這樣吧,咱們肉爛在鍋裏,等老三媳婦過了門,讓皇後挑個好日子,給老三做個侍妾吧。”


    侍妾無名無份,不上冊籍,皇子們隨便挑個燒火的丫頭都能當得,這對一等世家的貴女實在是種折辱,且三皇子妃是陳皇後娘家侄女,由她操辦此事,謝吉光能不能有過門那一日都未可知。


    謝二老爺咬了咬牙想要開口,謝大老爺卻先他一步領旨謝恩,他也隻能跟著低頭行禮,畢竟這禍事還是他的女兒惹出來的。


    他不說話,賀朱瞧了一會兒卻有些遲疑:“父皇,謝家姑娘也是大家閨秀,這做了侍妾怕是不妥,這……”


    賀朱話還沒說完,後腰上就是一陣鑽心的劇痛,他忍到麵容扭曲終於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卻找不出之前到底是哪個表兄弟下的手,隻有陳大老爺神色如常的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後背發毛。


    顯德帝倒是看了個清楚明白,不過他覺得陳家人下手還是太輕,根本懶得管這個傻兒子,冷笑道:“不然呢?讓她做個側妃?你是不是還想給她個院子讓她自己過過神仙日子啊?那我這是賞她還是罰她?!你平日不是挺喜歡你表妹嗎?就喜歡到要給她找個側妃回來?老子刨個瓜抱回來養都比你長腦子!”


    況且世家最重名望清名,那謝家的小丫頭怕是根本就出不了謝家的門。


    顯德帝狀似不經意的瞥了眼謝家幾位老爺,視線又落在了賀清屏身上:“至於老二,人常說姻緣天注定,你這幾年總也說不成親事,如今你幾個弟弟都有了眉目,你母妃天天燒香拜佛,可不就給你求來了一個?我看王家這姑娘尚可,穩重不少,我記得是伯寬之女吧?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日就賜給老二為正妃得了。”


    王大老爺本都生了明日就送女兒回祖籍發嫁的心思,沒想到顯德帝竟然開口就要下旨賜婚。他不禁愣了片刻,礙於謝家人的神色卻也不敢開口謝恩。


    賀清屏從來就沒想過迎娶王家女兒為正妃,聞言當真是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在賀朱麵前遮掩自己的狼狽模樣,抬頭就想推脫:“父皇!兒臣實在無意早早娶妻!求父皇收回成命!且大哥尚未娶親,兒子也不想越過大哥去。”


    那王林華也就是比謝吉光稍稍穩重那麽一丁點,不至於蠢到無可救藥,可這樣的人賀清屏看一眼都嫌晦氣,怎麽肯娶為正妻。


    誰知顯德帝聽他嘶聲懇求了半天,麵上並無半分動容不說,甚至還頗為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好似他是高燒昏了頭:“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沒想到你還挺記掛兄弟?那你六弟遇險,我看你可過得有滋味的很。”


    這話同直接說賀清屏不孝不悌幾無半分區別,他麵色瞬間慘白,而禦座上的顯德帝也突然沉下了臉,猛地拍了下桌案,震得案上的奏章都彈了下:“閉上你的狗嘴!老子說話是聖旨,你們想抗旨?老子今天把話放在這,老子的兒子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血脈,誰要再給老子的兒子分出三六九等,就是謀反!”


    顯德帝周身殺氣騰騰,殿內有一個算一個都跪下請他息怒,賀清屏麵色如土,已然駭得癱軟在地,謝家幾人也俱都變了臉色,一片死寂中卻是陳大老爺一板一眼的開了口:“稟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二殿下畢竟年長,他的正妃自該慎重,以為皇家表率。”


    陳大老爺如此公然反駁攔阻盛怒中的君王,連最魯直的賀朱都不由為他這位大舅舅捏了把汗,誰知盛怒中的顯德帝卻慢慢斂了怒容。


    他神色玩味得看了眼這位素以端方規矩著稱的舅兄,甚至還有心撓了撓下巴,才漫不經心的否了陳大老爺的話:“你這話更不妥。說起來佑寧她娘當年也給我生了幾個皇兒,要不是她早早沒了,那幾個皇兒也都跟我沒緣,這幾個哪兒就年長了?且要排在他們哥哥後頭。再說我看有沒有表率大家也都規矩的很,此話便不必再提了。”


    顯德帝這話意味不詳,陳大老爺噎了一下也不好再勸,隻能隱晦的瞪了謝家幾人一眼,聊以泄憤。


    於是乎賞心殿裏顯德帝發夠了火氣,終於勉強拿出了個章程,後宮裏卻是剛剛鬧將起來。


    賀芝興衝衝進了蒹葭宮,才發現虞美人穿戴上了全套品級禮服,正由張嬤嬤伺候著戴五尾鳳冠。


    這身打扮賀芝隻在每年守歲的宮宴上見過,還聽虞美人抱怨了許多日鳳冠累人的很,見狀不免蹙眉問了一句:“娘怎麽突然穿了這一身?”


    虞美人正叫發髻揪得頭皮疼,聽到賀芝的話隻從琉璃鏡裏看了他一眼,撇嘴道:“自然是宮中有了正事,娘娘用了鳳印召我們過去。”


    一聽是陳皇後有請,賀芝眼中的擔憂又重了一層,總覺得沒什麽好事。


    當初顯德帝眼瞅著大業將成,自己登基稱帝並冊封後宮,給虞美人定的是妃位。可那幾日帝後之間不知是起了什麽嫌隙,一日陳皇後看著園中的虞美人花就那麽隨意一點,說虞姬人比花嬌,不配美人二字實在暴殄天物,直接做主改了虞美人的位分。


    當年之事賀芝隱約記得,雖然虞美人再三說不在妃位有不在妃位的好處,陳皇後掌管六宮送來蒹葭宮的份例也一直同王妃李妃他們比肩,賀芝卻總是放不下心來。


    虞美人瞧著他那張苦瓜臉就覺敗興,蛾眉微挑翻了個白眼:“你那是副什麽德行,今兒倒黴的又不是我,如今我也不知到底是個什麽情境,等我聽明白了再回來同你說便是。娘娘不是個難伺候的人,你快別瞎操心了。對了,你昨兒去林家可是叫人攆出來了?”


    這話刺耳的很,賀芝很是不愛聽,他也翻了個白眼,撿了把椅子坐下翹了翹腿才昂著脖子哼道:“您別胡說,我可是馬上就能給你添個媳婦了。”


    賀芝說得信誓旦旦,虞美人卻不顧戴到一半的鳳冠回頭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你個臭小子不會耍了什麽心眼吧?林家人要打你我可是不管的。罷了,你既這般得閑,還是瞎琢磨娘娘去吧。”


    第50章 不賢【修】   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修】……


    虞美人這會兒光發髻上就對稱插了六隻發簪, 猛地一動難免勾得發絲散亂,張嬤嬤等自然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無奈之下隻能連聲勸她先安坐梳頭免得誤了坤儀宮那邊的時辰。


    賀芝即便叫虞美人那狐疑的眼神看得憋悶不已, 可一看親娘那心虛不敢瞧人的模樣也隻能摸摸鼻子揭過這一節, 自去他原先住的配殿裏翻找衣物梳洗。陳皇後最重規矩,賀芝可不想虞美人因他之過讓人捏了錯處。


    至於提親之事,賀芝雖也怕夜長夢多林斕改了心意,可他自忖三位舅兄的棍棒拳腳文章學問滿京城也少有人討教得動,嶽父這會兒人又在宮中,想來耽誤個小半天應當無礙。


    盡力勸自己穩住了心神,賀芝想了想覺著賀朱賀清屏兩位難兄難弟一齊到他們老子那裏關門挨打少說也得耗費個把時辰, 陳皇後那邊訓誡後宮肯定也費時不少,便幹脆讓張大寶出去張羅了熱水回來,仔仔細細焚香沐浴更衣。


    祛晦, 辟邪, 驅走賀清屏賀朱他們招來的黴運, 好順順利利拿到跟阿斕的賜婚聖旨。


    賀芝那頭把蒹葭宮餘下的宮人都支使得團團轉, 虞美人才終於有些信了他的話, 忍不住露出了抹自得的淺笑。林斕那丫頭從小就聰慧可人,能娶到她, 也算沒白養這臭小子這麽多年。


    不過她今兒怕是都沒空細問究竟, 陳皇後上一回用鳳印招宮妃們過去訓示還是顯德帝初初登基之時, 要給六宮明規矩通禮儀,這一回半點征兆沒有就直接派了按品級梳妝的女官到各宮傳旨, 實在不同尋常的很。


    再一想謝貴妃的清歡殿和王妃的安仁宮今兒宮人進出都頗為詭異,聽說謝貴妃身邊的心腹宮人一早領膳時還吃了好大一頓排頭,虞美人上轎後特意吩咐張嬤嬤等繞了點路, 卡著時辰進了坤儀宮。


    蒹葭宮本就靠近前朝,離六宮正中的坤儀宮不算近,虞美人又特意磨了點功夫,等她到時,後宮中美人位分以上的妃妾除了還在“養病”的孫美人外都齊了,皆依尊卑長幼落座恭候陳皇後鳳駕,唯有一向清高自詡的謝貴妃依舊站著,在她每次請安時坐慣了的位子旁對陳皇後身邊的嬤嬤怒目而視,而常跟著她四處走動的兩個宮女竟幹脆被人攔在了門口。


    謝貴妃氣得身子都微微發抖,坤儀宮的兩位嬤嬤卻依舊神色自若,擋在了謝貴妃身前不肯讓步,左側容長臉八字眉的那位還對謝貴妃笑了笑:“這是娘娘的懿旨,奴婢們莫敢不從,貴妃若覺不公,也可請陛下聖裁。隻是聽聞陛下已召了二殿下說話,怕是今日都無心召您說話了。”


    虞美人剛由張嬤嬤扶著邁過正殿的門檻就聽著這麽句明晃晃打謝貴妃臉的話,她心中立時便明白謝貴妃或者說二殿下賀清屏這回是真戳到了陳皇後的痛處,腳下忙稍稍快了兩步,免得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魚。


    誰知她走近了一瞧才發覺自己的位次也動過了。原本該同李妃一起坐在她上首的王妃竟然下挪了一位,要請她上坐。


    虞美人數年來吃穿用度都較妃位更高不假,可講禮儀論規矩都沒有她逾越尊卑坐在王妃上首的道理。隻是還不等她行禮開口,王妃就羞紅著臉擺了擺手,一副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的模樣側過頭,一旁的李妃也一麵歎氣一麵以眼神示意虞美人趕緊過去。


    這邊的眉眼官司還沒打完,那邊堵著謝貴妃的兩位嬤嬤卻是失了耐性,一左一右半架半推把謝貴妃請到了一邊,幹脆利落的讓人把離鳳座最近的那把椅子撤了下去。


    如此一來,偌大的正殿裏竟隻餘下了兩個座位,一是李妃與王妃之間擺明了給虞美人的那一張,再一個就是錢美人下首的末席。


    虞美人眼皮一跳,都不用張嬤嬤催促就坐到了李妃王妃之中,留下謝貴妃一人望著殿中諸人斂眉不語事不關己的模樣搖搖欲墜。


    陳皇後出來時恰對上謝貴妃錐心泣血哀婉欲絕的眼神,她冷冷笑了一聲,抬手就讓人把錢美人下首的椅子也撤了:“貴妃不想坐不坐便是,本宮又不是那等強人所難蠅營狗苟的小人,自當成人之美。”


    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王妃身形更為瑟縮,虞美人心中微微一動,就聽到謝貴妃聲音尖利的質問陳皇後。


    “本宮是陛下恩旨冊封的貴妃,宮規國法,都當奉我為眾妃之首,今日娘娘所為,便是口舌再伶俐,又豈能壓得過禮法規矩?古之挾威淩下者,未見有善果!”


    謝貴妃氣得渾身亂顫,手指恨不能直戳到陳皇後麵上,陳皇後卻不見絲毫惱意,甚至還微笑頷首,讚同了謝貴妃的話。


    “貴妃所言極是,你們也都該好好聽著,”掃了眼下頭鼻眼觀心的後妃,陳皇後施施然走到鳳座前雍容落座,繡著江河日月的華麗裙擺光華點點。


    “可這古之賢者也有言,道是子孫不賢者,家覆族傾。本宮與貴妃相識三十餘載,一向欽佩貴妃為人,那謝氏不知廉恥輕浮放蕩,有侄女若此,本宮相信貴妃必定不堪其辱,惶惶不安,不肯再端坐高位教導他人。”


    陳皇後塗著丹蔻的小指微翹,冷冷睨了謝貴妃一眼,略略拔高了聲音:“畢竟本宮若是有這麽個嫡親的侄女,怕是羞得三年不敢開宮門,又哪裏在意在外是個什麽坐次?子不教,父之過,家中出了喪門的禍星,要是再連累了闔族的名望,怕是死了都無顏麵去見列祖列宗,貴妃你說可是?”


    謝貴妃早已從謝大老爺捎來的口信中知曉了謝吉光做下的好事,卻沒想到陳皇後當真會撕破臉麵如此發作於她,這一會兒她氣得頭一陣陣發蒙,偏又確實不占理,直叫陳皇後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陳皇後罵過謝氏滿門,又目光森然盯上了王妃,玩味的笑了笑:“貴妃母家家門不幸,王妃這兒倒是有樁喜事。前兒你想給老四說你的娘家侄女,讓他們表兄妹親上作親,今兒陛下又想把你另一個侄女賜給老二為妃,你說你這算不算雙喜臨門?”


    王妃失寵多年,在宮中一貫十分尊重陳皇後,聽著陳皇後指名道姓明褒暗貶的話羞得頭都抬不起來,回話的聲音連左右的李妃和虞美人都聽不太清,而那邊謝貴妃乍聞賀清屏親事已定,整個人如遭雷劈,盯著陳皇後的模樣仿佛要將她剝皮拆骨。


    陳皇後其實根本不在意王妃答了什麽,也懶得理會謝貴妃那副怨天尤人的樣兒。她神色疲憊地垂眸瞧了會兒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便看著眾人語氣漠然的訓道:“天家為萬民敬仰,後宮需為婦德表率,本宮自認待爾等尚且公正,也望諸位好自為之,常思己過、約束親朋,莫要再做下寡廉鮮恥之事,丟了尊嚴風骨,令人不齒。”


    說完,陳皇後靜靜起身,麵無表情打量了謝貴妃片刻,便由人簇擁著進了後殿歇息,留下一眾宮妃麵麵相覷,而謝貴妃身子晃了晃,終於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慌得伺候她的兩名宮女驚聲尖叫。


    陳皇後在裏頭將宮女的叫聲聽得清清楚楚,不屑的撇了撇嘴:“謝氏也是經年的世家,出過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物,誰想傳承至今倒叫這麽個東西也姓了謝,難怪一代不如一代,養出來的女兒隻會些齷齪伎倆,下三濫的東西,竟比賣笑的舞姬都不如。”


    口中明明罵得是謝氏,陳皇後說到後來自己卻也漸漸灰心喪氣,神色莫名頹然寂寥。她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我嫌棄皇帝寵愛不入流的舞姬,總覺那些新進宮的寒門女子難登大雅之堂,可這些堂堂世家女子,其言行舉止,又何曾對得住血脈門楣?竟連廉恥節義都不顧了。”


    陳皇後平生最厭寒門庶族,教養子女時也常將出身門第掛在嘴邊,不然也不會硬壓了虞美人的位分,拔了不甚得顯德帝喜愛的王妃上來。


    可誰又能想到,事到如今,那教坊司裏出來的肮臓之人倒是規規矩矩抓不到錯,反是那名門淑女坑了她珍寶一般的兒子呢。


    第51章 大郎,該吃藥了   偏心一時爽


    許是在窗口處坐的久了些, 陳皇後午後不過略吃了幾口雞湯麵便嘔吐不止,驚得慧明等慌忙請了太醫來,一把脈方知是風寒引發得胃疾, 除了一日兩次服藥外還要清淡飲食。


    陳皇後自幼身體強健, 近年又常習五禽戲,連頭痛腦熱的時候都少,猛地生了胃疾著實令眾人心中驚悸,慧明也顧不得陳皇後的冷臉,偷偷讓人去賞心殿處報了訊。


    顯德帝與陳皇後夫妻多年,深知她最重氣節體麵,絕非借病邀寵之人。一聽張明明稟告陳皇後有恙, 他就放了賀朱與陳家諸人過去探望,一並賞下若幹藥材補品,又允諾自己稍後便到。


    賀朱再魯直也明白顯德帝沒有立時過去是想讓他們先與陳皇後說說話, 謝恩告退時難得真情實感的頌了聖明, 引得顯德帝額角亂跳。


    可惜不論是賀朱還是陳家諸人都在坤儀宮外吃了閉門羹, 最得陳皇後倚重的慧明親自守在了門口, 任是賀朱與陳大老爺兩個或硬或軟說出花兒來, 慧明也隻苦笑行禮,道是娘娘此刻隻想靜養, 不見人。


    其實這還是慧明身為下人不敢直言, 陳皇後的原話分明是“若想一氣逼死了我, 他們隻管進來”。慧明雖是陳家的家生奴才,心裏眼裏卻隻認陳皇後一個主子, 當然不會為了任何人惹得陳皇後動氣。


    陳大老爺等人還罷了,賀朱卻是鬧著不肯走,最終還是安華公主得知消息急忙從宮外趕了回來, 賭咒發誓自己一定能見著陳皇後的麵勸她消消火氣將養身體,才勸得賀朱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賀朱一走,原本跟在他身後也堅持要到陳皇後身前侍奉湯藥的陳六公子也隻能最後瞧了安華一眼,怏怏出宮去。


    早在安華拿自己的身體混說發誓時,慧明便讓小宮女飛跑進去報信,果然賀朱等一走,陳皇後便傳話讓安華進去。


    安華此時也顧不得公主的威儀,提著裙擺就小跑進了陳皇後的寢殿,直接矮身側坐在了陳皇後床前的腳榻上握住了她的手。


    “母後的手怎麽這般涼?可是不夠暖?要不要讓人取手爐來?”


    連珠炮似的問了幾句,安華忽而吸了吸鼻子,俯身輕輕將臉頰貼在了陳皇後微涼的手背上,呢喃道:“您怎麽突然不舒服,我在外祖母跟前都要嚇死了。都怪哥哥,要不是我打不過他,剛才就打他個烏眼青。”


    陳皇後嗬斥安華的話都到了口邊,覺出手上的點點濕意後卻不禁一怔,沉默半晌後終於軟了口氣:“我不礙事,可你是堂堂公主,腳榻這等地方哪裏是你坐的,還不快到床上坐著?你也知道我叫你哥哥氣著了,還不快聽話。”


    宮中皇子已有九人,公主卻隻得顯德帝鄉間原配所出的佑寧和陳皇後膝下的安華,自然極得聖寵。佑寧養成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出嫁多年不見消停,安華縱使有陳皇後和安國夫人等日日教導規勸,言行之間卻依舊頗得顯德帝“真傳”,常把陳皇後氣得瞪眼,如此小女兒態著實罕見。


    忍不住摩挲了下安華的脖頸,陳皇後手上微微用力示意她起來。等安華乖巧的端坐在了床邊,陳皇後才語重心長地勸道:“我隻是一時不察吃了風在肚裏,哪裏值得勞師動眾?你是我和你父皇的掌上明珠,以後無論何事都切記不可拿自己起誓,知不知道?”


    安華奶貓一般縮著身子輕輕依偎在陳皇後懷中,瞧著乖順無比,聞言卻悄悄翻了個白眼。她要是不拿自己說話,今日指定也跟賀朱那個大木頭一樣進不來門。不過哄過一時是一時,安華還是點點頭應下了。


    覺著女兒總還算貼心,陳皇後歎了口氣,不自覺便說起了自己惦記的那些人:“你三哥與你毓表姐的事兒不能再拖了,我明兒好些了就請了李妃過來給你大哥擇妻。等他一定,我就去請陛下為你哥哥他們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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