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明屬哪一種?」唐初正問。


    「你沒看不出來?」


    「堅明沒你想像中的那麽離譜。」唐初正說:「女人的毛病是想得太多。」


    淑文笑了。「唉,你!」


    「結了婚,已不是少女啦,還得想這個想那個的,當然會對現實不滿,這還用說嗎?」


    「你倒分析得很有道理,」淑文說:「但是女人總是女人,又有什麽話好說呢?」


    「女人總是女人。」唐初正想了一會兒,「這句話說得真有意思。」


    「所以別責怪我。」淑文嘆了一口氣,「這幾個星期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老是魂不守舍的,大概實在是悶死了。」


    「我曉得你的意思。」唐初正拍拍她肩膀,「來,把苦衷訴給我聽,我喜歡聽。」


    「你這樣問我,我倒是什麽都說不出了。」淑文笑笑,「你也別氣堅明,他不是壞人。」


    「看,還是幫著他,我也沒說他是壞人。我自己倒像歹角,在離間你們兩人的感情了,所以說,我這個朋友是難做的。」


    「唐,請你不要這麽講,我是感激你的。」淑文說:「找一個好的朋友並不容易呢。」


    「你要我幫忙嗎?」唐初正問:「去教訓堅明一頓?」


    「教訓他什麽?」淑文笑,「算了。」


    「以後還能不能到你們家來?」唐初正問。


    「當然可以,當堅明脾氣好一點就可以來了。」淑文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會介意你們的,你們這一對,別這麽吵吵鬧鬧就好了。」唐初正笑笑。


    「相信我,我也希望這樣。」


    「你該對堅明好一點。」


    「好一點?我刻薄他嗎?」淑文驚異的道。


    「嗯。」唐初正道:「在某方麵來講是有一點的,你讓他的心理負擔太重了。」


    「啊,我的負擔不重?他的反而重?」


    「淑文,爾別動脾氣好不好?」


    「唐,你不是我,你不會知道我的苦衷,你別多管我們的事了。」


    「淑文,我知道你過得並不太舒適。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工作得很辛苦,但是互相遷就是一定要的,淑文,你弄清楚了這一點,也就好了。」


    「唐,你知道什麽?」


    「淑文,我們別談這個了,算了,等我明白一點的時候,才教訓你,好不好?」


    「唐,算了,正如你我,你不了解,夫妻的事除了兩個人,大家都不會了解。」


    「淑文,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如何?」


    「不去,一會兒叫人看見了,不好意思。」


    唐初正笑起來,「淑文,你真是,真的婆婆媽媽起來了。」


    「形勢比人強。」


    「淑文,那你乖乖的回去,弄幾個堅明愛吃的小菜,不要與他冷戰了。」


    淑文一想,是的,她也有好幾天沒好好的弄飯菜了。堅明沉默寡言,不說什麽,但是心裏當然是不滿的,她應該對他好一點。


    聽唐初正的話?


    淑文說.「好,我回去了,買幾個菜。」


    「聽我的話,準沒錯。」唐初正道。


    「嗯。」淑文抿嘴笑笑,「就這麽吧。」


    「有空叫我來,別挑撥我與堅明的感情。」他說笑。


    「貧嘴,真嚼舌根。」淑艾笑罵。


    淑文與他分手後,果真打醒精神,去買了菜,煮了飯,弄了幾弄,興趣反而來了,於是再接再厲,燒了菜,預備好好的讓堅明吃一頓。


    淑文在廚房裏弄了半天,才記起來,她與唐初正出去,是想到唐家去看看的,現在反而沒去,莫名其妙,反而聽了他的話,回家弄飯菜了。


    淑文聳聳肩,覺得唐初正真還是一個朋友,堅明對他沒好感,他反而幫堅明講話,朋友也應該這個樣子的,不然也不算是朋友。


    她將飯菜排在桌子上,等堅明回來。


    堅明在七點二十分回來,看見淑文樣樣預備得好好的,不禁有點驚異,又看看淑文臉色,平靜和易。


    他問:「我打過兩個電話回家,沒有聽,怎麽你沒出去?」


    「出去買菜了。」淑文說:「休息一會兒吧,要不要喝杯水?脫了鞋子吧。」


    堅明呆呆的看著她。「怎麽?你不生我氣了?」


    「別說這種話了。肚子餓了沒有?快點吃吧。」


    堅明看了看菜,「咦,吃明蝦?」


    淑文微微一笑。他們兩個人說的話是這麽的無聊,完全像陌生人一樣,一談到正事,馬上就起衝突。所以淑文也隻好跟著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那吃飯吧,你也吃。」堅明拍拍她的手,「辛苦了。」


    他們兩夫妻總算和平共處了一晚。


    吃完了飯,時間好像特別的長,淑文拿了一木雜誌看,堅明看報紙。兩人都忽然空閑起來,也沒有什麽好說。終於堅明開口了。「要不要去看電影?」


    淑文鬆了一口氣,「沒有什麽好的戲,不看也罷。」


    「你悶不悶?」堅明問。


    「不悶。你呢?」淑文呆呆的反問。


    「我倒有點累了。」他打了一個嗬欠。


    「才九點半呢。」淑文說:「很早。」


    堅明搔搔頭皮,「也許是日間的事比較忙,你在家中,不覺得吧?」他說。


    淑文聽了,又苦笑一下,她不明白為什麽堅明永遠不會學乖,永遠暗暗的在提示他比她辛苦,比她忙,而事實上卻剛相反。


    如果要吵的話,又可以大吵一場了。但是淑文沒勁,她也似懶洋洋地,聽過不開心,也就算了,也不計較。堅明站起來,回睡房去躺著。


    他高聲的道:「淑文,我先睡了。」


    淑文沒有應他。她曉得堅明不到十分鍾,便一定熟睡了,她多講也無謂。


    堅明亮著燈睡著的,他連澡都沒洗,淑文把他第二天該換的衣裳取出來,疊在沙發上。她實在睡不著,但是坐在那裏看堅明的睡相,並沒有什麽好看。


    堅明睡得像個孩子,倒在床的一旁,永遠不躺在枕頭中央,也不會留下一邊床給淑文,整個人橫在當中,淑文搖頭,又替他開了鬧鍾。


    做了這些瑣碎事,淑文掛念起小明來,也許忙也有忙的好處,如果小明在,她就不會想得這麽多了。她把所有的燈關了。


    很久沒嚐到失眠的滋味了,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張床好象特別硬,街上的車聲也特別鬧,還有堅明的一條腿老是不客氣的擱到她身上來。


    淑文嘆口氣,站起身,撥了撥頭髮,又躺下來,終於她在三點半睡著了。


    堅明的鬧鍾吵醒了她,她連推了他幾下,他才怨氣衝天的起床,堅明是永遠睡不夠的。


    淑文覺得每天都這樣,實在吃不消,太吃不消了。


    幸虧堅明與她一向都不吃早餐,她還可以多躺一會兒。但是今天是輪到她補習,她也該起來了。


    堅明先走,她收拾了床鋪,也出了門。


    補了一上午的課,使她有點累,回到家中,淑文要睡一個午覺,偏又有人來電話。


    那是唐初正。淑文不想出去,講明她很疲倦。


    「昨夜怎麽樣?」唐初正問她,「有沒有照我的意思做?堅明有沒有感動?」


    「感動!」淑文笑了起來,「感動到他昨天九點鍾睡到今天九點鍾!」


    唐初正哈哈的也笑了起來。「真有趣!」


    「我想打個午覺。」


    「我不會來吵你的,你放心!」


    「我沒有那種意思。」淑文說:「你也真多心。」


    「我媽說你這四年來,一次也沒去過。即使是嫁了人,也不該如此!以前我們在學校,你起碼一個禮拜來一次,現在影蹤也不見。」


    「唔。」淑文應了一聲。


    「你好像真的很累,不阻你了,」唐初正道。


    「沒有。」淑文道。


    「算了,我們是老朋友,你想什麽,我會不知道嗎?」


    「唉,改天再見吧。」


    「別動氣。」唐初正,「多快活一點。」


    「唐,我真的太煩了,一會兒睡醒以後,還是得去買菜弄飯,每天都這樣,你想想,有什麽味道?又沒人欣賞,現在還嫌煩,開了學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也不知道前四年是怎麽過的。」


    「猛吐苦水,可別讓堅明聽見。」


    「我什麽都不理他,也什麽都不與他講。」淑文道。


    「這樣不行。」唐初正道。


    「不行也隻好這樣,否則隻好離婚!」


    「淑文,這種話你可不能出口。」


    「為什麽不能?我需要轉變環境。」淑文道:「這副樣子,我活不下去。」


    「好多人──」


    「不要告訴我好多人怎麽樣,我不是好多人!」淑文大發脾氣,「我不想講下去了。」


    「好好,我讓你休息。別再生氣,堅明回來,你也不要發作,怎麽樣?答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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