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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懷春少女的時候,塗苒曾給人寫過一封類似情書的信件。


    隻是這封信尚未走出家門,就被塗爸爸半道截了下來。


    塗爸爸那時還沒顯露生病的跡象,是位經曆過一些事兒又很為子女著想的中年人。他把信認真地看完,又倒回去看了看開頭,那人的名字。


    這個過程裏,塗苒的小心髒怦怦跳個不停,既怕被人笑話自己傻氣,又怕被人扣上早戀的帽子。


    塗爸爸的神情比她預料中還要嚴肅,他語重心長道:“苒苒,這人很好。但是因為他各方麵都出眾,你喜歡的,別人也會喜歡,很多人都會喜歡,你何必要跟人爭跟人搶呢?這世上,女人原本就比男人感性,更看重男女間的情愛,所以要活得累些,你找個成天被人惦著的,不是會活得更累嗎?還不如找個和自己條件差不多的,可以拿捏的,安穩過日子罷。”


    塗苒聽完這番話,第一個想法就是:難道我很差嗎?她跑去照鏡子,鏡子裏的人似乎真的越瞧越醜。她又在心裏比較其他,頹然發現,根本無法比較。


    於是,她收了那信,鎖進抽屜裏。


    後來踏入社會,豐富了閱曆,再想起父親的話,依然覺得不無道理,即使這個年代,對於男人的區分,隻有一樣標準,有本事的,和沒本事的,至於其他都是浮雲。


    塗苒能敏銳感受到陸程禹周圍那些異性的小心思。


    她還記得上回去醫院,李初夏看他的眼神,她甚至猜測,在曾經長達一年的時間裏,這兩人在浪漫的異國他鄉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又或者在很久以前,是否有一段讓人驚心動魄的情愛故事,雖已塵封卻有餘香。


    塗苒對自己產生了不屑情緒,自嘲、糾結、放不開。躊躇了幾天,她決定采取某些行動能讓自己好受點,於是在休息日,約了小姑子陸程程一起逛街。


    天氣不錯,一人興致勃勃一人心不在焉。


    陸程程不怎麽會打扮,一身學生氣,塗苒給她買了幾件衣服,隻說是陸程禹囑咐的,小姑娘聽了很高興。


    路過商場一樓的珠寶櫃台,程程盯著一串手鏈看了好幾眼,臉上豔慕,塗苒瞄了眼錢包裏麵,錢還夠,便替她買下,小姑娘不好意思,一直推脫。


    塗苒笑她:“傻不傻,別人都是能撈就撈,你倒好,給你還不要。”


    程程說:“要是我哥我爸買的,我就要了。姐,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家裏還有老人要照顧。”


    塗苒笑道:“你這是瞧不起人,等我以後發了財,看我不拿錢砸你。這個你先拿著,我回去找你哥報銷就是了。”


    程程方收下,說要請她吃午飯,塗苒知道小姑娘沒啥零花錢,工資也不高,便說自己累了不想多走,就在旁邊的麥當勞買兩個漢堡算了。


    兩人出了商場,一旁路口停了輛紅色跑車,有過路的年輕人掏出手機對著那車拍照。陸程程瞄了眼車牌,嘴裏哼道:“孫曉白怎麽跑這兒得瑟來了,這裏對她來說可是平民區。”


    塗苒問:“這是孫曉白的車啊,牛掰呀。”


    陸程程又哼一聲:“肯定不止那些錢,我爸就是傻,被這兩女的騙了。”


    塗苒笑了笑不做聲,心裏卻想:你爸不是傻,是看得開,知道子女不能一輩子陪著自己,後半身還得指望孫慧國,年紀也大了,總不能離一次娶一個又繼續折騰。


    進了麥當勞,巴掌大的地方,人山人海。


    姑嫂倆找了個個稍微僻靜的位置坐下,抬頭就瞧見陸老爺子的繼女孫曉白站在收銀台旁邊等人。孫曉白一身名牌,人又會打扮,想不被人注意也難。


    陸程程努嘴說:“等她走了我再去買,懶得打招呼,”又道,“神經病,那麽有錢來這種低檔地方做什麽。”


    塗苒說:“你看她手上拿著男士皮包,大概是出來約會的。女人一旦戀愛了,往往會做些和平時不一樣的事。”


    陸程程不屑:“有人看上她,肯定衝著她的錢,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歪瓜裂棗,”說著一個勁兒的往那邊瞧,櫃台前人頭聳動,多是男士,要麽幫女朋友跑腿,要麽給自家孩子買單。


    塗苒也向那兒掃了一眼,猛然間發現一個男人的背影似曾相識,正要細看,聽見陸程程問她:“姐,你想吃什麽,我這兒有優惠卷。”


    塗苒低頭去瞧,就著便宜些的價格略點了幾樣,又想起先前那男人,抬頭去找,誰知才低頭的的功夫,卻再也尋不著,就連一旁等人的孫曉白也不見了。


    程程端著午餐回來,邊吃邊說:“孫慧國老說孫曉白漂亮,我就不覺得,無非是粉擦得厚些,一把年紀還學小姑娘帶美瞳,那臉像是給扣了張麵具一樣。後來孫慧國一說她漂亮,我就說還沒我嫂子一半兒好看,把她氣得……”她哈哈笑起來,“鼻子都歪了。”


    塗苒笑著接茬:“說起美女,我倒是見過一個不錯的。”


    “誰?”


    “上次在婚禮上記過,姓李,也是一位醫生。”


    小姑娘張嘴就來:“哦,小夏姐,她是大美女。”


    塗苒問:“你和她很熟嗎?”


    程程看了她一眼,邊嚼東西邊含糊:“不算熟,見過幾次。”


    塗苒笑著看她一眼:“做什麽吞吞吐吐,不就是你哥的初戀情人麽,這有什麽呀,都奔三的人了,誰能沒個過去呢?又不是玩斷背。”


    小姑娘鬆了口氣:“原來你知道啦,他倆也就是上學那會兒談過一陣子,後來就分了。”


    塗苒隨便蒙了句,沒想到就蒙對了,她低頭喝了口飲料隨意道:“一般初戀能成的不多,我還以為你哥吹牛,大美女能瞧上他?他還說是自己先提的分手,就會瞎吹,我不信他。”


    “你倆真逗,連這個也能聊,”陸程程笑起來,“小夏姐長得漂亮,我哥也挺帥啊。不過他以前說是女方要分手,現在怎麽又變了,可能是想在你跟前要麵子吧。”


    塗苒輕輕笑了笑。


    才吃了點東西便覺得飽了,最近天氣悶熱,老覺得胃那裏堵著,有些兒泛酸。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黑了,街角的大藥房點著白慘慘的燈,塗苒猶豫一會兒,進去買了兩支驗孕棒。


    才付錢,手機鈴匆忙響起,接了,王偉荔在那邊急吼吼地說:“你快過來,你弟回來了。”


    塗苒一聽,心說這是好事啊,怎麽這語調又像是著急上火一樣。沒等她開口,王荔已經劈裏啪啦講了一堆,原來是隔壁鄰居到網吧去堵逃學的孫子,正好王偉荔買了菜回家撞見了,一時熱心就幫著進去找人,沒找著別人家孫子倒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叼了根煙坐在角落裏打遊戲。


    王偉荔先喜後驚,再一細看塗巒那打扮,沒半分像歸國學子的氣質,心裏就範嘀咕了,想把兒子揪回家細問,塗巒卻笑嘻嘻道:“媽,乖啊,等我做完這個任務就跟您回去……對了,你們現在住幾號樓來著?”


    王偉荔見周圍都是十幾歲麵黃肌瘦雙眼無神的少年,唯有自己兒子年長些,卻是一樣的頹廢神色,心裏一急,不由分說,拉下老臉把那小子揪回家,到家也問不出名堂,人家該吃吃,該睡睡,王偉荔沒辦法,心急火燎給女兒去了個電話。


    塗苒聽完,心下感覺不好,一事趕一事,過日子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頭痛得很。


    她渾身不得勁,但該管的還得管,索性家也不回直接奔娘家去,好在陸程禹晚上值班,也不需要做飯。


    到了娘家,塗巒正在房裏蒙頭大睡,王偉荔心疼兒子,就小聲和塗苒嘮叨。塗苒不管這些,走進去拍她弟的臉,硬是把他鬧醒了。


    塗苒擰著他的耳朵問:“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她弟揉著眼打嗬欠:“能怎麽回事兒,讀完了就回來咯。”


    塗苒伸手過去:“畢業證呢?拿給我看。”


    她弟奮力一拍床:“你們這些人怎麽回事呢,和全國人民一起歧視海歸是吧,我一回來,你們個個像審犯人一樣。”


    塗苒冷笑:“嚷什麽嚷,你還有理了,我可不像媽那麽好糊弄,你別是書沒讀完就跑回來了吧,乖乖把畢業證給我,不然我可真審你了,”說完把台燈扭過來對著他的臉。


    她弟也笑,翻白眼道:“塗苒,你知道這叫什麽嗎?嫉妒,你從小就嫉妒我,就想從我身上挖掘些不好的事兒出來,去媽那裏討好邀功,想讓她多看你一眼是吧?”


    塗苒也不氣:“管你怎麽說,我隻看畢業證,媽也隻想看畢業證。”


    她弟見激將法沒用,翻了個身又睡:“畢業證還沒發,我讓他們過幾天用快遞寄過來。”


    塗苒戳戳他的背:“別蒙我,也別想著跑。我讓媽這幾天哪也別去,就在家看著你,幾時你的畢業證到了,幾時放你出門。”


    又等了十多天,連個快遞的影兒也沒有。


    再問,塗巒隻是支吾,對找工作的事也不上心,成天在家跟混吃等死一樣。


    塗苒心裏也有了些底,不動聲色,把那小子單獨叫出去吃飯,點了些酒菜,兩人邊吃邊聊,越說越親近。


    不多時她弟喝得有些高了,欲言又止,塗苒安慰他:“你有什麽煩心事盡管說出來,我就你這麽一個弟弟,我不幫你幫誰去?”


    塗巒聽了,不說話,隻顧趴桌上喝酒。


    塗苒問:“你是不是不想讀書了?”


    他仍是不做聲。


    塗苒試探道:“你在那邊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談戀愛了?”


    塗巒聽了這話,一時用手遮住眼,竟低低得哭出聲來,斷斷續續道:“老姐,我沒錢,人都笑我,那些人要麽富二代要麽官二代,隻有我是靠自己打工。後來遇到她,原以為她和別人不一樣,誰知道她也一樣勢利。”


    塗苒憋了半天的怒氣登時冒出來,揚手就扇了他一耳光:“瞧你這熊樣,沒出息!”說完起身要走。


    塗巒被打得有些發懵,隻一把拉住她:“姐,你去哪兒?千萬別和媽說,她要知道非跳樓不可。”


    塗苒罵他:“滾一邊去,你都多大了,還是男人嗎,我要有你這樣的兒子一早就跳樓了,眼不見心不煩。就憑你這熊樣哪個女的會看上你,人沒看上你是對的,看上你一輩子還不得跟著喝西北風,受人白眼?真沒出息!”說著甩開他的手,直接結賬走人。


    塗苒出了門又擔心他喝得太醉回不了家,就在小酒館門口踱步,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太陽穴突突地亂跳,心想:這孩子從小到大給寵壞了,還沒長大呢,經不起挫折,不如就讓他在街上做幾天流浪漢,餓他幾天,給個教訓,先戒了這怨天尤人的毛病。


    不多時塗巒踉蹌著從裏麵出來,她又不忍心,仍是叫了出租車,把他塞進去,自己也跟著坐回家。


    一路上,塗苒問他讀書的事兒,他不愛多說,倒是問起那女人的事情,話才多起來,說那女的比他大個四五歲,也是過去讀書的,在讀博。兩人之間有感覺,表白,被拒絕,理由是他年紀小什麽也沒有,不適合雲雲。


    塗巒說,那一瞬他仿佛失去精神支柱。


    塗苒又好氣又好笑:“那女的也二十七八了,要是和你一樣天真,那才是沒得救,笑都被人笑死。不是她勢利,是你太天真。”


    絮絮叨叨和他談了很多,無非是鼓勁他,要他堅強振作,希望他能完成學業。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也不知這渾小子能聽進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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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日子,塗苒除上下班、買菜做飯,就顧著回娘家給人做思想工作,天天疲於奔命。


    偶有一天早上醒來,忽然想起那天的事兒,又想到最近小腹常常漲痛,月事又遲遲不來,趕緊起床找出驗孕棒,惴惴不安的用了,按說明書上的時間候著,心也跟著撲通撲通直跳。


    一會兒揀起來,飛快地掃一眼,並沒發現異樣。


    她有些不甘心,接連看了幾遍,才看清旁邊多了淡淡的一條線,查看說明,提示為“弱陽”。


    她心裏沒底,就給陸程禹打電話,也不知該報喜還是報憂,正猶豫的當口,電話被人接起,那邊的男人問:“什麽事?”


    他的聲音匆忙而冷清,塗苒心裏的急切霎時被降溫大半,頓時沒了溝通的興致。


    陸程禹見她不吭聲,就說:“塗苒,我現在很忙。”


    她“哦”了一聲:“那你忙吧。”


    掛機鍵尚未按下,那邊就傳來“嘟嘟”的信號短音,一聲接著一聲,刺耳的,沉悶的,不斷敲擊著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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