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接近尾聲,客人一撥撥散了,兩位新人候在大堂為來賓送行,兼顧著讓人當背景照像,閃光燈劈裏啪啦照花了眼,邊上過來一年輕女的,笑著對塗苒說了句:“新娘子挺漂亮。”


    明顯是句客套話,卻要看是從誰的嘴裏說出來。塗苒見這姑娘生得清秀標誌,心裏覺得挺舒坦,正想說聲謝謝,人家已經走到新郎跟前去了,又聽她對新郎說:“你今天很帥,真的。”


    周小全也在旁邊瞧著,她覺這人肯定眼神不好,不然都站那麽近了,還拿眼黏在人新郎身上。周小全一時沒忍住,小聲問:“這女的誰啊?”


    塗苒笑了整晚臉有些發僵:“我也不知道。”


    周小全又開始顯擺:“她說了兩句話,可是重點在第二句上頭。”


    塗苒沒吭氣。


    周小全繼續打壓:“嘖嘖,你看你老公跟她說話的時候,那張臉,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陸程禹平日裏不苟言笑,這會兒的表現確實溫和許多。塗苒白她一眼,壓低聲音:“人家是美人,任誰見了美人心裏都會發甜。”正說著話,有小年輕跑過去給那兩人拍照。


    周小全哼道:“豈止是發甜,簡直是發騷,哎喲,你瞅瞅那個膩味勁兒,”她用肩膀輕輕搡了搡塗苒,“你趕緊過去,拿點大房的派頭出來鎮鎮她。”


    塗苒小聲兒罵一句:“你神經病吧。”


    周小全恨鐵不成鋼:“我是向著你,今天你才是女主角,憑什麽讓女配搶了風頭,”她說著瞧了塗苒一眼,頓時了然,“也對,你這一臉的大濃妝,早被人給比下去了。”


    塗苒哈哈一笑,沒再言語,周小全卻琢磨著自己這話是不是說得有些兒過了,忙又試圖安慰:“其實也沒什麽,婚禮上新娘全是擺設,就是個象征,作用跟英國皇室差不多,沒有實際意義。也就是說你都嫁人了,別人也沒希望染指了,所以那些過來喝喜酒的,看的都是我這樣的伴娘,或者是來賓裏比伴娘差點兒的未婚女青年。你要是這麽想,心裏可能會舒服點?”


    塗苒一晚上沒吃東西,這會兒頭重腳輕胃裏泛酸,勉強應道:“嗯,多謝你。”


    周小全見她一副要死不活地樣子,不由罵了句:“沒點出息,”說完走到新郎跟前:“陸程禹,你連謝媒酒也沒請我喝,一起照張相總可以吧。”說笑間她身子一扭,卡到那兩人間的空隙站好,順便不著痕跡地將先前那姑娘隔了開去。


    天色已近墨黑,大堂內仍是喧嘩不已。塗苒四下裏找了會兒,方才瞧見陸家小妹正孤零零地站在不遠處兀自發呆。


    陸小妹芳名陸程程,比她哥陸程禹小六歲,容貌不及兄長出色,穿著也不像有錢人家的孩子,屬於扔進人堆就被淹沒的類型。剛認識的時候,塗苒看不出她有任何優點或者特點,隻能稱讚她的名字秀氣別致,女人味十足。


    沒想陸程程聽了還挺高興,小姑娘笑得靦腆:“因為我媽姓程,所以我和我哥的名字裏都有個程字,我出生的時候,估計他們也懶得費心再想個名兒,就胡亂給我安了一個,他們還是喜歡我哥多些。”她說話時語速有點兒慢,頭回見麵就和人擺出掏心窩子架勢,塗苒忽然就覺著這小姑娘傻的可愛,說話行事也似曾相識,她想了半天,依稀記起,多年前的自己也常有這般表現,一時間好感倍增。兩人漸熟,塗苒也大致摸清了陸家的情況,老爺子離婚後,陸程程一直跟著他過活,沒多久家裏就多了位繼母,繼母姓孫名慧國,帶著一個和陸小妹年歲相仿的女孩,這位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名叫孫曉白。


    這會兒陸家老爺子正攜妻孫慧國忙著跟一幫生意上的朋友聯絡感情,哪裏顧得上自家女兒,而繼女孫曉白並沒參加婚禮。


    塗苒見陸程程一人呆在那兒怪可憐見的,忙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說:“門口風大,我們去沙發那邊坐一會兒,你爸他們看樣子現在還走不了。”


    程程個性溫順,見她這樣說,也就跟著往裏走。塗苒陪她這兒那兒閑扯一通,先是聊了會兒工作,後來又說起還有大半年才出生的孩子。陸小妹為人害羞,不善言辭,提及未來的小侄子話卻多了。


    塗苒慣與各色人等打交道,心細如發,擅長調動對方情緒,言語活潑爽快,對這位小姑子又心生憐憫,一來二去兩人都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程程忍不住問她:“姐,你們以後會常來家裏嗎?”


    塗苒微笑應承:“會的,一家人當然要經常走動。”


    程程卻有些兒擔心:“可是我哥以前就很少回來,”她不知道有些事兒該不該講,頗有些躊躇。


    塗苒接過話茬:“因為陸程禹和你爸他們的關係一般。”


    陸程程點頭:“我哥和你說過吧?”


    “你哥是個沒嘴的葫蘆,”塗苒笑道,“他倒沒怎麽說,但也不難看出來。”


    婚前,陸程禹帶她去見陸老爺子,臨進門時說了句話,大意是他爸不大管他的事,這次回來也就是打個招呼,介紹雙方認識,花不了多長時間。他果然是言出必行,進門說明了來意,沒等陸老爺子從驚訝和欣喜中回過神來,便拉著她走人,多一分鍾也不願逗留。


    與其說老爺子不怎麽過問兒子的事,倒不如說是這做小輩的根本沒把父親放在眼裏。同時塗苒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孫慧國對這位繼子極為客氣周到,相比對待陸小妹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程程接著抱怨:“我哥和我爸這樣,還不是因為那個孫……”話沒說完,卻見塗苒衝自己微一搖頭,小姑娘會意,忙將那人的名字咽了回去,兩人尚未站直身子,孫慧國和陸老爺子已經到了近旁。


    孫慧國極為熱情的握著塗苒的手:“小塗啊,以後老大出了國,你可要常回家坐坐。老爺子成天盼著抱孫子,這會兒老大才結婚,孫子就已經在肚子裏了,他別提有多高興,今晚喝了不少酒……你現在懷了孩子,得注意營養,想吃什麽就給我打電話,我讓保姆給你做去。我們家那保姆伺候人不行,帶孩子也沒經驗,沒別的本事,就是做菜的手藝蠻好的,川魯蘇浙江粵,樣樣都拿得出手。我在她身上花的錢,都夠請五星級酒店的大廚了。我對她說,你要常常學點新菜式,搞點新花樣,要不然對不起我給那些的工資。”說完她咧開嘴兀自笑起來。


    旁邊幾位隨行賓客也都隨聲附和,其中一位打趣道:“孫總,您家保姆的生活真好呀,什麽都不做,隻管做菜,這麽看我得改行,您家還要保姆不?我對做湘菜可是很拿手的。”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兒笑聲,孫慧國更是滿臉得色笑不可遏:“哎呀,您可是當領導的,國家幹部,哪能和那些人比。”


    塗苒暗歎,這人看起來也有五十來歲了,臉皮可比我厚多了,哄得這姓孫的開心得不得了。轉念又想,孫慧國的每說一句都是話裏有話,嘴皮子這樣厲害,為人處世想必也是潑辣成性,以小姑子這樣的個性,在這個家裏哪能呆得舒服。


    她一眼瞥過去,果然瞧見陸小妹杵在旁邊一聲不吭,神色不屑。塗苒早已乏累,這會兒是強撐著和人寒暄,想是小姑子見她臉色不好,伸手過來扶住她的胳膊,緊接著又聽小姑子低聲說:“哥,嫂子累了一天,你們早點回去吧。”


    身後那人“嗯”了一聲,對陸老爺子道:“這會兒也不早了,要不你們先回去,今天就散了吧。”


    塗苒聽他的聲音近在耳旁,仿佛又回到先前婚禮上的短暫時刻。她悄悄兒地猜測這人是何時過來的,心裏驟然跳得厲害,類似低血糖的症狀,她想暗暗吸一口氣,心說這一天過得可真夠累的。


    陸老爺子接了逐客令也不和兒子計較,反而樂嗬嗬道:“咱們這些閑雜人等都散了,別耽誤他們小兩口的時間。”


    眾人皆笑。程程跟著父親往外走,捱了幾步卻又回頭看哥嫂。


    塗苒會意,忙叫住她:“過兩天咱們一起出去逛逛,我給你電話。”


    陸小妹這才笑著向她揮一揮手。


    等人都走了,陸程禹才道:“看樣子你和他們處得挺不錯。”


    塗苒抬眼看著他,等待下文,他接著道:“他們那兩個廠,老爺子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剩下的都被孫慧國拽在手裏,銷售那一塊兒全歸她管著,”他笑了笑,“要從老爺子那兒撈點錢不容易,要做好心理準備。”


    塗苒也笑:“不礙事,我這兒有他最重要的東西,不怕他不給。”


    陸程禹沒接茬,反倒看定她。


    塗苒直接挽起這男人的胳膊,笑道:“走吧,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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